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听说过“尸体”吗？
不不，我不是说是否认识“尸体”这个词，唔姆……应该这么说。
你有，亲眼见过尸体吗？
不，这样问也有点奇怪，毕竟太过突然了。
总之。
现在，我的面前，是克丽丝的家。
即便是住宅区深夜也没什么动静，克丽丝的家看上去就和其他的地方一样——安静地躺在深邃的夜色下，漆黑的室内透过窗户融入了整个夜晚的幕布。
不知道是不是圣女提前做过什么，按理说如果这里的人失踪了那么久，里面又按照原样摆放着四具尸体的话，理应已经有人发现异常了才对。
……
“准备好了吗？”
我向一旁的克丽丝问道。
“……嗯。”
在那个由幻想而生的‘克丽丝’消失后，现在的克丽丝眼中不再会有那些虚假的名为‘英雄’的挡箭牌，她已经和普通的人们一样——眼中只有那些无聊而绝望的真实。
想到她甚至在刚刚脱离恶魔的时候试图自杀，假如圣女没在屋内做什么手脚的话，要她直接去面对屋子里的惨状，恐怕多少会有些困难……
……
“唔。”
打开房门的时候，蹿入鼻中的是一股极为浓烈的恶臭，呕吐感瞬间如胃中泉涌一般顶到了喉咙。
“……我回来了。”
克丽丝朝屋子里望了一眼，随即便自己走了进去。相较于我，似乎克丽丝对此的适应能力要更强一些……啊，话说回来，先前在亲身经历克丽丝记忆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似乎也没闻到过这些恶心的尸臭……这么说来，克丽丝多半是已经习惯了吧。
我一边试着去适应被这股恶臭包围的氛围，一边也跟在克丽丝身后进了屋。
屋内没有开灯，时间又是在深夜，打开房门后只能勉强借着月光看到一些玄关的状态，更深的屋内几乎是完全漆黑一片。
不过，即便如此……
“啧……”
脚边的地板上是一片早已凝固的黑色血液，这应该是克丽丝的母亲被杀害时所流下的血液……黑血顺着入口处的阶梯一路流至门边的鞋架，并在即将从门缝里钻出去的地方停下了。
偶尔能看见一只悄然经过的小虫子，恐怕都是被尸体吸引而来的……
“神父大人，需要开灯吗？”
已经快要走到客厅的克丽丝停下了脚步，转身向我问道。
“……还是算了吧。你的房间有受到影响吗，如果可以住的话在那里等着就好，明天应该圣女会来接你。”
一想到客厅里……也就是克丽丝身后的黑暗里可能现在就躺着四具不成人形的腐烂尸体，我实在提不起想去看一眼的兴趣。
再说这味道已经够我受得了。
“神父大人要离开了吗？”
克丽丝停在了即将进到客厅的拐角，因为光线的缘故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后面的事交给圣女就好，放心，她是个比我更贴心的人。”
“不……我不是指这个。”
“我可不擅长处理尸体。况且这么久过去了，能不能处理还很难说。”
“不对……”
“事到如今你应该也不会因为住在自己家里而感到恐惧了吧。”
“不是这些事……神父大人，我今后……还能见到你吗？”克丽丝向我走近了一步，微微抬起的手像是要抓住面前的我，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我又不会离开这个镇子——不如说我除了这里也没地方可去。”
“如果我今后再次感到迷茫，神父大人还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吗？”
“硬要说的话，这次也只是你来找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结果。况且比起我，去试着依赖圣女要更靠谱一点吧。”
“我不知道……神父大人对我而言，就像是深夜里唯一的亮光一样……您是我真正的‘英雄’，我不知道失去您以后还能不能走下去……”
或许是再次回到家里的关系，克丽丝看起来比先前在诊所的时候要阴郁了不少……或者只是因为马上又要回到孤身一人，为此而感到不安？
话说怎么都开始对我用敬称了。
“你答应过我会做到的，克丽丝。活下去不是我的愿望，而是你自己的愿望。”
“我……只是……”
“把灯打开吧。”
我叹了口气，向客厅内迈出了步伐。
这样还不行。
因为在诊所的时候克丽丝的表现还算正常，所以我以为这件事到这里真的已经结束了——不，是我“本以为已经结束了”。
“诶，但是，您刚刚说……”
“没关系，打开吧。”
深夜里唯一的亮光，克丽丝心里貌似不知不觉对我的评价有些过高了。
既然如此，只要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亮起一盏更为温暖的灯就好。
比如，“家中”的灯。
克丽丝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依照我所说的打开了家中的日光灯。
早已融入黑暗的视野里被久违的室内亮光瞬间侵占，然而闯入眼帘的却并非臆想中的白光，而是……满目皆是的、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墙壁上、地面上、桌子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有飞溅上去的血迹，肮脏的地板上四处爬着令人作呕的喰尸虫，顺着拖出去的血迹能看到墙角处躺着的两具尸体——严格来说，经过夏日接近两个星期的腐化，这些尸体早已不成人形……就像我预想的那样，甚至还要更糟糕一些，实际上这些人的尸体外表已经被啃食得差不多了，皮肤已然严重脱落。
“……”
克丽丝她，就是凭借着与恶魔无关的“自己在意识里所创造的幻想”，在这种地方生活了两周……吗。
餐桌上有一些同样早已腐烂的食物，恐怕是先前克丽丝盛装给父母的餐食。
啊啊，没错。
克丽丝的双亲，仍“安逸”地躺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
当然他们实际的情况与墙角的那两具尸体根本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克丽丝似乎在有意无意中用各种布料试图掩盖尸体的痕迹——桌布、窗帘、餐巾等等，夫妇二人的身上盖满了奇奇怪怪的布料，和我先前所看到的穿着不同，他们的衣服也是新换的……毫无疑问同样是克丽丝所为。
本来平放在餐桌上的双臂因为腐烂而脱落，唯有头部通过精心制作的塑料板固定在了身上，结果被迫仰起的头颅相对着，看上去就像是两人在互相对视一般。
“克丽丝。”
“……嗯，我在，神父大人。”
“这种时候想哭的话，不用刻意压着声音。压低声音这种行为只是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但这里‘只有我和你’了。”
从打开灯光之后的时候开始，克丽丝的眼角就一直在隐约泛着泪光。
她始终微张着自己那娇小无力的嘴唇，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像是害怕打扰到这些尸体的安宁一般，结果本应喷涌而出的哭声变成了一次次哮喘一样的短促呼吸声，克丽丝将每一次哭泣的欲望都尽力憋回了自己的心里。
但是，这样就像是，“他们还活着”一样。
“你是因为他们的死才决定活下去的，对吧？正视它吧。”
我走上前，轻轻从背后抱住了颤抖不已的克丽丝，就算这可能会成为让我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加麻烦的因素也没关系，这一次我不想再管那些原则了。
“你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克丽丝。”
“……啊、啊啊啊……”
在我的耳语下，克丽丝终于再度发出了声音。
那是，如同启示一般、如同序章一般、如同前奏一般的，呜咽声。
“爸爸、妈妈……再见……”
她终究还是没能如我所愿的那样嚎啕大哭……但与之相对的，却是克丽丝在鼓起勇气道别后，立即转身死死地抓住面前的衣襟，将脑袋埋进了我的胸口。
……
啊啊，麻烦了。
我不想有这种多余的保护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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