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当两人对话同时出现时，“”代表女，【】代表男。
1
(男)
我感觉我的人生，脱轨了。
河北一带少有雨水。按常理来说，即便是七月的雨季，也最多是绵绵洒洒的下个半天。可是，今年的雨季好像有点长。不巧，我讨厌雨。正如讨厌现在的自己一般得讨厌雨。
其中的原因有二。一个是我常年的风湿病。每当雨季降临，手指关节就一刻不停地隐痛。这确实是一种相当痛苦的经历。尤其是对于一位面临高考的学生而言。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不大，却意外的温柔。窗外的绿萝在细雨的指挥下微微颤动着，褪下一层薄薄的尘埃。雨露晶莹，有如一蓬蓬流动的珍珠般，沿着叶脉分开，聚流，再分开——一切就像梦一样灵动，美丽。
只是这般美丽，我欣赏不了。雨，只会带给我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
高一入学的那一天，也是雨天。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开始渐渐偏离了既定的航道。我永远也忘不了，老师看着我入学考试成绩时的表情。他看了看成绩单，扶了一下眼睛，然后用一种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他那一天什么也没说，但是那个眼神，把什么都说了。
“你中考，真的是全市第一吗？”
今年我高三了。是该全力冲刺的时候了......
关节的疼痛从指缝间流出，化作了细密的汗珠。放在桌子上的笔，总感觉如此的陌生。我讨厌这个连握笔都没有勇气的自己。可这个自己就是真实的我。
我强制着自己的眼睛，盯着桌面上惨不忍睹的试卷，内心只是透析着痛苦。这份痛，我承受了两年，也忍受了两年。明明只剩下最后一年了，最后的几个月，然后就结束了。但是，说真的，我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
这张试卷离我的目标太远，这张卷子，我交不出手。
我的目标一直埋在心里，清华大学。从初中到现在一直没变过。但是，我接受不了这样废物的自己。但是，我现在渐渐看不见它了。梦想，是那么遥远，远到令人恐惧。
我的人生会何往何从——不想去思考。我已经想累了。
窗外的雨点渐渐大了，房檐边上的雨滴也渐渐密了。雨的声音，总是让人悲伤。无言无语，只是静静的拍打，碰撞，谱着一曲无情的歌。全世界都是一个音符，一个悲凉的音符，悄悄钻进心里。不知怎的，鼻子有些红了。
风改变着航向，一枚雨点穿过窗棱打在了卷子上，光穿过水珠，把字迹放大了一倍。这便是我讨厌雨的原因之二。雨，把我的内心放大到无法呼吸。
我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戏人，为何我的努力总是得不到结果。穿越荆棘林，除了遍体鳞伤外一无所有。不想再继续拿起笔了，永远不想。现在的我，已经不再优秀。梦想也渐渐模糊。
手指不听使唤的动了起来。等再次清醒过来，桌面上只剩下凌乱的碎纸片。
我恨这个没用的自己。
2
（女）
我感觉我的人生，脱轨了。
去年，我没了父母。和奶奶一起投奔到了大姑家。我大姑家也在农村，叔叔和大姑也都是农民。早就听说幸凤村的农民不好当，大山阻隔着一块块农田，雨水少，收成也就不好。家里男丁本来就不够，再加上我们两个女人家，又给叔叔和大姑押上了一个重重的担子。
我还清楚地记得大姑见到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哥要结婚了。”
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的大学梦结束了。
我的资质不算好，但是我想上大学。其实我知道，我不适合学习，那些稀奇古怪的数学符号，我真的理解不了。可我就是想上大学——我的要求也不高，二本就可以。但是就为了这个二本，我不知道这两年里费了多少心血，也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可我始终也放不下它。因为我发过誓，这个梦想，就算是在月亮上也要把它摘下来。
江苏的城市里有很多不错的高中，但幸凤村里没有。离村子最近的一所学校，在县城，单程大概五公里。明天就是高三开学的日子，只不过，他们的花名册里没有我。
哥要结婚了，要戒指，要车，要房。这些都很顺理成章。大姑那天的话也就是这个意思：穷人家的孩子就要认穷命，你上大学，我们供不起。也就是从那一天，总是能听见楼下上门来提亲的声音。我还是听得明白的，大姑那是在给我提亲。
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我并不是她女儿。她肯定早就想把我嫁出去了吧，少一个人少一张嘴，还能收点儿彩礼。在她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家禽，养肥了就卖掉。不过是这样......
明天是老张家的大儿子，后天还有刘叔家的儿子......大姑早就帮我安排好了一切，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不过我估计，就是问我，我也不敢说什么——我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大哥也等着我的彩礼钱去买房......我，真的很讨厌现在的我——看着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插足，看着自己十几年的努力与梦想付之东流，却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穷人就得认穷命么？难道我就没理由追求我自己么？
“为什么......”心底里绞痛的声音清晰可闻，划过脸颊的泪痕也不知有几千行。我现在只想哭，除了哭，什么也不想。真的好累，好辛苦，这种感觉......感觉活不下去了。这就是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明明有人大摇大摆地偷走了我的梦，可我却一声都不敢出。软弱、无能......
我真的，讨厌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
一瞬间，有什么声音在我耳边炸开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的神经一下子竖了起来，张皇地四处张望：没有人，窗户也是关着的。门缝里看不见客厅的光，大姑和叔叔应该已经睡了。刚才那是什么？幻觉么？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不小心吃了满口的头发，又连忙吐了出来。突然间感觉......有点恐怖。
【唉？是谁？】
“谁！”我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拼命地伸着手去拉开挂灯，脚却被床脚狠狠的绊住，“啊呜！”脑袋狠狠的摔在地板上。一瞬间，我听清了，那个声音不是来自我的耳朵。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啊？有谁在么？那个女生，你是谁？】
我的脑海里，正源源不断地涌现着另外一个人的想法，还有声音。怎么回事？就好像正窥视着某个人的心灵一样，莫名其妙的。没错，脑海里正在涌现着另外一个人的想法，非常细腻，也非常混乱。不过更加恐怖的是，那个人好像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是谁？”【你是谁？】两个人的心声几乎同时发出。我和他，好像都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感觉，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那一夜我几乎无眠。那边那个不认识的男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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