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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霈
  • 2019-07-28 22:19:55

这个少女在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死去了。

除了蝉鸣之外没有能证明她死去的证人。我也只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也没法让她成佛,只能看着她不分昼日的在我楼下的白杨树边读书。

读的那本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所著的【无人生还】,这么看来这是个品味不错的家伙。

但如果我走向前打招呼,她却不会回应,于是我便认定她和其他的地缚灵一样,只是个低等的灵体。就没有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之前搬家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这样的地缚灵,他们只会不断的在一个特定的地方徘徊,对我而言只要无害就相安无事。毕竟我的经济状况令人堪忧,没有精力去处理这种麻烦。如果新的连载还没有得到编辑的点头,那么下个礼拜开始我存折上的余额就会变成赤字。

说起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曾经在文坛上被评论为【最可能打破市场格局】的作家如今是这般田地,被那些曾经的对手看到定会笑掉大牙。

也没有办法,人到了四十多岁后总会陷入瓶颈期,而我又没办法去写那些给青少年看的纯娱乐小说。而在中国,正经的推理小说即使到了现在依旧是冷门,自然不会卖座。当初被杂志访谈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让国人在我的书里领悟到本格推理的乐趣,现在看来那真是羞愧到想要删除的黑历史。前几年因为一些变故导致自己不得不将棺材钱拿出来,而我因为自身的体质又不得不不断搬家,其实现在这般田地也怨不得他人。

搬到这个小区后,除了前几天下去买些必需品,已经有好些时间没出过门。

整天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断的在稿纸上写着垃圾,然后在将垃圾卷成一团扔进纸篓。可能我是真的写不出像样的文字了,但是不写又不行,以前刚刚入行时,某个前辈跟我说过:“这个年代的作家如果灵感枯竭,那么除了继续写没有其他的办法,不然的话他身为作者的存在就会被摸去。”。因为我的体质,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现在留下的只有作家的头衔,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它保住。现在也只有一个机会了,曾经的编辑打电话告诉我最近有杂志需要一个老作家的连载,他帮我争取到了这次机会。

于是,我只能在四十多平米的房子里不断的写着垃圾,再不济只要继续写就好,好似这样能证明自己还是个作家一般。真希望老天爷能将一部完美的作品赐给我,现在脑子里只剩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个礼拜之后,我便不得不去找些以前的朋友借钱,不然实在渡不过这个月。

“xxx啊,我可期待你的新作了。”

明明知道我两年没有出过新书,却还跟我寒碜着什么期待新作。在与这样的朋友交谈了几句后,我谈到了借钱的事情。

“我最近手头也比较紧啊,家里那小子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

“只要五千就好,度过这些日子马上就还。”

“嗯嗯...”

在那边又犹豫了好些时间才答应下来,但是却把金额变成了三千,并让我保证下个月的今天定要还上。无论如何我是借钱的人,于是只好低声说谢谢。挂掉电话后厌恶的看着手机,近期是再也不想打第二个电话。

以前一直被评价是有怪癖的人——明明在2027年了却还用着老款的智能机,明明用电脑码字更方便却还在用稿纸手写。平日对于他人的好心搭讪也毫不理睬,现在找不到朋友救济也是理所应当。

继续在家里写着小说,继续持续着将垃圾扔掉的工作,但是现在的我却连扔进纸篓的劲都没了。只是在持续着写与扔的动作,于是房间的地板便被我的废纸团增满。

终于,在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三天后,我倒了下去。整个人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恐怕就这样要死掉,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个念头。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晚,但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却躺在床上,房间的灯还特别的亮堂。

我努力让自己爬起来,结果在我的书桌上,看到了原本应该在树下看书的那个灵体。

“你在那干嘛?”

我走到她的身边,发现她正拿着我的钢笔笔在写着什么,我试着读了读:第四个牺牲者出现后,李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哭了出来。恐怕就算是神明也无法找到犯人,此时的李杰心中只有这样的想法...

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她所写出来的字迹跟我有八分相似。

此刻,她在写的是我扔掉稿子里的第三个故事。这个故事的题材说是推理,不如更明确点细分成侦探。但写到一半觉得身为侦探的李杰太过无趣,便将有关的稿纸通通扔掉。即使只是有些侦探小说的模子,但只要按侦探小说的方向写了,主角不有趣的话,就会满盘皆输。

少女在发现我起来后,回过身用手指指向屋外客厅的桌子,然后继续写着那篇故事。房间外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大碗,走近去看,发现是我之前买的蔬菜所做的蔬菜大杂烩,在蔬菜大杂烩的下面铺着满满的米饭。

吃进嘴后发现是冷的,大概已经放了很久,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多。身体这样弄是会坏掉的吧?但想了想也无所谓了。

端着碗重新来到书桌旁,少女还在奋笔疾书。

“无用侦探这个设定中国人直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而且还很不好写。相信我,你这样写成功了也不会有多少人爱看。”

少女没有回答我说的话,于是我只好翻阅少女之前写好叠在一起的稿纸。

我的故事被她完全改写,原本假定是犯人的角色被设定成侦探的助手,原本的助手成为第一个牺牲者,而原本犯人成了一个花哨的同性恋。男主和助手之前的友情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如果对此说这是BL小说又不太对,只能说有卖腐的嫌疑。

虽说不想承认,但被她改写的很有趣。文笔也算不上差,只是结构有点松散,但这只要二改就能让它变得完美。很多年轻人写的小说一般会自我主义过剩,到后来只能写成形似小说的废品,而这个少女写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小说,这很令人钦佩。

但这样的少女我应该会知道才对,中国推理小说的作者圈子很小。

“你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其实稍微推断下也能推断出来,因为地质出版社的【无人生还】是在1980年出版。知道这点只要查些资料,很快就能推算出少女死亡的大致时间。因为我还没看过有灵体能携带非自己死前的物品,所以单凭这本书就能做到很多。

少女依旧不理我,于是我只好继续扒饭,看完她写的稿子后将稿纸放回原位。故事照她的这个节奏写已经快进入高潮,这是本能出版的书。大热是不可能,但实际写的非常好。曾几何时,我也能写出这样的小说。

我从她身边的抽屉拿出备用的钢笔和稿纸,端椅子在书桌的左侧边缘坐下,开始继续写晕过去之前的那篇故事。

可还是在写到中途就停笔,怎么读都是本没有特色的小说,是不能出版也毫不出彩的废物。

在第二天中午,我将这篇小说的稿纸也揉成一团扔掉。自己就抱住头趴在桌上,不去动弹。

这时,少女开口了。

“可以麻烦你将它出版么?挂谁的名字都行。”

“啊???”

我爬起身看向少女。

“恐怕不太可能,出版社不会要没有本人出面的新人稿。”

其实就说这是我写的直接递上去也不是不行,这样出版社肯定会收,说不定还会宣传一波。但身为作家的我有作家的尊严,这种事是无论也不做。

“做个交换好么?”

“交换?”

“你能看到吧?我是怎么死的。”

“可以。”

“帮我抓到犯人,这个稿子我就卖给你。”

“你弄错了,我真的没办法让这篇小说出版。”

“为什么?因为作家的尊严?真无聊。”

如果不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想必我早就破口大骂。

“无论如何我帮不了你,你要成为这个屋子的地缚灵也随你意,反正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搬走。”

这种灵体的能力还不足以附在人的身上,所以跟她开口也不需要客气。

“那种尊严还是抛弃比较好,养不活自己的家伙可没资格讲尊严。”

看来是知道我打电话借钱的事,这样看来她早就盯上我。总得来说地缚灵是因为对世间的留念或者是怨念才会存于世,这样看来少女之所以成为地缚灵不是因为怨念,而是对写作的出版自己作品的渴望?

“自己看着办吧。”

少女扔下这一句后便消失的时间是再次隔天的下午。在这段时间里,我跟她怎么说话她也不回,只会在我的稿纸上继续写着她的书。

是的,这是她的书,这本小说跟我已经毫无瓜葛。

在她消失后,我拿起来试读,确认了这是本可以出版的书后感概万千。无论是角色的刻画还是节奏的把握都是上乘,虽说以我的故事做了模板,但完全超出我那本的水平,可以看出是用心之作。但我想这应该不是临时就能想到的剧情,就算是执念再深的灵体,也无法在三天写完一本二十多万字的推理小说。想必这个小说的剧情和人物在她脑海中早有定型,如今只是被她拿我的模板套用出来,所以才会写的这么快。

我拿起手机,拨打了我编辑的号码。

“x先生么?请问您已经写好了我们这边的连载?”

“不是,我想问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一个朋友。因为某些原因她不能出面,但是这部长篇的质量是相当棒。”

“请问x先生的朋友以前出版过书刊么?”

“没有。”

果然还是不行么。在几年前的那起事件之后,出版社和杂志都不会再要不露面的新人,无论她写的是多棒。没有利益组织会想在惹当初的麻烦。

“那恐怕是不太可能。如果能出面还好说点,但是不能露面你知道的,直接出版或连载实在很困难。而且稿费到时候也不好递交,这个连载也是给向x先生您这样的老作家留的。x先生您就实在给不出点稿子么?”

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我,两年已经没有出过新书的我被很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网上的评价也基本都是负面。说什么江郎才尽的都算是夸奖,现在网上大多的风向都跟我之前是否代笔有关。因为我的风格和某个写悬疑的家伙有些相似,所以甚至被认为是跟他有一腿的关系。

“不不不,我有稿子的,只是问下。可以的话明天就能给你。”

结果还是夸下了海口。

“这样是最好,那明天下午我来取稿可以么?”

“当然,你来就是。”

挂了电话,我疯狂的将地板的废纸团通通翻开,希望能找到稍微好点能交出去的作品。

理所应当的事与愿违,所有的废稿我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个是合格的作品,通通是些不能见人遭人唾弃的垃圾玩意。真的是垃圾玩意,看到就能让我恶心,怀疑自己怎会写出这样的文字。

瘫坐在地板上哭出了声,胸口好像被重物压着喘不过气,又好像被千把刀子不断刺去。明明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是这样窝囊。

明明落不到这般田地,只要我肯多参加一些商业的活动,我的处境也不会如此悲惨。

明明别的作家都好的多,如果没有那些缠住我的东西,我也不会把存款在那年用掉。

明明我也能获得幸福,如果不是那些东西,她也不会死去,我也不会一人面对这些。

好想有人来救救我。无论谁都好,来救救我吧。管你是什么玩意,来救救我就好,我现在连作家的身份都要失去了。

这时,眼前的场景变了。

喧闹的蝉鸣声在耳边环绕,少女的尸体在树下躺着,胸口**着一把匕首。

开什么玩笑话,现在让我看到这些是要干什么?这个能力还害得我不惨么?

我的一生就是被这个毁了!

可是我眼中的场景却没有回去,反而在以肉眼见到的事物在不断倒退。这不是我可控制的能力。

由夜晚回溯到了白天,少女的躺着的尸体渐渐站了起来,胸口上的匕首也消失不见。唯一一样的就是那喧闹的,让人烦躁的蝉鸣声。

少女的家住在我这栋楼的顶楼,死于我这栋楼一楼的一个男人手下。在晚上杀害后在家中分尸,然后将破碎的尸体装进麻布袋子连石头一起扔向了大海,细节的处理手法连我这样的推理作家都觉得漂亮。但是杀害少女的原因却不得而知,在回放里没有这块。

在观看少女死亡过程的时候,也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在这种时候继续奔溃没有好处。

结束了,我眼中的场景也自然变回了我的出租屋。我大概也知道少女的真实身份了,和我之前推断的完全不同。

“你好,请问是警察么?”

看了看时间还是白天,我便和以往一样报警,讲出犯人和受害者的样子。再说出时间,讲出我看到的能让警察找到的线索......

花了半小时,我挂掉了电话,将手机卡撇掉,扔到了窗外。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用那个少女的稿子么?这种事我实在不想做。

“你真是不聪明。”

少女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背后。

“把我的交上去,用这篇小说的时候你换个笔名。”

这好像是个办法?虽说我也不太愿意接受,但这样也算是折中。自我安慰。有些同行在写不同题材的时候,会用不同的笔名,这没什么大不了。

“好吧。”

没有办法,暂时也只能这么做了,这是妥协。在回答了之后,心里好像有什么碎掉的声音,但现在也管不了了。我转身看向少女说话的声音,结果发现少女并不在那里,背后空无一物。幽灵们就是这样爱玩弄人。

第二天早早的起来打扫房间,在编辑来的时候将少女的小说拿给他看,并提出要用新笔名。

“x先生这篇小说写的很棒,请问要用怎样的新笔名呢?”

我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名字。

“就叫做蝉吧。”

两个礼拜后,这篇文登在了杂志上。虽说不是我写的,但读者们却买账了。批评的声音没有减少,但是也出现了些许夸奖的话语。

“很有x的风格,虽说有些卖腐,但是角色的设定很赞。”

也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我想那个少女应该不会在出现了吧,这样做应该已经能让她升天才对。

结果,在我不久的某天早晨起来后,又看到了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她。

“你替我起的名字我蛮喜欢的,以后就叫我这个吧。”

发现我醒了后,她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是执念还没结束么?

总之,这个如今让我叫她蝉的少女,成为了这个屋子的地缚灵——如果她算地缚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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