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当我决定要面对我的过去时,我会发现,它是如此的不堪,使我无法面对。
1
酒馆,The Homeless Man.
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人们赶着下午班,学生们上课的时间,这个时候的酒馆,一般没什么人。
澈莹现在正在酒馆里面,穿着服务生的服装,在吧台洗盘子。
而千里则坐在吧台前面,耐心地练字。
这里的话,也是澈莹平时的生活费来源之一。周六周天有空的时候,澈莹会在这边打工,如果千里没什么事的话,就会点一杯饮料,陪她在酒吧从下午到晚上。
不过让澈莹不太舒服的是,每次到晚上酒吧人多的时候,就总会有一些很性感的大姐姐,有意无意地坐在千里旁边。
千里的话,还是很帅的,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少年”。
上一次千里变成光头后,澈莹带着千里去泉那里。泉顶着千里几乎要杀掉她的眼光笑了好久,然后自己调制了一瓶营养液。
第二天,千里的头上就长出了超多的头发。
多到什么程度呢?千里找泉借了一瓶发胶,然后把头发向后梳,固定成了刺猬头。
所以,千里的容貌搭上新发型,自然就很容易被一些喜欢年轻男性的“大姐姐”盯上。
不过好在,千里每次都会用要吃人一样的眼神吓跑那些人。
“澈莹,这个是什么字?”
千里把字帖递给澈莹。
“嗯,我看看……这个是‘人’字。”
“人?”
“嗯。”
澈莹伸过头来瞥了一眼,手上擦盘子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汉字的话,不是象形字吗?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字不像人?”
“这个啊……那千里,你觉得你映像中的‘人’字该怎么写?”
澈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反过来问他。
“我觉得,你看,人不是站着就像一条人吗?”
千里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一条…你这个形容词还真是…”
“所以我觉得,如果要形容人的话,应该更偏向于26字母表里面大写的‘I’吧?这样子看起来更像一个独立站着的人。”
千里的话,现在是由澈莹在教他,一边学习汉字,一边学英文。
“我的话,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澈莹忽然想到了该怎么解释。
“你看,‘人’的话不是一撇一捺组成的吗?那不就像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前进吗?你看!”
澈莹探过身子,在空白的纸上,认真,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漂亮的“人”。
千里仔细看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是。
“人”这个字在他眼里既像一个个子高大的人保护着一个个子矮小的人,但又像那个个子矮小的人支撑着个子高大的人。千里分不出到底是保护还是支撑,所以他觉得澈莹用的“扶持”这个词很棒。
“这样啊,我原本还以为‘人’字缺了一些笔画。”
“缺了笔画?”
“嗯,你看嘛,‘人’字不就像是一个只有两只脚的人吗。”
“那按照你的想法,是不是还要加一横,变成‘大小’的‘大’?”
澈莹笑了笑,因为她想起来,她刚学写字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
“不仅仅这样,那‘人’还要分男女,男的是‘木’,女的是‘大’。”
“嗯,你说得……诶诶诶诶诶诶!!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千里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澈莹脸气的通红,气急败坏地捏住千里的脸。
“千里,你都学的些什么啊!”
不对啊。
澈莹想了一下,千里年纪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大(应该比自己大一点),他这个年龄的男生,懂这些很正常吧?
是自己太激动了吗?
好纠结……
但千里可没有想这么多,他被捏着连,面无表情地说:
“我互(不)吸(知)道,是那些小姐姐hei(给)我汗(看)的视hin(频)。”
“是那些晚上衣着暴露,在街上到处乱走的女人吗?”
“嗯。”
千里也很无奈,在还没遇到澈莹之前,晚上的他经常在老城区遇到这种人,那些人一般就是叫他过去陪她们聊聊天,然后给他看一些(在千里看来很奇怪的)视频,什么一男一女,或者一堆男人一个女人不穿衣服的奇怪视频。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澈莹松开了手,心里也很累。
千里晚上不需要睡觉,总会出去乱走,那就不能避免遇见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那你…有跟她们走吗?”
“没有,她们嫌我没钱。”
“……,那就好,千里,以后你晚上还是待在酒馆的房间里比较好,你出去太危险了,这个世界太乱。你要是无聊的话,我去给你弄一些字帖和一年级的语文课本。”
“……”
澈莹决定不能再让千里晚上去那种地方了。
“你们俩聊得可真嗨。”
莫妮卡端着一个托盘往这里走,上面有一杯啤酒,一杯橙汁,一小杯白酒。
“我估计他们要来了。”
“叮零!”
门上的风铃摇了一下,有两个人进来了。
“你们来啦!”
澈莹笑着跟泉和杰森打招呼。
“嗯,我顺便还给你带了点礼物。”
泉热情地回应了澈莹,但杰森仅仅是象征性地回应,看起来他有什么烦心事。
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喏,这是我带给你的东西。”
泉和往常一样,先一口气喝掉了橙汁,然后把随身带着的包裹拆开。
里面有一个类似输液管的装置,只不过会更短,中间还加了一个机器泵。
“这个是‘便携式输液管’,是专门针对你提前出院弄出来的,这个装置不需要高度差来树叶,可以直接绑在手臂上。”
“你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澈莹上次擅自办了出院手续后,就完全不想再碰那些消炎药了。
“你想逃也没用。”
泉耸了耸肩,又拿出了一大塑料袋的输液包。
“反正你这个月的药必须挂完,千里会监督你的。”
”还是逃不过去啊。”
“好了,该说正事了。”
泉转头看了一眼杰森,澈莹已经先前向她介绍过他了,今天真正的主角。
“唉。”
杰森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呷着的啤酒,右手伸到夹克内面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你们,先看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一个小哥在自拍,背景的话,千里和澈莹再熟悉不过了,就是上次他们前往的华巨工厂。
上一次,当他们在地下战斗时,外面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事情。整个国家发生了一次震幅不大不小的地震,但持续的时间特别长。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科研人员在地震后发现,整个国家向西偏低。
原本是西高东低的走势,在这场地震之后,川西的海拔下降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幅度。
这让人们非常恐慌,也流出了各种各样的谣言。
相比之下,华巨工厂附近地表的大面积塌陷,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个小哥当时刚好在塌陷现场,他觉得有生之年居然能碰上这种事,所以就自拍了一张,但我没想到,这张照片居然有这么重要的地方。”
杰森用手点了点背景中的一个角落。
“这不是…韦德里亚吗?没死?”
千里一下子就认出她。
只是背景中的韦德里亚好像受了重伤,被人拖着走。
再多的也认不出来。
“我发现了这一点后,立刻找到原主人,撤销了他在社交网站上的这张自拍,但就在我们要继续调查下去的时候,我们就被压住了,有人给我们施压,让我们不要管这件事。”
说到这儿,杰森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这和‘超能力者’有关系吧?”
“嗯,可以说是有关系,但也可以说是没关系。”
澈莹给了一个很模糊的答案。
上次蓝的话提醒她和千里,让他们明白自己和那些超能力者不同。
不过她最在意的,是千里说的,他能感受到蓝和简身上相同的气息。
“这一次,我们的所有行动都被某个大势力打压了,所以我会来这里,莫妮卡!”
杰森叫了一声,然后莫妮卡就从后台走出来,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密封袋,里面包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这是你要的‘情报’。”
莫妮卡把那个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的大碎片?”
泉观察了一下,这像是某些管道的一部分弧形碎片。
“注意碎片左端,上面的字。”
莫妮卡提醒了众人。
“陈氏集团。”
“这…该不会是华巨地下工厂的那根大管道上面的碎片吧?”
澈莹一下子想起来了,因为当时她和千里出发的时候,从莫妮卡那里买来的情报上有一句“陈氏集团为该厂最大的投资商。”
但马上,澈莹就觉得,莫妮卡这个人,背景一定很可怕。
且不说那根管道是埋在地下很深的地方,在事故发生后,现场就被人封锁了,就连杰森也没能触摸到更多的东西。
莫妮卡似乎知道澈莹在想什么,他转过头,冲她一笑,这一笑,深不可测。
“陈氏集团……难怪能做到这种程度。”
杰森喃喃自语。
“陈氏集团,到底有多厉害?”
千里不太清楚,为什么杰森听到这个名字会有一种挫败感。
“陈氏集团…可是隣南市的大怪物啊。”
泉苦笑了一下,但她的表情却很复杂。
“怪物?”
“嗯。”
泉顿了一下,然后告诉千里有关这个大财团的发家史。。
这个大财团最早是化工产业出身,它赶上了当年的“黄金时代”,借着那个机会,牢牢地占据了化工产业的霸头地位,之后这个家族又不断的横向往其他各个产业发展,时至今日,已经构建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商业帝国。
“我曾经与他们有过接触,然后发现他们家族是真的可怕。”
泉又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怎么样?这个情报你满意吗?”
莫妮卡看着杰森。
杰森没有说话,但他紧紧抿着嘴唇,握着酒杯的手也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头低着,一言不发。
“等一下,这个情报……应该很昂贵吧?杰森你怎么买得起?”
这个情报应该代价很高,澈莹想到这次杰森是没有公费支持的。
但莫妮卡摆了摆手说:
“这个情报,可不能用钱来买,更何况杰森出不起这么多钱。”
“说吧,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消息。”
杰森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坚决,就在刚才,他的心里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
“这个就不急了,晚点我会向你索要。”
杰森这个位置的人,知道很多非常机密的东西,他这么做,已经是在冒很大的危险了。
“他为什么要拼到这种程度?”
澈莹心里很疑惑。
“那好,就先这样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杰森仰起头,喝完了杯中所有的酒,套上那件黑色风衣,朝酒馆外面走。
“你还要,继续调查下去吗?”
出门前,莫妮卡用这个问题留住了杰森。
杰森没有回头,而是停了下来,用手拍了拍手上的帽子。
“我最初,穿上这身衣服,就是为了保护隣南市的所有普通人。”
他抬了抬头,看向远方。
“那些整天在隣南市胡作非为的人,我不可能饶过他们,不论是之前的‘巨鲸’也好,还是这一次的‘地下工厂’也好,我都不怕,即使赌上性命,我也要让那些肆意践踏他人生命的人,付出代价。”
他用左手,方方正正地把帽子戴在头上,留下一个背影。
“可惜了,如果不是原则问题,我还真想把这情报直接送给他。”
莫妮卡叹了口气,然后又到后面去忙自己的事了。
2
中央市,黑角大楼最顶层。
络蒙正哼着小曲,坐在办公室透过落地窗,看着整个中央市。
这是一个非常惬意的下午。事实上,在前一段时间忙完之后,络蒙就放松了下来。
“四个城市…都不让人省心。”
茵蒂克丝之前几天跑去隣南市,目的是去确认一些事情,但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获得了那么多的东西。
“差不多该来了。”
“咚!”
“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茵蒂克丝进来了。
“好久不见。”
“一周而已。”
茵蒂克丝冷冷的回答让络蒙碰了壁。
“算了,直奔主题,听说你在隣南市发现了很多东西?”
“没错,比如说蓝和简,差点就要改变整个世界了。”
“蓝和简……”
络蒙闭上眼,虽然他们曾经有一定关系,但是现在无所谓了。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杀不死。”
茵蒂克丝摇头,简每次被她的剑刺伤后又会迅速愈合,所以茵蒂克丝杀不掉她。
“蓝的话,把他那个袋子引爆,趁机救走了简。”
“袋子都坏了,他们还真是下了血本。”
“但是他们也差点成功了,你也看到了,整个国家往[灵魂之海]那边下沉了那么多。”
“这倒是……毕竟他们就是为了那个‘克里斯’而诞生的,他们的行动比我们快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你就不怕他们真的成功吗?”
茵蒂克丝盯着络蒙。
“为什么要怕?”
络蒙转过来反问茵蒂克丝。
“那帮家伙,无论怎么做,都只是局部的行动而已,就算你没去,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们离真正的‘克里斯’这一目标还很远,最多也就四分之一。”
“你有把握?”
“当然。”
络蒙不屑地笑了笑,那两个家伙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那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哦?”
“我见到[眼]了。”
“!!”
络蒙的表情一下子认真起来。
“说来也真是巧合,我一到隣南市就遇见了她。”
“她…现在怎么样?”
“和你的弟弟——千里在一起行动。”
“千里?”
络蒙脑海中想起了这个名字,如果不是茵蒂克丝提醒,他都快忘了。
“[眼]的话,过得还好,就是好奇心太重,本来我想阻止她,但发现根本阻止不了。”
“所以,你觉得呢?”
“我本来想把她带回中央市。”
“但是现在时机还没到。
“是,更何况千里也待在她旁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我就怕她知道的太多…”
“这是无法避免的…”
络蒙又闭上了双眼,这一回,他的思绪飘到很久很久的以前,在那个时代的世界,比现在这个世界还完美的时代。
“既然她是[眼],那就注定了她要探索整个世界,你再怎么拦都没有用的,没有她这种好奇心,整个世界也不可能开始运动。”
“……”
“好了,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吧,你说那个人该怎么处置?”
“哪个?”
“你寄回来的那个。”
“ 哦,韦德里亚啊。”
络蒙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茵蒂克丝的思维方式。
前几天他收到一个超大的包裹,上面就写了一个寄件人:Index。络蒙打开一看,就闻到一股恶臭。包裹里面是昏迷了的韦德里亚,当时她的左臂已经没了,伤口处被茵蒂克丝简单包扎了一下,但也仅限于简单包扎而已,络蒙发现她的时候,她的伤口已经发烂的严重了。
“真亏你能把人‘寄’回来,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定快递公司的。”
“那我总不可能扛着一个人坐火车吧?”
茵蒂克丝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她的话,毕竟是蓝他们的人,多少能撬出点其他情报。她也是真的厉害,被你弟弟的荆棘吞掉了整条左手,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用超能力朝自己左手开枪,忍痛弄断左手活了下来,不然她可就要和那几千人一样埋葬在地底了。”
“算了,等她醒来了之后,再去审问她好了。”
络蒙又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茵蒂克丝平时除了有关的事情外,就不回去打扰络蒙,他们两人,只是处于某些共同目的,才一同行动。
不过今天,茵蒂克丝想稍微多问一下。
“你们…不觉得很糟糕吗?”
“什么糟糕?”
“你们兄弟姐妹七人,现在四分五裂。”
“关于这个。”
络蒙呷了一口茶。
“我们从诞生起,就像于是作为一种工具被使用了,有几个人还在傻乎乎地给人当枪使,但也有些,我这样的,无所谓吧,这种事,说是兄弟姐妹,但我对他们可一点感情都没有。”
络蒙的语言逻辑都有些混乱。
“……”
茵蒂克丝没说什么,直接走出去,然后关上门。
3
“所以,你们见到了过去?”
“嗯。”
酒吧里,一桌上只剩千里、澈莹和泉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澈莹努力去回忆当时的状况。
“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所有的回忆像是流水一样缓缓流过我的大脑,唯一的缺点,就是自己的灵魂好像会被带走,当时我被千里扯回来后,身体就和灵魂脱节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那些在灵魂洪流中的灵魂也挺不错的。”
“那可不一定。”
在一旁默默练字的千里突然开口。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面对自己的过去吧。”
澈莹注意到了,千里在说这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头别开。
“千里…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呢?”
而泉经千里这么一提醒,也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绪也有些低落。
“说到底,灵魂这东西,最后只是让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吗?这答案,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泉不太甘心,她原本是想通过研究找到以前死去的人的灵魂。但是现在就只得到了这么一个模糊的答案。
她研究灵魂,一方面是自我救赎,一方面是想见到某个已经离去的人。如果她的灵魂还在的话,她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
根据澈莹之前的描述,她在用[奇迹之眼]看到那个大晶体中的灵魂时,看到的就只有愤怒和咆哮着的灵魂。那些脱离了肉体的灵魂,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
泉大受打击,她感觉自己的手和脚都没力量,完全就不想再前进了。
结果和预期目标差的有些远了。
“老板,再来两杯橙汁。”
澈莹头一次看到泉这么消沉,于是破天荒的主动请客。
“谢了,你不用太担心我的。”
泉喝完橙汁,就直接离开了。
千里也没什么心情练字了。
对他而言,一些很糟糕的过去浮了出来。
然而更主要的是,刚才看杰森的那张照片上的韦德里亚,他又想到了最近一直在折磨他的问题。
“如果她死了,你会难过吗?”
千里一连思考了好几天,但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块重石,压得千里喘不过气。
“千里,你怎么了?”
“……没什么。”
看到澈莹关切的目光,千里的态度上出现了一种本能的逃避倾向。
他有点,不太敢面对自己的搭档了,或者说,他不太敢去面对那个问题,他很怕自己会说出“不会”两个字。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一下衣服就下班了。”
说完这句话,澈莹就小跑着到后面的员工室去换衣服了。
“算了,先不想这些问题。”
千里把东西收好,这么晚了他得送一下澈莹。
五分钟后,澈莹就换回平时的衣服了。
“走吧。”
二人走出酒馆。
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隣南市虽然地处温带,但是一到秋天,整个城市的气温就会急剧下降。
“呼!”
澈莹习惯性地搓手哈气,每次晚上她下班的时候,都是这个温度。
“澈莹,你穿了几件衣服。”
千里注意到澈莹的衣服有些单薄。
“嗯…四件…我不冷的。”
听到澈莹这个语气和看到她心虚的表情,千里就知道,他的这个搭档,又是习惯性地拒绝他人的帮助。
“我不信。”
千里直接抓住澈莹的手腕。
“诶?千里!不…不可以…这样很…很…很没礼貌…”
澈莹急忙挣脱回来,她说这话时很没底气。而且她知道,如果千里用力,她肯定收不回来。
“你只穿了三件吧?还有一件还是短袖?”
“嗯……”
千里抓住她的手往里面一看就清楚了,这么冷的天只穿这些衣服。
“你到底是有多能抗啊。”
澈莹在省钱这方面,真是没下限了。
“走,跟我来。”
千里拉住澈莹的手,往百货商场里面走。
澈莹低着头,跟千里走。她的自尊心或许在别人那儿有用,但在千里面前,她真的能放下很多东西。
澈莹的手非常冰凉,一到冬天,她的手就会冰凉到麻木。不管澈莹待在再怎么温暖的地方,只要手稍稍离开热源一段时间,手又会自然而然地凉下来。
但千里拉着她的手的时候,澈莹能感受到,从那个对其他人没有感情的人的手上不断传过来的热量。
二人走进商场,商场里面的暖气一下子轰退了澈莹身上的寒气。
这个大商场,负一楼和正一楼是超市,往上是卖珠宝黄金的第二层和美食的第三层,再往上就是卖各种各样衣服的楼层了,顶层是超大的3D影院。
“这里…好棒…”
澈莹每次走到这种地方,心里头都会莫名多出一种自卑的情绪。
有些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澈莹以前在这里打工的时候,见过很多着装非常奢华的人,但澈莹最害怕的是同龄人。
每到周末,就会有很多高中女生和她们的闺蜜一起结伴来逛商场放松,她们的衣服很好看,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她们可以一下午都有说有笑地挑选衣服,累了可以去星巴克喝喝咖啡,如果心情好,可以顺便去顶楼的3D影院看一场电影。
在这种对比之下,澈莹很快就辞掉了这里的工作。
刚开始她还会用“那些女生只是在肤浅地浪费时间”这种肤浅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但马上,她就意识到了自己是找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孑然妒火。
小时候,福利院的老师问小朋友们长大了想做什么。
大家的回答都是想当医生、科学家以及作家之类的职业。
但澈莹却回答说,她想当一个暴发户。
全班同学都笑她,就连老师也说她“俗”,然后指着她说这孩子以后没出息。
这件事,让澈莹抬不起头好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很多人都是凭借着“黄金时代”这个良好的契机跻身进入了富人的行列。
澈莹只是偶然听到,老师们在课间闲谈,说XX暴发户在福利院附近盖了一座小洋房,里面房间多么多么大,又漂亮,家里的佣人一人一间都住不完。
当时澈莹也是第一次听到“暴发户”这个词,但是她最想要的,就是一间独立的房间。
种种回忆交织在澈莹心头,这让她心里很难受。
“嗯?”
走在前面的千里,忽然发现,澈莹停住了。
“怎么了?”
“千里…我们回去吧。”
澈莹低着头。
她始终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她,盯着她令人羞愧的出身和经历。
“你啊,就是自尊心太强。”
千里用手摸了摸澈莹的脑袋。
澈莹没办法反抗,千里总是能用各种方法卸下她的防备,其中摸头是最好用的方法。
“澈莹,其实我一直都不太理解你和其他所有人。”
千里右手搭在澈莹头上,两个人乘着电梯,一路往上。
“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你们所有的人,手上都会拿着一张长方形的纸去换东西,绿的能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颗糖,往上走依次是蓝色、橙色、青色和最顶端的红色,并且能换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
“再然后,我发现,好像拿着红色的纸越多的人,别人就对他/她越尊敬,拿的少的人,就得在他/她面前低声下气,你看,下面就有。”
千里指了一下一楼大厅中的一个销售台,那里,一个经理正在训斥销售员。
“我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会因为那些纸产生那么大的不同,但后来我理解了。”
“……”
澈莹看向了千里。
“你们这个社会似乎是由金钱来定位人际关系的,在很大程度上,金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人们都想要往上爬,走到更高的位置,这很正常,如果没有这套规则,社会就运营不下去。但是,有的时候被认可的方式不止有金钱,像我们这一类特殊的人,是凌驾于这个社会规则之上的,我们不需要那一套规则来判定我们自己。所以,如果你真的很想要那些钱……”
千里很认真的看着澈莹。
“我可以帮你从那些人手上弄过来。”
“笨蛋!”
澈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真是意料之中的“千里式”回答,如果她真的同意了,澈莹估计这个商场就要发生大事了。
“千里,你满脑子就想着杀吗?”
“嗯!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在那些普通人面前低头。”
千里用一种很不爽的眼神盯着周围所有的人,好像他们都是敌人一样。
“好啦好啦!停!我不低头了,好吗?”
澈莹很无奈地安抚千里,谁让她摊上了这样一个搭档。
不过澈莹虽然不低头了,但还是下意识地站在千里身后。
两人很快就到了卖女装的地方。
“千里,你看这件怎么样?”
不得不说,或许女人基因里就有着买衣服就很开心的基因片段,澈莹不自觉地就挑了好多衣服,一件一件不停的试,穿给千里看。
澈莹本身就很漂亮,所以怎么穿都是百搭。
最后澈莹选了一件驼色的绒大衣和一条蓝色的加绒长裤,本来澈莹只想买大衣,但千里看了下她的腿,怕她到时候又乱来,所以执意再给她买一条长裤。
付钱的时候,千里一开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出了那张卡。
那是一张很奇怪的,绿色的卡,上面没有任何银行凸起的字体,只有两个[GS]字母和一条青色的蛇的图案。
“好奇怪的卡。”
澈莹从来没见过这种卡。
但千里支支吾吾了一下,就随便敷衍过去了。
在POS机上刷完卡,他又立刻收了回去。
如果不是上次被卷入了灵魂洪流,千里根本就不会再想起来这张卡。
“算了,反正都用了,就一口气用到底。”
千里继续带着澈莹走到一家鞋店,帮澈莹挑了一双厚靴子。
“我帮你换上吧。”
千里跪下来,帮澈莹把旧鞋子脱下来,然后轻轻地托着澈莹的脚,帮她把鞋子套上去。
“好了,你看一下。”
澈莹穿上厚厚的靴子,走到试衣镜前看着自己。
她突然明白了,衣服着装在外貌上能很大程度地改变一个人。
现在澈莹眼中的自己,和她平时羡慕的那些女生没什么区别。
“高中校服在一定程度上真的能掩饰贫富差距啊…”
澈莹现在这一身就已经花了两千多了,还仅仅是一套衣服。
花了这么多钱,澈莹有些小心疼。
但千里不在意这些,刷完卡后,店员告诉他可以送他一条围巾。
他看到澈莹很开心地照镜子,所以决定自己选。
“什么颜色都有啊…”
商家想的很周到,按照彩虹的颜色从上到下摆放围巾。
“红橙黄绿青蓝……紫.”
千里忽然想起来,上一次去澈莹家里的时候,她家里的窗帘是紫色的,她本人当时穿的也是紫色的睡衣。
千里选了最底下那一条。
“澈莹。”
“嗯?”
澈莹一回头,千里就把围巾绕了上去。
“呼!”
澈莹把一圈一圈缠在脖子上的围巾拉下来,把头从里面探出来。
“差点被围巾怪吃掉…”
澈莹发现这条围巾是她最喜欢的紫色,而且又大又暖。
“怎么样?”
“嗯,很喜欢…”
澈莹感觉很有安全感,身上厚厚的衣物让她觉得像是被裹在大棉被里一样。
“千里,谢谢…”
二人走出店铺的时候,澈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就把头埋在围巾里。
“嗯?你说什么?你耳根怎么那么红?”
“没有,千里,我是说,以后我会慢慢把钱还给你的。”
“随便你吧。”
千里明白,某些东西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澈莹的价值观里,怎么改也改不掉。
而澈莹捂着嘴偷笑了一下,谁也不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
两个人走到三楼的美食层的时候,千里忽然问了澈莹一个问题。
“为什么一般男女生出来玩,请客吃饭的的都是男生呢?”
“这个嘛…”
澈莹想了一下,然后给她讲了一大堆原因,从原始的母系社会到后来长期的男女不平等,还有生理上的原因。
“在某种程度上,社会认为女性较于男性是偏弱势,男性往往被寄予了更多期待与负担,所以男性在很多场合都要照顾女性。”
“那在某种程度上,男人也很累的啊。”
千里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对啊,我也这么觉……”
澈莹话说到一半,突然,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声音不大不小,千里刚好能听到。
看到澈莹脸又尴尬的红了,这才想来她还没吃饭。
于是她又拉着澈莹进了一家铁板烧店,在澈莹心疼的眼光下,千里又用那张绿色小卡付了好多钱。
店内最主要的是中心的大圆桌,桌的内圆是厨师做菜的铁板,外圆是食客们的餐桌。
桌子的材料是大理石,上边被擦得很干净,所以澈莹直接把下巴抵在桌上,呆呆地看着在厨师铁铲上跳舞的肉肉。
“好饿……”
前面的牛肉在铁板上被煎的发出“叭滋叭滋”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肉的表面从生生的鲜红色变成了七分熟的褐色,汁水慢慢从肉里渗出来,油香则混合着黑胡椒的香味一起飘出来。
“请慢用。”
澈莹直接拿起刀叉,享用她最喜欢的食物。
“千里,你不吃吗?”
“不吃。”
千里象征性地点了一杯可乐,他看起来又在想着什么事。
澈莹发现千里最近经常这样,每次都要叫他好几下,他才会反应过来。
“嘛!千里你真是的,最近总是在想什么呢?”
“嗯……啊?哦!”
千里一被澈莹这么问,反而更心虚了。只要他稍微清静一下,韦德里亚的那个问题就会像梦魇一样缠着他。
“我们来聊会儿天吧。”
千里转移开话题。
“对了,澈莹,为什么你懂得东西那么多呢?”
“嗯,这个嘛……”
澈莹想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我书看的比较多吧,以前我不上学的那段时间,又没什么人跟我交流,我就会常去图书馆打发时间。”
“这样啊,拿你会那么多语言也是自己学的吗?”
千里现在学写汉字还是很累的。
他觉得澈莹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她好像懂非常多的语言,不仅如此,就连各个语言下面衍生出来的各地方言她也会。
“不是哦,我的语言不是我自己学的。”
澈莹摇了摇头。
“千里,你知道‘天赋’和‘经验’吧?有的人,在语言上能达到我这个程度,是因为他们理解力超于常人,对于其他语言的词汇和语法理解的特别快,别人要一年,他可能只要一个月就学会了,这是天赋;而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与其说是学习语言,不如说是回忆语言。”
“回忆?”
“嗯,比如说,你看——!”
澈莹用手指了指菜单上的steak这个单词。
“如果没学过这个单词的人,第一眼见到肯定不认识。但我第一次见到,却会有一种熟悉感,然后是回忆音乐一样,很快就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我甚至有一种感觉,我曾经会经常使用这些语言,那种‘经验’会使我很快再联想起这个词语的用法和更多的语法以及句子结构。”
“这样吗……”
“不仅如此,[奇迹之眼]也是这样,它所有的分支能力都是我慢慢回忆起来的,有时候走着走着看到什么东西,忽然就产生了新的分支能力,所以,我有个猜测……”
说到这里,澈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显得不太确定的样子。
“我觉得,我是不是忘了我的过去?忘记了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你想太多了吧?”
“嗯,也许吧。”
澈莹这个想法存在很久了,但真正让她去猜测这个想法的真实性,是因为上一次在灵魂洪流的尽头,她看到了父母。
当时是太激动了,事后冷静下来后,她感觉在那尽头之处还有尽头。
“算了,不想了,八爪鱼!”
厨师快速切了一截章鱼触手,煎好之后放在澈莹盘子里。
千里依然在喝饮料。
“千里,我考你一个字。”
澈莹用刀在铁盘上比划了一个字。
“这不是‘阿姨’的‘阿’…唔!”
千里刚开口“阿”了一下,澈莹就拿叉子叉了一截八爪鱼塞到千里嘴里。
好弹,好甜。
千里咀嚼着澈莹塞过来的又粗又长的触手,同时看到澈莹脸上露出恶作剧一样的坏笑。
“真是的,跟个小孩子一样。”
4
泉一个人走在公园里。
这几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天气很晴朗,天空上有很多星星,所以公园里很多小情侣在约会。
泉刻意绕开了那些人,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她心里很难受,在听完澈莹关于自身卷入灵魂洪流的描述后,泉心里落差很大。
“原来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啊……”
死去的人终究是死去的人,灵魂脱离肉体后就不再是原来的灵魂了,理性与感情就不存在了。
“呿!”
泉走到自动售货机前面,下意识地想选橙子汽水,但又看到了紧挨在它旁边的葡萄汽水,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嘀——!”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泉拿出手机看了一下。
来电归属地是她的家乡——塞北市,这个号码她有点熟,但又想不起来。
“是哪个朋友或同学吗?”
泉不确定,接起了电话。
但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这个号码是谁。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她会接电话,所以也愣了几秒。
趁着这几秒安静的空档,泉狠了狠心,按下“结束通话”。
然后,一股极大的罪恶感掏空了她,让她动弹不得,她无力地靠着自动贩卖机,就地坐下。
她已经好几年没跟他说话了,对泉而言,她始终都在忽略这个人。
那他今天一定是很想自己了,才会打电话来吧?
泉甚至能想象出他在拨号时手都是颤抖的。
“啊!烦死了!”
泉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烦心。
“嘀——!”
她的手机又响了。
铃声的每一段旋律都想一根根刺扎在她心头上。
直到铃声停下,泉也没有再碰手机。
这是她对特定的人特定的报复方式。
但这种方式就像荆棘一样,既扎伤了他人,也扎上了自己。
“叮——!”
这回是短信的提示音。
黑名单里的联系人发来了一条信息,是否删除。
泉点了否。
信息只有寥寥几字。
商业晚宴
时间:9月22日
地点“将军号”游轮
举办方:陈氏家族
“啧,还是这么市侩。”
泉删掉了信息,但心里还是有点想去,主要是因为她心里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不想去想。
以前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个温柔的人陪在她身边,挡在她前面,但现在没有了。
“姐姐…”
泉低下头,差点哭出来。
她又抬起了头 ,看着天空,她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也在空中看着她。
“叮——!”
“黑名单”又发过来第二条信息。
“别跟我们犟劲了,行吗?唯一的女儿。”
泉的心动摇的更厉害了。
但她还是删了那条短信。
至亲之人犯了错,给自己造成了痛苦,你无法在法律上状告他/她。
因此,泉决定报复他们,哪怕自己遍体鳞伤也要让他们尝到自己当初的那种痛苦。
“跟个小孩子一样。”
泉心里骂了一句自己,那个至今依然不成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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