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又一步。
脚下不断传来的是鞋底踩在灰色石阶上的触感。
不知不觉间,黄昏的夕色已经悄悄褪去,世界的颜色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因此我点亮了手上的手电筒。
被竹林围绕的山间石阶,这是在做好了所有准备后,来到这里并越过山脚下的鸟居后,我和由理就一直在为了抵达举办仪式的理想地点:神社而行走的漫长阶梯。
不过因为是通过神社的石阶的关系,好像称其为‘石段’的话,会更为恰当吧。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这一带,早在好几年前就因为常年无人参拜,而基本一直处于荒废状态的神社。
只是从脚下一个个石阶上的树叶密集程度,就可以轻易察觉到,这里已经多久没有人打理甚至没有人到访了这件事。
真是个寂寞的地方呢。
我不知不觉地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周围的竹林随着晚风缓缓摇摆,摇曳的竹叶发出稀松的声响。
在这样的背景音的陪衬下,安静地仿佛是走在草地上,一步步在攀登着石阶的脚步声,在我的前方不远处回响着。
那个声音的主人便是由理,而此刻的她脚上穿着草履,身上的衣着则是在出浴后换上的巫女服。
而遮掩着以红色的绯袴和白色的小袖上襦袢构成的巫女服的是由理那用檀纸做的发带装饰着的金色长发。
她手上并没有拿着手电筒,负责照明的是被她称之为‘雷犬’,有着狼的轮廓,但全身攀爬着电流的式神。
从浴室里的那次交谈过后,由理就完全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虽然要说沉默寡言的话,我也是一样的。
毕竟是在听到了那样的故事之后,感觉不管是同情的话语还是为了缓解气氛而特意转移话题说些不相干的事情,都会让这昏暗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当时由理对我说的话,还依然在脑海中回旋着。
“都是我的错。”
就像是单纯为了倾泻自己心中的感情,由理用压抑的声音说出的这句话。
“如果我没有出生的话……”
“……”
我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
面对不断否定自己的存在,对自己的出生感到后悔的人。
“我没有出生的话,母亲就不会因为难产而去世。”
就像是在抹杀自己的情绪一样,渐渐地,由理的语气平静得让我觉得有点可怕。
“如果出生的不是被神器选中的我的话,父亲也就不会再被白鸟家的枷锁所束缚。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明明只要把我托付给本家就好了,却偏偏要待在那个自己从小就一直厌恶的宅邸中。很奇怪,对吧?”
由理并没有向我索求任何具体的回应,只是单纯地想要将埋在心里的东西说出口而已。
脑海中不禁响起了由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作为一个听众来说,中野可能很优秀呢。”)
大概做个安静的听众,对于我来说,就是极限了吧。
“明明跟原本一样,随意所欲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自言自语般的音量。
……
沉默。
失去了妻子之后,抛下女儿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什么的,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事情,至少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虽然嘴上那么说,但由理自己想必也是很清楚这点的。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是束缚住自己父亲的枷锁的元凶的原因。
“你父亲他现在怎么样了?”
“去世了……因为我的任性……”
…………
……
漫长的石阶终于迎来了尽头。
看着远处象征神社入口的红色鸟居,胸口塞满了都是总算到头了的感慨,就是此刻我的状态。
位于这么偏僻的山上的同时,为了到达的还需要爬这么长的石阶。
到底是多么虔诚的信徒,才会不顾辛劳不断来这里参拜神明啊?
我好像多少已经明白为什么这座神社会被废弃了。
总而言之,终于能告别漫长的攀登,光是这点,就足以让我感到欣慰了。
“为什么要在神社举行仪式呢?”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曾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问过这个问题,而由理的回答则是:
“因为如果是神社的话,就不需要全都依靠我一人的灵力来完成仪式,而是可以利用还残留在当地的,为了不将不相干的人卷进来,同时也为了能在战斗的时候保留有足够分量的灵力,不会有人打扰的这种荒废了的神社可以说是最佳地点。”
(“小悠,你还真是个不听劝告的家伙呢。”)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听到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回忆。
是索菲。
这家伙居然现在才醒吗?
明明是个意识体一样的存在,却需要睡觉什么的。果然对这家伙,我依旧还是一无所知。
不听劝告吗?
说得大概是昨天半夜里,对我说的那句警告的事情吧。
奉劝我不要接近白鸟由理的话。
——也不能说我不听劝告,因为今天的这些事情基本全都是在不可抗力的情况下发生的。
(“可是你有过选择的吧?在巫女丫头向你寻求协助的时候。”)
——你原来一直都醒着吗?
(“不是哦。只是稍微查看了一下小悠的记忆。”)
——为什么我有一种自己的隐私完全被暴露了的感觉。查看记忆这种事情,你都能做得到吗?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家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们是一心同体,互相依存的存在,能做到这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就算你这么说……
跟在由理身后,从鸟居下走过。
摆在我眼前的是,已经几近完全荒废,比起神社更像是废墟的一个场所。
一眼望去还依然保留着原本的样貌的,估计只有参道两旁的石质灯笼了吧。另外还有一点原本应有模样的百分比的建筑就是正前方的拜殿了吧。
当然这只是我对我能够看得到的部分的评价,在差不多已经完全进入夜晚了的现在,没有路灯的照明,仅凭手电筒能够看到的东西还是十分有限的。
就在我依靠着手电筒的帮助,观察着四周的时候,索菲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嘛,不过事情好像朝着蛮有趣的方向发展了呢。虽然结局已经被事先注定了这点,让人觉得有点没劲。”)
——结局注定了?
她突然说出口的这句话,无可奈何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说的也并不是什么会让人大惊小怪的事情。
毕竟如果由理认真对决,不犯下什么大意的失误的话,解决那只魔物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索菲说出口的话,却和我的猜测大相径庭。
(“对哦。巫女酱会被那只蜘蛛杀死。”)
用就像是在看戏一样的语气,索菲笑着说道。
————回想————
“刚才说的那些其实都是我在父亲去世后才得知的,从父亲的友人那里。”
由理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场对话的气氛也再变得越发沉重。
“真的很可笑,明明是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关于他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自嘲的语气。
“这是常有的事情嘛。明明在身边很近的地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什么的。况且现在提到的你应该还只是个小孩子吧?”
我试着反驳由理那仿佛就像是自虐狂一样的发言。
但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他唯一的女儿,却给不了他任何安慰,反而跟家族里的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这也是正常的吗?”
“……”我陷入了沉默。
“我曾经很讨厌父亲,他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就算被人侮辱挑衅也只会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傻笑。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尊严。因此我讨厌他。”
由理此刻口中的男人,真的很难让人和之前话语中那个桀骜不驯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但从由理那认真的语气看来,应该确实是在说实话。
真的变了好多。我不禁这样想到。
“可以理解的吧?小时候自己崇拜着的对象,原来是个那么不中用的人,而感到愤怒什么的。”
“……”
“明明看不惯别人看不起自己的父亲,到后来自己却变成了最看不起父亲的那个人……擅自地将自己的憧憬强加给一个人,然后当看到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的憧憬的模样的时候,擅自感到被背叛。将怒火的矛头指向那个男人。”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水声。
“我真的好过分……”
沉默。
由理口中说出的话,并不是‘当时的我真的好过分’,而是‘我真的好过分’,就像是丝毫没有要把责任推卸给那个还年幼的自己的想法的样子。
“那是我还只有7岁的一个夏天。身为被神器选中,白鸟家的未来继承人,我是不被允许外出的。可以随意活动的范围也就只有宅邸内和每天都必须前往的道场。当然如果将这些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的话,我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满,然而不幸的是我从一个新来的女佣那里得知了其他同龄的小孩每天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没有接连不断的授课,没有一刻都不容拖延的起床和就寝时间,不需要那些必须要时刻铭记在心的各种礼仪……”
无法想象,在几乎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那栋宅邸里,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但由理在高中之前貌似确实是一直过着那样,不允许外出的生活。
“当然那个女佣,第二天就被辞退了。但我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这点不会改变。明明只是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而已,我的世界便彻底变样了。原本一直都被我视作理所当然的生活,变得压抑无比,原本可以欣然接受的事情,通通变成了不满的理由。为什么我必须得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开始思考起了这些。从开始对自己提问的那刻起,之后发生的事情好像就已经是注定了的一样。”
“我离家出走了。在去道场的路上,用自己得意的术式让陪同的女佣昏迷。当然虽然我当时只有七岁,但我还是很清楚的,就算逃出宅邸,也不可能过上那位女佣口中所说的其他同龄人的生活。但我还是想要去看看,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确认。”
“然而从来没有走出过宅邸的我,毫无悬念地迷路了。在山林里徘徊了好久,然后被父亲找到了。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的话,那次迷路也许可以成为我和父亲和好的机会吧……”
……
但事与愿违,由理在和她父亲一起回家的路上被时蛛袭击了,由理的父亲为了保护女儿,而被刺伤,然后在由理面前被时蛛吞噬了。
侥幸逃过一劫的由理,就跟她之前说的一样,被保护了起来,直到身上那作为猎物的魔性被清除干净为止,一直都被关着。
由理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被关禁闭的那几天的……
我不知道。
但脑海中总是会不由地浮现出由理在不断重复要亲手杀死那只魔物的发言时的表情。
在亲人离去之后,才得知了在自己出生之前,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的由理在讲述父亲年轻时的故事的时候,那就像是在夸耀自己的一般的语气……
只要稍微去试着理解一下,由理的心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揣测,就会不禁让我感到嘴里有一丝淡淡的苦涩。
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面前,被怪物吞噬……
究竟是种怎样的体验,估计谁都不会想要知道吧。
就算是年长的社会人也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更别说当时还是个七岁的小女孩的由理了。
为什么由理对于蜘蛛魔物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会对这个魔物如此执着,执着到一定要亲手铲除它,执着到会因为重新遇到了它而感到兴奋的地步,这些问题的回答都在由理讲完这段故事后,悄悄浮出了水面。
由理的那些话语中满溢着悔恨和自责。
她那懊悔的声音依旧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结束————
——为什么你觉得由理会输?
我向索菲问道。
(“因为她下不了杀手啊。”)
——你在说什么意义不明的话,怎么可能下不了杀手。
(“她就是下不了杀手哦。不管小悠你信不信。难道说小悠你在听了巫女酱的那些话之后什么都没有想到吗?”)
这像是在愚弄我一般的话语,说实话让我有点火大。
——你突然想要说些什么啊?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看到自己的父亲被魔物吞噬了,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觉得那个女孩是依靠着什么才成功避免自己的心灵被自责感压碎的呢?”)
就像是故意为了给我思考的时间的一样,索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是憎恨哦。虽然因为不是什么正面情感,而被大家敬而远之。但所谓的憎恨可是异常的有效。特别是在遇到这类事情的时候,只要把责任都丢到那只蜘蛛身上就好了,自己只不过是个受害者,然后以复仇这种自虐的借口继续活着。”)
——但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而已啊。
(“小悠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反驳。但你要知道我的猜测可是异常的精准哦。”)
就像是在嘲笑我的无知一样,说着,索菲开心地笑了。
——就算如此,这又跟她下不下得了杀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要是将魔物杀死了并达成了复仇的话,对于巫女酱来说就等于是失去了生活的目的。
人活着是需要理由的,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自己只是像是在混日子一样,漫无目的地活着,但那是在没有特别明显的重压才能做到的事情。
在心智还不成熟的时候,有过惨痛经历的人,特别是还时刻会为其感到自责的人,是不可能做得到那种事情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所以她会犹豫。”)
我不禁回想起了,由理在时蛛的第二次袭击时,被挡住的第一击挥斩。
(“只要不破坏内在的核心,时蛛就不会死亡,不管受到了怎样的伤害都能复原,这就是所谓的妖怪和魔物。”)
索菲的这句话让我回想起了,本应该被由理斩断了两只腿的蜘蛛,在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展示出来的完好无损的八只被当做武器的肢体。
(“而与此相比,巫女酱身为人类身体上的要害数量可就多得多了。要知道在以生死为赌注的搏斗中,一时的犹豫可是致命的哦~。”)
就像是在享受着自己这糟糕的预言一样,索菲说完后轻笑了几声。
……
跟那次被由理叫到屋顶上的时候一样,由理单手放在地面上,马上她的手掌下宛如翠绿色魔法阵般地东西向四周迅速扩散了开来。
随即天空便发生了变化,夜幕中的星星和洁白的月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红的圆月和一望无际到处都沾染着细微红色的黑色夜幕。
不管看几次,都会让人觉得诡异的月色,染红了夜间的云朵,并为荒废的神社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氛。
我们又一次进入了夜世界。
紧接着由理在一块相较其他堆有废墟的角落可以算是比较宽敞的地方,将之前用虚像的核心磨成的粉末撒在了空中。
麟粉一般的粉末在月光和一旁的雷犬发出的光芒下闪烁着紫色的光泽。
由理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在空中慢慢画起了不存在的轨迹。
粉末顺从着由理手指的动作,沉淀在了地面上,然后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着的铁粉一样**纵着,不断调整着自身的位置,直到圆形魔法阵一般的图案在地面上成形为止。
过了一小会儿,地面上的图案渐渐地开始散发起了诡异的紫光。
接着由理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将自己的血液低落在了图案上。
从由理在来这里之前,对我做过关于强制召唤仪式的简短解说,我理解到的就是仪式需要的是刚才看到的对召唤术方面的知识掌握和魔核制成的粉末,这两样都属于可以以特定的方式得到的东西,而最重要的是想要召唤的魔物的魔性。
当然强制召唤的对象也可以是妖怪,魔族甚至是人类。
魔性亦可以被称之为灵力特征,就像是人类的指纹一样,是每个生物特有的东西。
想要获得保有某人类的魔性的东西并不容易,这也是为什么强制召唤的对象一般都是魔物,妖怪和魔族的关系,因为他们会在自己的猎物上留下自己的魔性,就像是猎人在属于自己的猎物上做标记一样。
而此刻由理做的便是,使用身为猎物的自己的血液来发动召唤。
之前的净身也正是为了洗掉有可能缠在身上的其他会影响到魔性的东西。
召唤术,顾名思义,就是将处于其他位置的东西呼唤到自己指定的地方,可以说是传送术的一种,以上是由理给我的解释。
血液落在魔法阵上的瞬间,由理脚下的图案的光芒马上变得昏暗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光芒的强度减弱了,而是颜色正在向黑色转变。
闭上了双眼的由理的嘴唇动了起来,好像是在轻声念叨着某种形式的咒语。
渐渐地,脚下的圆形图案的光芒逐渐变得越来越强烈,仿佛从下向上吹起的气流,让由理身上的巫女服摇摆了起来,身后的金色长发也在不断晃动着。
…………
……
和索菲刚刚进行过的对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站在旁边的我,看着那魔法阵散发出的暗紫色光辉和站在那光圈之上衣衫随风摇曳着的由理,她那孤注一掷仿佛集中了全身所有的注意力的侧脸。
几分钟前才结束的对话又再次像是被复读机重播一样,在脑海中回旋了起来。
(“另外,我觉得巫女酱会输的原因,也有小悠你的份哦。”)
——我?
(“你的存在让巫女酱动摇了,自己至今的生活都是因为被家族的神器选中了的关系才变成那样的。迄今为止萌生的所有不满都能用一句‘这是命中注定的’来安抚过去,甚至能将自己是唯一一个被选中的人而感到骄傲,但你的出现却破坏了这点。”)
导致自己成为父亲被留在白鸟家的枷锁的原因,被神器选中这样的一个原因,原本只能低头接受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其他人也能拥有的东西。
这么想的话,我确实是个罪恶深重的存在啊。由理在那个真里雅的银发女孩引发的事件之后,心情异常不好的原因,也可能就是这个。
(“小悠,真是个罪人呢。否定了巫女酱至今为止的另一个生活意义~”)
用参杂笑声的声音,索菲对我说道。
就像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一样。
(“虽然明明神器的选择什么的事情,完全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虽然被称之为神器,其实那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道具而已。真不明白为什么白鸟家的人会对这种事情这么在意。”)
——这么说来,为什么我会被那个神器选中,这点我一直搞不懂。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哦。只不过它向你屈服了而已。想必不久后,你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那算什么啊……
(“比起谈论这种东西,小悠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快点阻止巫女酱的话,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哦。所谓的强制召唤,魔法阵不被摧毁的话,被召唤的魔物是不会消失的,也就是说这次不会轻易发生魔物逃跑的事情了哦,会是场你死我活的比拼。另外比拼中巫女酱注定会输哦。”)
——……索菲,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的话刚在脑海中成形,便听到了索菲那风铃般的笑声。
…………
……
“……!”
左眼再次疼痛了起来。
(“看来要来了呢”)
索菲貌似是也感觉到了什么。
紧接着是左脑……虽说是左脑但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额头左侧的神经开始疼痛了起来。
大量的信息又被塞入了大脑之中,进入了超载运作状态的脑海中,就像是在经历着暴风雨一样。
左眼和其周围的神经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内进入了紧绷的状态。
跟之前几次一样,左眼的视网膜中捕捉到的画面开始渐渐分裂了开来,无数和右眼看到的景色大相径庭的画面交错了开来。
然后渐渐接近,重叠。
左眼中由理那原本数个错开的身影,也慢慢地重叠在了一起,轮廓渐渐变得模糊,在随风摇曳的袖口和金发开始留下不自然的残影。
“白鸟,它快要来了。”
我对一旁的由理说道。
而由理则是给了我的一个‘明白了’的眼神。
(“看来小悠你被相当信赖着呢。”)
——毕竟有两次实际预测到魔物袭来的成绩啊。
我这样对像是在调侃我的索菲回答道。
不过信赖我……
……那个由理吗?
视觉以外的感官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慢慢地听觉方面就变得像是耳孔里被塞了棉花一样。
就在我好不容易才抑制住闭上眼睛的欲望,并强忍着疼痛,将目光集中在由理身上的时候,脑内索菲的声音十分清晰地响起来。
(“蜘蛛果然是种胆小的生物啊。”)
——胆小?
(“对啊。你看不管做什么都要事先预测什么的,难道不是只有胆小鬼才会做的事情吗?虽然我觉得小悠,你好像也已经注意到了,此时此刻你看到的是时蛛依靠自己的特性,对未来进行的投影。跟走夜路的时候,靠扔石头来识别前方的路况是同一个道理。对于不受制于时间的时蛛来说,时间跟道路没什么区别。而它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投影也就是虚拟的分身,掷入时间轴内,然后再观察猎物的反应,不断重复并排除失败的案例,直到成功为止。”)
超负荷运转着的大脑中,索菲那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平静地回响着。
(“虽然很费力,但成功率却几乎可以说能长期保持在百分百的做法。当然那是在猎物中没有本不属于这条时间线的人的情况下。”)
——你想自顾自地说些什么啊?
(“我在说你哦,小悠。”)
“……!”
突然……左眼中的画面消失了,就像是失明了一般……
我的左眼看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突然……
虽然左眼还依旧像之前那样隐隐作痛,但是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真的是失明了吗?
偏偏是现在?
这个时候……
该怎么办?
要是这个时候向由理袭击的话,我该怎么办?
应该马上通知由理吗?
急速运转下大脑中堆满了这样的疑问。
脑海中乱成一团,该做什么?该怎么办?这类疑问不断像是分裂速度失去控制的病态细胞,瞬间挤满了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冷静下来。
快点给我冷静下来啊!
“……!”
突然难以形容的炙热感打断了我的思绪,它从后背传了过来,一瞬间窜到了胸口。
还可以看得到的右眼球中倒映出来的是由理和她脚下那闪耀着深紫色光芒的魔法阵,并没有什么异状。
左眼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应该并没有什么。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才对……的……
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视觉的关系,
慢了一拍,我
才
察觉到。
疼
疼
疼
疼
疼
痛
疼得要死
要死,要死
要死了……
可恶,疼死了,疼得要命。
我低下了头来。
低头原来是这么费力的吗?
喉咙深处有什么炙热的东西涌了上来……
好想咳嗽。
脖子反射性地向前倾斜,我咳嗽了出来。
瞬间,嘴巴里满是血液的腥味……
大量的血液被倒在了地面上。响起了啪嗒啪嗒的水声。
“啊……”
发不出声来,就连做出惊讶的反应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
看着从身后贯穿至胸前的巨大锥状物体的顶端和自己那正在逐渐扩大染血范围的短袖上衣,我唯一能发出的只有含糊不清的这么一个音节。
比起是在说什么,更像是将空气排了出来。
身体完全使不上劲来,就连之前让我欲生欲死的剧烈疼痛感都开始显得无力了起来。
巨大的凶器被抽走了。
同时失去了支撑和巨大伤口堵塞物的话,倒到了地上,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
血液肆无忌惮地不断流淌着。
身体在炙热感过后,慢慢地变得冰冷了起来。
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紧贴着脸颊的草地的触感都感觉不到了。
我……果然还是太自大了一点啊。
居然想着要依靠索菲的协助帮由理一把。
却在战斗开始前就已经是这副德行了。
视觉开始模糊了起来,左眼依旧是处于什么都看不到的状态。
啊啊,原来左眼的这片漆黑,意味着的并不是失明或是其他什么,而是意味着我看到了自己将要死亡的未来吗?
我好像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和地面差不多处于同一高度的右眼,看到了正向这边跑过来的草履,看来至少由理已经意识到魔物已经出现了。
虽然不是像之前那样成功帮由理躲开最初攻击,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这次的攻击,但就结果来说我还是做到了我本来被赋予的任务嘛。
至少不是毫无意义地就挂了,也算是帮到忙了吧。
自我安慰什么的,这还真是有够适合现在的我的台词。
要是知道我死了的话,伊莉娅肯定会伤心的吧……
我真是个没用的哥哥啊。
说什么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让自己的可爱妹妹有其他难过的回忆了,结果我却变成了那个会让她难过的元凶。
我真是太……不中……用……了……
不……行……了……大……脑……已……经……
…………
……
。
。
过了好久,同时像是就连一分钟都没有度过。
(“小悠,你究竟准备睡多久啊?”)
虽然是抱怨的台词,但其主人的心情貌似一点都不坏,甚至可以称其为非常开心。
光是听声音,就会自然而然地脑补出灿烂的微笑。
我……
我应该已经死了,不是吗?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睁开了双眼。
看到的是清晰得不得了,位于眼前的杂草,没有模糊的过度,双眼就像是瞬间适应了周围的亮度一样。
之前渐渐失去知觉,直到死亡的体验依旧还历历在目。
刚才只是个梦吗?
我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吗?
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疑问。
毕竟那是只要稍微去回忆一下,就能清晰唤醒的经历,虽然跟梦没有一丝共通点,但我还是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就算是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几乎会让人晕厥的疼痛感,吐血后口腔中让人难受像是铁锈一样的血腥味。
血腥味?
我此刻意识到了口腔中弥漫着的这股感觉。
血腥味依旧残留着,而且味道很浓……
不是梦。
得出了结论的同时,我连忙坐了起来。
行动流畅得让我感到惊讶,没有任何酸痛感,甚至让我觉得身体要比记忆中的更加轻盈。
我顺势直接站了起来。
随后注意到的身上那被染满血迹的衣服和破了个大洞的胸口部分,更进一步地让我确信了之前经历的那些并不是梦这点。
难道这是由理为我做的治疗吗?
那么,现在由理人呢?
身后坍塌的巨大声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转过身去,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长满杂草的地面还沐浴在夜世界特有的血红月光下,周围依旧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神社。
看到这些的我不禁庆幸自己好像并没有昏迷多久的样子。
唯一和记忆中不同的地方就是神社变得比之前更加破旧了,地面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裂痕和大得夸张的坑洞,原本被我认定为唯一保留完好的石质灯笼,也几乎全数被破坏了。
刚才的坍塌声应该是属于眼前原本还至少保留着一点拜殿的模样的建筑的,现在的话已经变得只能称它为一堆木头和瓦砾的小山了。
我迅速地移动着视线,企图寻找到由理的踪影。
而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就在刚刚刺穿了我的心脏的凶手,那只蜘蛛的巨大身影。
而它居然浮在半空中。
不对。
并不是浮着,而是站立在架在周围的竹林和入口处的鸟居上的巨大蜘蛛网上,仿佛无孔不入一般四处延伸的巨网。
明明细得能让人注意不到。
却能承受得住有着那只蜘蛛的巨大重量,也不至于被那尖锐的肢体刺破……
承重能力和韧度强得让我无法想象。
不,现在可不是因为这种事情而在这里惊讶发呆的时候。
由理呢?
不会跟索菲说的一样……
(“她还活着哦。你看就在那里。”)
明明索菲没有说明自己口中的‘那里’到底在什么方向,我却瞬间明白了,并就像是她指的理所当然应该是那个方向一样,向布满泛着血色的云雾的夜空中的某位置看去。
在那里的是,正处于急速的下降状态的由理。而她身上的红白巫女服和身后的金发迎着下坠的气流疯狂摆动着。
她右手拿着刀,就在半空中,就像是能够控制气流一样,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明明这个距离的话,我应该是看不清楚她的动作,但现在却清晰得仿佛是就在附近观看一样。
在腰部位置,左手紧握鞘口,右手则留在了刀柄上,用拇指将刀推离鞘口的同时,将刀鞘扭向左方,然后瞬间用刚刚脱鞘的刀刃挥出了一斩。
刀刃撕裂空气,无形的光刃从其划过的轨迹出发,朝着魔物飞驰了过去,途中不断扩大着自己的体积。
炸裂声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飞扬的沙尘。
躲开了?
在那急速袭来的光刃面前,时蛛跟在图书馆那次一样,以那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通过在巨大的蜘蛛网上的迅敏移动,躲开了刚才的攻击。
(“并没有完全躲开哦。”)
因为索菲突然这样向我纠正道的关系,我更加仔细地看了看那只巨大蜘蛛的身体。
像是黑色金属一般反射着红色月光的硕大身体,巨大的嘴巴和尖利的前齿,八只紫色玻璃般的大眼,还有八只宛如镰刀一般的肢体……
它处于右侧后方的两条腿被斩断了。
应该是之前的躲闪的时候,被砍到的。
失去了两条只能用剩下的六条腿勉强移动的蜘蛛和看上去毫发无损的由理。
——看来是由理占了上风啊。
(“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那种程度的伤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复原,不趁着现在继续施加攻击,并对对方造成更多的伤势的话,这点小优势并不会持续多久。”)
我的想法很快遭到了索菲的反驳。
而正当索菲还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留在时蛛身上的视线就不得不注意到有像是黑色烟雾一样的东西,正在不断从伤口部位涌出,以十分恶心的形式蠕动着。
只要核心不被破坏的话,不管怎么受伤都没有关系,是这个意思吗?
当我更进一步对所谓的魔物是多么顽强的敌人有了实感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也随之浮现出了另一个疑问,那就是:
既然由理看样子应该在我倒地后一直都在和时蛛战斗,那么明明是受到了致命伤的我,又为什么能以现在这种毫发无伤的姿态站在这里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破了一个大洞并被血液染红的短袖上衣。
破洞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一丝伤痕。
那里被蜘蛛那钢铁制的尖锐肢体刺穿,伴随撕裂脑浆般的疼痛感,凶器被抽离,鲜血犹如泉水般从伤口处流淌而出……这一系列记忆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像是从恶梦中惊醒一样,这些短暂的画面,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的全身已经沾满了冷汗,呼吸也急促得如长跑后的喘息一般。
“呼——呼——”
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但我很清楚,那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现实,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样告知着我。那么究竟为什么我还能站在这里呢?
我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复,同时我也没有足够在这上面花费脑力的时间。
因为
砰!——
又是伴随在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清脆声响之后的巨响,在我没能用视线跟踪的时候,由理貌似又挥出了一刀。
这次的时蛛因为身上的伤势的关系,好像并没能做到之前那样快速的闪躲,从最中喷出的防御用蜘蛛丝并没能起到任何显著的作用就光刃被切碎了,随即伴随着血腥的切割声,蜘蛛的后半身几乎整个被切离了本体。
巨大的伤口弥漫在浓浓的黑雾之中。
黑色魔物嘶喊着发出了受伤猛兽般的悲鸣。
同一时间,半空中越发接近地面的由理,为了乘胜追击又转身企图再挥出一刀,然而此时时蛛却从它那巨大的嘴巴中喷出了和自己的身体颜色相符的深黑色巨大烟雾,并将自己的身影隐蔽在了其中。
垂死挣扎吗?
我这样想到,毕竟就算依靠那烟雾不符合常理的扩散速度,很快就遮掩住了自己全身,但那也只不过是刚刚到达全身的地步,只要朝黑雾攻击的话,就毫无疑问能够对它造成伤害。
但显然和这么想着的我不同,由理貌似是因为这对手的这一举动的关系,而连忙加快了出招的速度,全速挥下了第三刀。
光刃划破了黑雾,但这次却意外地没有响起任何切割声,而就像是切过气体一般,在黑雾下的巨大蜘蛛网上留下了裂缝并划破了地面。
黑色的浓雾在光刃离去后,马上摇晃着合起了之前被划开的破口。
另一方面,处于急速下降状态的由理,她下方的蜘蛛网上闪过了几道交错的光矢,它们在错综复杂的丝网中切割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
穿过蛛网,在即将要落地,也就是落地前的一瞬间,由理的脚下卷起了青色的气流,为了缓冲她下降的速度消磨着下降时积累的力,令她那红色绯袴的裤脚摇曳了起来,然后由理成功稳稳地以站立的姿势着地了。
完全无法想象她是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并着地的。
在她身旁不知何时起多了一个身影,那就是面朝远处的黑雾做着备战姿势的雷犬,这样看来的话,之前切破蜘蛛网的光矢应该就是此刻也全身攀爬着青色电流的它了吧。
虽然我和由理之间隔着一段相当大的距离,但我那从苏醒后就一直灵敏得让我自己都觉得过分的双眼,很清晰地看到了她那像是喘着粗气的模样。
看来是消耗了不少体力的样子。
(“巫女酱看来也差不多快灵力不足了吧。”)
——灵力不足?由理她吗?
(“对,连续挥出数个那样大规模的光刃,就算对自己的灵力储量多么有信心,一直战斗到现在的话,估计也该快到见底的时候了吧。”)
索菲用那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对我说着。
(“但不幸的是,现在可绝对不是休息的时候。”)
索菲的话还没有说完,由理就已经再次摆出了架势,将刀收入刀鞘之中,压低身子,就像是为了能够营造出更大的承重面积一样,左手紧紧握住刀鞘前端,右手握住刀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由理身边的空气开始渐渐急躁了起来。
架势上看来和之前在降落途中挥出的第一刀相似,但气势上貌似要强上许多,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只蜘蛛刚才喷出的烟雾,其实是为了依靠气体化自己的身体进行缺失部分的重构。也就是说不趁现在击碎它的魔核的话,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听完索菲的这一番话的我,不禁回想起了之前在午休时间遇到的虚像化为黑色浓雾的样子,我想这两者应该属于同理吧。
其实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烟雾那么快就弥漫到了它全身,因为看上去像是从嘴中吐出的黑雾,其实是身体直接分解出来的产物。
由理那双水蓝色的清澈瞳眸,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黑雾,带着那孤注一掷的眼神,越发急躁的气流让她的金发随风摆动。
下一瞬间,闪着青色电光的刀刃脱鞘,刀刃挥过的轨迹化为光刃向浓雾袭去。
强大的后坐力让由理脚下的草履陷进了土地里。
但遍布了电光的无形挥斩,一阵疾驰过后,跟上次一样,只是让那黑雾破开了一个口子而已,还有就是撕裂了蛛网和对周围的竹林进行了一次大肆砍伐。
在光刃带起的飓风中猛烈晃动了一段时间后,跟之前一样破开的口子被合了上来,就连在之前的战斗中破裂的蛛网也渐渐恢复了原样。
当黑雾淡去后,出现在那里的是全身完好无损的蜘蛛魔物,还有倒映在它那八只紫色的眼睛中由理筋疲力尽的身影。
此时在我的脑海中拂过的是这样的一个疑问:
这样的战斗究竟已经持续了多久?
…………
……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我和由理两人都是时蛛的猎物这点我应该是知道的才对。
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没有时蛛一定会率先攻击由理的肯定,虽然当刚刚发现被刺中的时候我确实很意外,但仔细想想后发现这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仔细思考的错。
而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中,由理应该是一直都在战斗着,因为长期的战斗导致体力见底,按理说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我却不知为何从刚才看在眼中的过招之中看到了让我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虽说对抗近战对手,使用远程攻击来压制对手是制胜的基本策略,但当蜘蛛已经进入黑雾状态的时候,由理依然没有选择冲上前去寻找并攻击魔核,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简直就像是她在抗拒接近那只魔物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要像这样子刻意拉开距离呢?
是因为过于谨慎,还是说时蛛的周围有着某种类似于陷阱一样的东西?
(“那是比所谓的陷阱更加危险的东西哦。”)
听语气看来是偷听到了我心声的索菲对我做出了回应。
——为什么这么说?
(“小悠,你难道都没有产生过疑问吗?为什么白鸟家,即使是有家族成员死于魔物之手的情况,也什么都没有做这点吗?”)
——这个……
确实由理的父亲,虽然并没有灵力方面的天赋,也没有家族的继承权,但终究是白鸟家的一员,甚至是本家的直系,这样的人死在了魔物手上,就算只是为了颜面问题,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
但从由理那听来的故事中,这样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强制召唤所需要的是关于召唤术式的知识,魔核磨成的粉末和对象魔物的魔性……我回想起了由理做过的关于强制召唤术的解说。
在被时蛛锁定为猎物的只有由理和由理的父亲,而由理的父亲已经死亡了的情况下,如果要举行和这次由理使用的相同类型的召唤术的话,就代表着……不得不依靠唯一一个身上留有时蛛魔性的人,那就是由理,然而让她参与进召唤术之中的话,面对以偷袭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对手,很有可能就会像这次的我一样,在施术途中突然被攻击。
——是为了避免将由理陷入危险之中吗?
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对。但那并不是因为巫女酱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的关系哦。毕竟就算是现在,巫女酱仍然对自己会被禁闭直到魔性消逝这点深信不疑,那应该是她祖父的态度让她这么想的吧。时蛛在强大的自愈能力和难以找到的魔核之外,还拥有着能够诱发并增幅靠近它的人们心中那名为‘嫉妒’的负面感情的能力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魔力的能力,虽然这与其说是种能力更像是一种特征,而正是因为这个特征使得此刻的巫女酱一直在避免接近它,这同时也是白鸟家不可能允许她去跟时蛛战斗的原因。”)
——嫉妒吗?
在我和索菲进行着这无声的对话的同时,我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由理和时蛛的战场,由理原先积累的优势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立场可以说是完全倒转了过来。
面对满血复活的敌人,明显已经差不多用完体力的由理完全被压制住了。
在时蛛那利用着强大的弹跳力用镰刀般的肢体一次次袭来的攻击面前,由理能做的只有不断躲闪和尝试着拉开距离。
虽然我很想帮忙,但在两者那高速的战斗节奏面前,我别说是大言不惭的帮忙,就连插入战斗估计都做不到。
(“阿芮寇妮的故事……这个关于蜘蛛的起源的希腊传说,讲述的就是因为女神雅典娜对一个叫作阿芮寇妮的少女的高超织布技巧和美貌的嫉妒,为了羞辱她而跟少女进行了一场比赛,但在输了比赛后,恼羞成怒,将对方变成了丑陋蜘蛛,但它就算是变成了蜘蛛也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纺织技巧,日夜织着蜘蛛网的故事。这就是作为蜘蛛魔物的时蛛会拥有这个特征的原因。”)
为了排解我的疑惑,索菲做起了简短的解释。
阿芮寇妮……好像平泽也提起过,原来是这样的故事吗?
——时蛛还有着这样的能力这点我已经明白了,可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变成白鸟家不允许她和时蛛战斗的原因呢?
(“我应该有说过吧。巫女酱是危险的根源。”)
索菲的语气中参合着些许抱怨的音调。
她其实还在对我没有听她的劝告跟由理保持距离这点儿感到生气吧……
(“因为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次,都是巫女酱心中的嫉妒将时蛛引来的。”)
——不是因为由理身上的灵力储量吗?
还记得由理给过我的解释是,因为她身上的灵力储量是校内最多的,导致她自己被认定为之前伊莉娅造成的魔力暴走的暴走源,所以才被时蛛当成了猎物。
(“不是哦。但我也可以准确告诉你,巫女酱并没有说谎,因为她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么想的,又或者说是希望事情是那样的,毕竟白鸟家的家主白鸟久人,也就是巫女酱的祖父貌似并不希望让巫女酱知道这件事的样子。而这件事恰好又是在战斗中无法掩饰的。阿芮寇妮的故事的话,只要稍微做一些调查的话就会得知,就算再怎么抱着侥幸心理将其无视,在像这样的战斗中亲身体验到了的话,也就再怎么否定都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肯定地说这些话啊?就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虽然有着各种不确定的措辞,但索菲那详细过头的话语,早就已经不是揣测级别的东西了。
(“我可没有肯定地说出这些话哦。跟你的那个吸血鬼学姐不同,我可是不会否定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这点的哦。”)
故弄玄虚的声音,依旧是那毫无紧张感和周围的情况格格不入的语气。
(“但我的猜测可是异常的精准哦。”)
索菲又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这句话。
大概是因为能够直接感受到索菲的情绪波动的关系,对于她的这句话,我完全怀疑不起来。
不希望让由理知道,不能让由理知道……
因为那是由理本人也不希望知道的事情……
但十分可悲的是,那就是事实。
我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由理那个身为孙女控的祖父大人不希望让由理知道自己是导致那场悲剧发生的源头,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虽然对于那个年龄的小孩来说,那时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是那个会用几乎自虐的语气说出那些自己从前的往事,爱钻牛角尖的由理的话,估计是不会接受‘无可奈何’这四个字的吧。
……七岁的时候,应该是对于其他同龄小孩的嫉妒吧,而这次的话……
想到这里我不禁回想起了在图书馆里突然向我询问关于我和我父母的事情的那一幕,在找到相当于父亲遗物的那本书时咬着下唇的模样,在我家客厅时,她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照片时的侧脸,还有在浴室里谈论到自己的父亲的往事时她,因为她那炫耀般的语气而随之流露出的寂寞感……
是因为看到了我母亲的那个视频了的关系吗?
毕竟是和自己一样被神器选中的人,大概就算由理自己再怎么想要抑制,也会忍不住将我和她自己拿去做比较的吧。
而同样被选中的我却和她不同有着都还健在的双亲。
昨天我母亲的那个视频应该就是主要的一根导火索了吧。
跟索菲说的一样,我或许真的是个罪人也说不定。
(“能够在扰乱猎物的心智的同时,从中获取魔力,虽说时蛛是以偷袭为主要狩猎手段的魔物,但进入了持久战的话也同样能轻易地夺得优势,就像现在这样。”)
如同索菲口中话语的内容讲述的一样,战斗已经变成了由理的单方面逃窜。
她本人看上去已经是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力了。
(“不过不得不说巫女酱已经很努力了。不过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吧。战斗到现在的话,关于什么才是真正将时蛛招引过来的东西也差不多该心知肚明了。她会被罪恶感压碎吗?嘛,就算变成那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从头到尾全部都是她的错,不是吗?”)
确实跟索菲说的一样,全部都是由理引起的,因为她的嫉妒,时蛛才会袭来,为了保护她,她的父亲才会死去,因为她的不成熟,才会再次进入时蛛的目标列表,但因为这样就真的可以认定都是她的错吗?
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
如果是由理本人的话,她大概会接受索菲的这番话吧。
但这些在我看来就跟在说欺诈案中是欺骗者和受骗者之间,是受骗者自己轻易上当不对,发生盗窃是受害者自己防盗意识不足的错,对被劫匪刺伤死去的死者说都是因为你轻易被刀刺到的错一样荒谬的举动。
我不否定事情起因有时也确实十分重要,但不管起因如何,真正的错永远都在施加伤害的那一方身上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奔跑了起来。
砰!——
长期的躲闪之后,这次的攻击由理没能躲开,被巨型蜘蛛的前肢击中了,虽然她好像是勉强用刀挡住了那一击,但那与对方比起来显得十分渺小的身体,还是被那沉重的一击击飞了出去。
身体像是子弹一样被射进了瓦砾组成废墟之间。
脏乱的建筑残骸被随之扬起了沙尘遮掩了。
凭依着沙尘中逐渐立起来的单薄身影,我判断出了由理勉强从瓦砾之间站起了身来这点。
而当烟雾散开后,我记忆中那一尘不染的巫女服,此刻已经沾满了灰尘,白色上襦袢的左侧肩膀部分更是出现了明显的裂缝。
传来了咳嗽声,但那好像只不过是因为随之扬起的灰尘的关系,身体上还看不出有什么大碍的。
但马上时蛛便又开始了又一轮袭击,这次的攻击是它使用过次数最多的,从上至下,依赖着自己的重量和向下起跳时的起始加速,用右边的巨肢刺击。
巨肢向了由理所在的位置。
原本的废墟瞬间被震散了开来。
因为那有着金属质感的巨肢阻挡了我的视线的关系,我不知道由理是否有躲过那一击,但马上在那之后闪过的青色电光,很快就驱散了我的担忧。
直觉告诉我,那是雷犬化身的光矢。
青色光矢从关节处割断了时蛛的巨肢。
正当我的脑海中跳跃着扳回一局这样的想法的时候,不同于普通蜘蛛,时蛛灵活地活动着自己还健全的左侧前肢,在雷犬移动的途中迅速刺中了它,就像是读懂了它的轨道一样,刚才还在那里闪耀的青色光芒,伴随着狗被殴打时会发出的声音,瞬息间便被灭掉了。
而在雷犬被消灭的同一时间,由理从废墟中跳了出来,可那跟以前已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速度,毫无悬念地被蜘蛛一个反手,用之前刺过雷犬的镰刀状肢体背面砍中了。
由理被击打在了远处地面上,又一次完全称不上是舒适的落地。
而时蛛就像是在战斗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一样,被切断的肢体关节涌出的黑色浓雾蠕动得非常迅速,虽然还没到瞬间复原肢体的地步,但还没过多久浓雾就已经拥有了原本肢体的基本形状和体积。
随后魔物就像是要下最后一击一样,起跳之后向还没能站起身来的由理,刺了下去。
在它那动作的前几秒,奔跑到此处的我也全力扑了上去,抱住了还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的由理,向一旁猛地翻滚了起来。
几次翻滚后……
虽然感觉到触碰异性时的颤栗感,但并没有感觉到欲生欲死的疼痛感……
对此我的心中不禁响起了庆幸欢呼声。
好像只不过是受到了一些擦伤而已。
然而当我将双眼看向了左手臂上伤口处,却看到了令我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皮肤上那一厘米深仿佛被利刃切开的伤口和流淌而出的血液,我作为承受过比这要重得多的伤的人,自然不可能会因为看到这样的画面而大惊小怪,让我真正惊讶的事情也必然不会是它……
而是从伤口处涌出的黑色浓雾,浓雾蠕动着,在眨眼间合上了伤口。
紧接着黑雾散去了,留下的是没有留下任何伤痕的皮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这简直就跟那个魔物一模一样。
这画面让我差点被吓到喊出声来,但我却并没有那么做,胸口就像是有某种东西,硬是把涌上心头的惊讶和不知所措抑制了下来一样。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中……野?”
由理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来。
扭过头来,我看到的是她那双睁得大大的清澈眼瞳,还有那副仿佛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一样,说不出话来的表情。
她像是想要触碰我的脸一样,伸出了右手,然而却迟疑了。
虽然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这么想很不合时宜,但是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脸上那张吃惊的表情,我莫名地有种像是戏法成功时的魔术师一样的成就感。
而在感到这廉价的成就感的同时,我也为由理身上貌似并没有受很重的伤,不禁感到庆幸。
但现在还并不是在这里做这些感慨的时候,很清楚这点的我,连忙站了起来,并同时伸手握住由理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握住由理的手的时候,我不可思议地没有感觉到任何与异性接触时的颤栗感……
大概是因为完全没有做那种事情的余力吧。
“为什么中野你会在这里……”
由理依然用那无法相信的目光看着我。
“你应该已经死了啊?”
“……”
我做不出回答,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感觉就像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各样的谜团不但得不到解释,反而在变得越来越多了。
刚才我看到的从自己的伤口涌出的黑色浓雾的画面,至今还在我的脑海中游荡着,让我难以忘却。
我到底……
虽然只要将至今为止得知的讯息稍微整理一下的话,最合理答案就会自己擅自跑出来,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误猜测。
(“身后要来了哦。”)
索菲那用毫无紧张感的语气突然对我发出的警告,让我的身体擅自做出了反应。
“躲开!”
我向身边的由理大喊着猛地向后跳了一大步。
蜘蛛用自己有着锥状外形的右侧第二只腿刺在了原本我们所在的位置上,我虽然勉强躲开了这次攻击,但那宛如巨大的金属物撞击地面的冲击,让没能做好心理准备的我无可奈何地失去了平衡。
时蛛没有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很快便用那和其他六条腿不同可以像人类手臂一样自由活动,镰刀状的两只前肢中还完好无损的左侧前肢,向我刺了过来。
躲不开。
当我那异常灵敏的双眼清楚地捕捉到了那刀尖般的前肢顶端向我袭来的轨迹时,我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我无法躲开这次的攻击。
正当我做好了觉悟正要闭上双眼的时候,一个人影在我的面前闪过。
锵!——
金属和金属激烈碰撞的声音。
是由理用手上的武士刀挡住了那攻击,精准地用刀身抵挡住了时蛛前肢的尖端,并使其偏离了轨道。
魔物那镰刀般的左前肢因为由理的这一举动弯向了右侧,但很快它便再一次反手挥动它的肢体武器,将其当作棍棒向外横扫了出去。
勉强承受住了这一击的由理和上几次一样又被击飞了出去,在她身后的我,虽然有尝试过将她接住,但是失败了,那冲击的威力,我根本无法承受,反而是被背对着我飞来的由理的身体带着一起击飞了出去。
后背狠狠地撞到了附近瓦砾上。
就结果来说的话,我仿佛只能起到垫背的作用的样子。
然而这个就我自己的感觉上就算腰椎骨折都不稀奇的撞击,却仿佛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地伤害,除了撞击时那一瞬间的疼痛感以外。
撞击过后睁开双眼的我,第一时间看向了远处的时蛛,它的脚下闪烁着一个发着光的圆形图案,此刻仿佛正被某种东西限制住了行动。那应该是由理干的吧。
可看时蛛那渐渐活动起来的肢体的样子的话,恐怕那个术式并不能将它的动作限制住多久。
“白鸟,你没事吧?”
我急忙向怀里的由理问道,但马上看到的便是她那双写满了怒气的水蓝色眼睛。
“笨蛋!你之前在那里发什么呆啊?”
被骂了。
“擅自地被杀死后,又擅自突然重新这样像是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这里,难道你是为了重新再在本小姐的面前被时蛛刺穿心脏才来的吗?”
话说到一半,由理已经可以说是歇斯底里了起来。
嘴里说着非常蛮不讲理的台词,同时还丝毫没有给我任何插话的空隙。
“为什么没有躲起来啊?完全没有必要来送死啊。”
躲起来吗?
“已经受够了,看着其他人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体验,我已经受够了!”
由理颤抖着肩膀向我叫喊了出来,同时泪水也沾湿了她的眼角。
一定很痛苦吧?
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错而死什么的。
由理是善良的女孩子,我不禁这样想到,善良到有点偏执的地步,会将周遭发生的一切的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大概就算称她的这种倾向为自虐也不为过吧。
不管是我还是由理的父亲都是自己自愿的,我是自愿答应协助由理,而且还是在得知了事件危险性的情况下答应的,这样的我因为自己的大意而死这种事是完全怪不了谁的,而由理的父亲也是为了救由理而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明明根本没有抗下所有的责任的必要,不是吗?
真的要怪的话,也得怪那只蜘蛛。
“我可没有打算来送死哦。”
我站了起来。
我并没有长篇大论的时间,也没有能说服由理的信心,但我知道我不得不说些什么不可。
然而此刻的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样的台词。
“你会打败那只蜘蛛的不是吗?我只是来为稍微有点放水过头的某人提个醒才到这里来的哦。”
“你在说什么啊?之前是我太小看对手了,我根本无法战胜它。”
真的是一点都不像你啊。
看着由理那说出认输的台词的样子,我不禁这样在心中默默说道。
如果是平时那个总是自信满满的白鸟大小姐根本就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
“已经束手无策……”
我打断了由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要为你的父亲报仇不是吗?”
“确实是那样,可是已经完全没办法了,我的灵力也已经见底了。”
“办法是有的。”我用能盖过由理的声音的音量说道。“我知道那只蜘蛛的魔核在哪里。”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我知道极有可能藏有那个魔物的魔核的地方。
毕竟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一直在一旁观察着由理和时蛛之间的战斗,因此时蛛在战斗中的举动所带有的违和感自然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这双在苏醒过来之后,变得异常灵敏的眼睛。
“我知道那只蜘蛛的魔核在哪里。”
对因为我刚才突然的发言而显得有点反应不过来的由理,我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这次更是故意用了能尽可能显得自信的语气。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由理抛开已经束手无策了的想法,而为了做到这件事,比起‘振作起来’‘不要轻易放弃’这样廉价且不负责任的台词,最快捷的方法是让由理确实地看到可以战胜对手的可能性。
“你突然在说些什么啊?你怎么可能会知道魔核在什么地方。就算知道了,现在这种情况又要怎么将它破坏掉。”
不相信我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目的已经达到了,至少现在由理思考的已经是如何战胜对方,而不是一味地说气馁的语句了。
“只要破坏掉它的魔核,只需要那一击,我们就赢了对吧?”
我故意无视了由理的话,继续说道。
“啊……嗯,说是这么说,可是……”
“那么就快点解决掉这次的事吧。”
“听人家说话啊!”
我的脚又被踩了。
终于恢复原样了吗?
我这么想着,忍着疼痛做出了微笑。
“只需要一击就能打败的对手,堂堂白鸟家的下任家主不可能打不过的,对吧?”
“当然不可能打不过,可是……要怎么做,因为刚才几乎在只有近距离才能使用的封锁行动的术式上花光了所有的灵力,我现在已经没有可以足够战斗的灵力了。“
“挥出一个光刃,你还能做得到吧?”
“只是一个的话……如果用上身上所剩的所有灵力,应该勉强没有问题。”
“那就好。”
“哪里好了?只是一个光刃的话,最好的情况也只能做到将魔核暴露而已。刚才说的一击就能打败是指魔核已经暴露在外的情况。虽说魔核是魔物的弱点,但也因此为了保护相当于本体的魔核,巨型魔物的核心可是坚硬到用普通攻击无法击穿的地步的。到头来还是完全束手无策不是吗?”
由理脸上带着就像是在说‘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啊?’的表情说完了这些话。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开口了,因为我的回答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就由我来达成将魔核暴露在外的这个条件就行了。”
“哈?”
“你只要在确认到魔核的准确位置的时候,用光刃将它击碎就行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由理的声音中充满了不信任,就算她觉得我疯了,我想都有可能。
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脑海中充斥着毫无根据的自信心,另外明明是在这种情况下,身体却像是在跃跃欲试一般兴奋着。
“嗯,我很清楚……”
我的话被打断了。
被一声清脆的响声。
枷锁碎裂的声音。
声音还没有完全逝去,脱离了封锁术式的时蛛便猛地跳了过来,用那分几段弯曲的长锥状巨肢刺了过来。
我和由理两人连忙躲闪。
瓦砾碎裂和就像是巨大的重锤砸在地面的声响,在我们躲闪的同时响彻了四周。
(“小悠,你真的打算要跟时蛛一对一吗?”)
索菲的声音在笑,就像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十分期待一样。
对于将事物只分类为无聊和有趣这两种的她来说,大概这次我的举动被判定为了‘有趣’吧。
——对。
这样做出回答的我并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站在了原地,也就是时蛛的附近。
(“明明让巫女酱交出那把刀的话,一切都会简单不少。为什么要自行增加难度,特意让巫女酱给最后一击呢?”)
——那样的话,或许确实会跟你说的一样简单不少吧。但不管他们在星期三的夜里看到了怎样的我,我现在知道的只不过是自己可以触碰那把刀而已,自己真的能否好好使用它也还是个问号。更何况我总觉得如果不让由理亲自消灭时蛛的话,估计她就永远都不能从自责中走出来。
(“是吗?但好像事情的发展并不怎么顺利哦。”)
索菲的这句话,虽然没有将具体是怎样的不顺利说出口,但依旧就像是直接钻入大脑的讯息,引导着我的视线看向了时蛛的头朝向的方向。
在那里我看到了由理的身影。
她就像是要将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一样,在正前方面对面地朝着魔物以中段的姿势架起了自己手上的刀。
(“你的那几句话貌似并没能说服巫女酱的样子呢。”)
无视了,索菲那冷嘲热讽般的台词,我对不远处的由理大声喊道。
“白鸟,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这句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她虽然对我做出了回复,但并没有把脸看向我这边,而是一次次将蜘蛛用已经复原了的右前肢袭来的攻击,用刀挡住并将其偏离原本的轨道。
十分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正面对决,一次次地避开魔物的攻击。
虽然是十分精彩的过招,但由理只是一味地处于防守的姿态,这样下去的话她毫无疑问会被耗死。
“你应该看到了吧?”
由理用非常认真的声音对我说道。
“即便是比普通刀刃要锋利数倍的小蓝,在没有施加灵力的情况下,像这样做出的普通的攻击就连它的钢壳都破坏不了,而这样的外壳却遍布它的全身。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是你要知道你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它必须由我来对付。”
这家伙……
完全没有要信任我的打算吗?
应该是因为我之前那么轻易地被袭击成功了的关系,才让我的可信度跌入了峡谷吧。让我跟时蛛对决,等于让我去送死,这样的等式恐怕已经在由理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所以才会为了让时蛛注意不到我故意站在了它的正前方……
穿着已经满是裂缝的红白巫女服的由理,不断勉强应对着时蛛沉重的攻击。
这时我不禁注意到她的肩膀好像正在颤抖着,直觉告诉我那并不是因为时蛛接连不断的攻击,而是因为某种其他原因。
(“想要看看吗?”)
——什么?
(“巫女酱此时此刻正在被强迫观看的画面。”)
索菲的话音刚落,就像是要填上大脑中的每一个角落一样,如海啸般的大量信息瞬间被塞进了大脑之中。
都是你的错。
这五个字不断被塞入脑海之中。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用黑色墨水书写而成的文字,就像是看不清正体的大山,不断堆积,渐渐地将自己埋葬。
即使想要伸出手臂,从这遮掩了自己的视野的同时,不断堆积在自己身上,变得越来越沉重的黑色山丘中爬出来,迎来的也只有自己越发无力的实感。
文字化为声音。
是成年男性的声音。
“都是你的错。”
满载着怨恨的沙哑嘶吼。
声音从远到近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清晰,不知何时变成了耳边的呢喃。
声音之后是画面,直接被灌入脑中的画面中出现的是,正在被黑暗吞噬的男人。
看不到男人的面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表情,能看到的只有那嘴唇在微微摆动。
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更确切地来说应该是声音被像是坏掉的收音机般的噪音给覆盖掉了。
……如果你没有出生的话,就好了。
掩盖了一切的黑幕中出现了这样一串文字。
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女孩在呢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
用那双弱小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微微颤抖着,在角落中不断无声地摆动唇瓣。
……对不起。
在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之后。
女孩慢慢地弓起了双腿,用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了大腿中。
……如果我没有出生的话,就好了。如果当时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
“……!”
就像是被人突然从刑架上放下来一样,突然间失去了支撑的身体,差点向前倾倒。
“呼……呼……”
就像是要将体内的空气都呼出去一样,我喘息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是隔着棉花听到的声音,在摆脱了那一连串被硬塞进大脑让人不舒服的画面之后,战斗的声音又再次清晰地回响了起来。
只是就眼前画面的衔接而论的话,刚才的体验大概只占用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
但体感上却就像是过了十几分钟一样。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我让你看了一下巫女酱此时此刻的体验而已。以嫉妒心为介入点,魔物正在不断挖掘她内心脆弱的地方。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她一直都在避免近身战了吧?”)
也就是说,刚才我在那微不足道的时间中体验到的东西,由理正在持续不断地承受吗?
虽然这点也让我很在意,但刚刚侵占过我大脑的那些画面,更让我感到无法释怀的是,那被文字淹没的感觉……那感觉简直就跟我从小到大每每遇到情绪波动过大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被迫经历,并被我名为CHAOS的体验简直如出一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由理躲开了一击后,掷出了从口袋中抽出的三张纸片,画有墨水符文的纸张,在沐浴血色月光的黑夜中散发着青色的光辉,并以有违物理常识,就像是箭矢一般的速度笔直地飞向了时蛛的头部。
“令!”
由理一声令下,三张符在时蛛的眼前炸裂了开来,黑色的烟雾蔓延了开来,紧跟其后的是强烈的焦臭味。
“快点乘机逃跑!”
由理大声朝我这边叫道。
然而几乎是在她叫喊的同一时间,时蛛的咆哮声就覆盖了她的声音,那叫声就像是要将耳膜穿孔一样瞬间向四周传播了开来,并将之前的烟雾给轻而易举地驱散了。
随后便是右侧镰刀前肢的又一击,由理虽然勉强在防下,但还是被破向后滑退了好几米。
体力貌似已经完全撑不住了,那身子摇摇晃晃的,摆出防守架势的时候甚至因为没有踩稳而差点摔倒了。
虽然后来勉强摆出了架势,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中已经看不到任何战意了。
“……呐,中野你知道吗?”
她对我说道。
“时蛛好像胃口很小,一次只会吃掉一个猎物。召唤术的施术者的我死了的话,术式也会跟着无效化。”
醒来后跟视觉一起,变得异常灵敏的听觉,使得我的耳朵一字不差地记录下由理的话语。
那语气轻快得就像是在和人开玩笑一样。
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紧紧握起了拳头,双脚踩踏着地面。
“对不起,把你给卷进来。”
她朝我微笑了,就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的笑容。
难道由理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这样的疑问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但我马上便将它否决了。
虽然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直觉,但我相信由理一开始确实是想要消灭时蛛,并相信着能够退治它的。但与这份我的信任相同等级的是,我也不否定由理从开始就抱有就算被时蛛杀死也没关系的想法这点。
明明事先做了那么多的调查,却在召唤术开始之前没有想过任何实质的策略。
这让我不禁回想起,我在召唤仪式正在进行的时候,向由理告知时蛛快要来了的时候,索菲为了调侃我说的那句话。
(“看来小悠你被相当信赖着呢。”)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句话是索菲的调侃呢?
现在的话,我知道答案了。那是因为由理对我表露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信赖,而只不过是就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的从容罢了。
人是矛盾的,这是常识。
复仇和寻死的想法,在由理心中,应该是同时存在的吧?
至少在时蛛第二次在图书馆的袭击之前,我敢肯定由理的心中应该是完全由复仇占了上风。
她应该是在那次袭击的时候,察觉到不管是7岁时还是现在都是自己的妒忌将时蛛引来的这个事实的吧。
想到这里,脑海中擅自浮现出了,由理那在喷水器的雨幕中呆立着的背影。
这也是为什么在图书馆的事件之后,由理的心情变得那么差的原因,同时也应该是她在那之后就变得不那么精神紧绷,甚至还下厨做起菜来的原由吧。
恐怕就连那之后之所以会想要把自己的往事说给我听,也是因为想要以某种方式将那快要将自己压碎的罪恶感给尽可能地减轻一点。
明明在一开始说了需要两三天准备的事情,却在当天就已经在施行了。
这么明显的异常,我却完全没有去在意。
作为协力者来说,我也真是太不称职了。
很有可能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发生了我在仪式途中被刺杀了这样的事情的话,由理根本不会跟时蛛战斗那么久,而是直接束手就擒了也说不定。
毕竟如果只是想要从罪恶感中解脱,比起复仇,死亡要来得轻松不少……
时蛛一边发出巨大猛兽般的叫声,一边用自己的右侧前肢朝着已经差不多跟放下武器没有什么区别了的由理刺去。
看着那镰刀般的巨肢向自己袭来的由理的双眼已经写满了放弃,她没有做出任何对应的动作,只是傻傻地拿着手上的刀,等待着时蛛的利刃刺穿自己的身体的时刻的到来。
“给我适可而止!”
锵!——
金属碰撞的声音回响了起来。
我握在索菲为我制作出来的长太刀的刀柄上的双手,因为迎面承受了时蛛的刺击,而不禁感到酥麻。
我很清楚正面的力量对决的话,我不可能是魔物的对手,我模仿着之前的由理,并没有想过要完全挡下时蛛的攻击,而是借力施力将那巨肢刺来的轨道给向内侧偏离。
然而就算我有这样做,承受住最开始的碰撞对我来说依然是件十分吃力的事情。
“不愧是怪物,真是够夸张的怪力。”
不过可喜可贺地是我赶上了。
我扭头看向了身后的由理,心里这样庆幸道。
——谢谢你的武器啦,索菲。
(“小悠,要记住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哦。”)
——嗯。
这么想来的话,我好像已经欠了索菲两个人情了。明明别说是什么来历,就连她是什么东西我都不清楚,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就连这样简单的疑问在脑海中完全成型的时间都没有被给予,仿佛是被激怒了的时蛛,就重新从上至下挥下了镰刀般的巨肢。
我猛地向后跳了一大步。
它的攻击落空,击中了地面。
“中野,你……你手上的那是……”
由理好像是完全没能理解现状。
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看到原本两手空空的我,突然手上多出了这么长的太刀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感到无法理解的吧。
“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这个。要实行之前说好的计划了哦。白鸟同学,你准备好了吗?”
“计划?都说了已经束手无策。”
“交给我就好了!”
我十分粗鲁地打断了由理的话。
“虽然在仪式途中就挂掉了这件事,可能已经让我的话变得毫无可信度了。但我还是想说全权交给我就好了。”
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在短暂的过招中变得越发灼热了一样,不管是思考能力还是五官的感知能力都像是无时无刻不处于CHAOS状态一样。
(注:chaos就是从小时候悠就会在情绪波动过大的时候,在逃离进内心世界之前,会感到体感时间和身体感官的灵敏度成正比上升的状态。前几卷内也有标明。)
本应该只在情绪浮动过大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的那种感觉,变得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同时还奇迹般地没有和CHAOS时一样有着意识在渐渐远离的危机感。
双眼记录下对方攻击袭来的轨道,然后再由大脑迅速分析出躲闪的方案,紧接着身体再因情况而论地做出防御或是躲闪。
一次次亲身感受到自己在几乎在同时完成这些步骤的体验的我,也不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惊讶,虽然感觉上就跟以前应付由理的追杀时身体擅自动起来差不多,但又因为我对自己的行为有着百分百的控制而又对我个人而言有着很大的差别。
在跟那个星期三和真里雅的冰骷髅战斗的时候,也有过相似的感受,不过这次毫无疑问我的反应要快得多,也没有了像那次一样的对身体的沉重负担感。
“你不是看到过打败那个冰巨人和罗马总教的驱魔师的我吗?要是继续这么不被信任的话,我也会感到困扰的。”
我尽量掩饰住自己因为承受时蛛的攻击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对身后的由理这样说道。
虽然我根本没有做过那种事情的记忆就是了……
结尾在心中默默这样附加上了一句。
不过这次就让我拿来利用一下吧。
在说话的同时也尽可能地向时蛛靠近,虽然并没有对它做出任何攻击,但毕竟是有着那样的体积的生物,想要继续用前肢攻击我的话,它也不得不后退以保证和猎物之间有足够让自己的巨肢随意攻击的距离。
就跟之前由理尝试一边吸引时蛛的注意力一边后退,来将魔物从我身边引开一样,我也像这样子企图将它和由理之间的距离尽可能拉大。
“对,如果是由中野你来拿‘小蓝’的话……”
由理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声音中充斥着犹豫,很明显是终于意识到要将自己的爱刀交给我使用。
“我拒绝哦。”我马上做出了回复。“你不是要自己亲自杀死这个魔物的吗?”
虽然很想看看由理此刻的表情,但我并没能那么做。
因为就算是能够准确无误地一次次做出防御和躲闪,但在有着自我独立意识的对手面前,这样的应对措施永远都不可能变得和机械化的动作一样,每个动作都理所当然地索求着我大量的集中力。
“要亲自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不是吗?”
我就像是要叫醒一个昏睡的人一样对身后的由理问道。
“我……”
“那就那样做啊!寻死可不是什么赎罪的手段,像这样被时蛛杀死,只会让你父亲的牺牲白费,这就是你希望的吗?”
“我……没有那种……打算啊。”
就算是在金属碰撞声如土著民族音乐中的敲击声音一样频繁的现在,由理声音中的颤抖依然传入了我的耳孔中。
“想要在这里被魔物杀死,只不过是一种逃避而已。根本不是赎罪,这只不过是一种自私到不能再自私的举动,只是为了能让自己从罪恶感中解放出来的任性举动而已。”
正常情况下的话,我想由理应该也很清楚我说的这些,毕竟是一直背负着这样的心情活到现在的人,我需要做的只是提醒她一声并让她冷静下来而已,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锵!——
猛地弹开了时蛛右肢的攻击后,左侧前肢紧跟其后地挥扫,让我无法马上做出躲闪动作的我,不得不压低身子直起刀身摆出了防御姿势。
然而不管躲闪和避开正面对决的防御做得有多么熟练,体积和力量上的差距依旧是不会改变的,就算做好了多么全面的准备,时蛛的攻击还是硬生生地将我击退了好几米。
“一个人自以为是地擅自说些什么呢。明明你关于我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由理对我做出了反驳,这举动不知为何让我不禁感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
大概是因为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由理会有的反应吧。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活着就必须不得不承受一些无法避免的痛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还有不管有多痛苦,都一直活着,不断咬牙活下去,才算得上你对你父亲的赎罪不是吗?”
说实话我不想用上‘赎罪’这两个字,因为我始终认为由理并没有什么错,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不得不承认只有有了这两个字的分量,由理才会将我的话听下去。
(如果当时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不禁回想起了这句话……
对于此时此刻的由理来说,将它作为活下去的理由,再适合不过了。
“……!”
时蛛突然加快了自己的移动速度冲了过来,用右前肢从上至下挥刺了下来。
我虽然成功将其躲开了,但是不幸的是,之前的那次正面防御给我的身体造成的负担,让我稍微慢了一拍。
这导致面对紧接着用刀刃那侧向我袭来的左前肢,我完全没能摆出架势,手上的太刀成直角正面承受了巨肢的挥砍。
伴随着在我的耳边极近的位置响起的清脆碎裂声,刀身被击裂成了两半。
痛觉从右侧的肩膀袭来。
身体被击飞,但我很清楚不能躺在地上的我很快便勉强自己的身体站立了起来。
我迅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看到的是,破烂不堪的衣服,手上只剩半截的太刀和不断向大脑传来朦朦胧胧的痛觉的右侧肩膀……
跟我感受到的疼痛感不成比例,深到大概已经到骨头了的夸张伤口展现在了我的眼前,然而明明有着这样的伤口我的右臂居然奇迹般地依旧可以活动。
肩膀流出的血量也少得奇怪。
还有就是跟之前看到的一样,黑色的烟雾不断涌出将伤口迅速合上了。
——索菲,果然我也是魔物吗?
索菲承认过自己的存在和妖怪相近,也数次重复过和我是互相依存的存在这句话。
而魔物则是被妖怪同化的生物……
显而易见的推理,得出了同样显而易见的结论。
(“谁知道呢。不过如果小悠是这么认为的话,那就是喽。”)
——真是一个敷衍的回答。
(“这样的话,不是会更有趣吗?品尝小悠的不安可是人家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哦~。”)
——果然你的性格真糟糕啊。
(“多谢夸奖~。”)
明明我的话语中一丝想要夸奖她的意思都没有,但索菲却十分欢快地对我这样道谢道。
真是个让人猜不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家伙……
这件事以后再好好追问吧。
总之不管我是不是所谓的魔物,能够肯定的是我不会轻易受伤这点。
这毫无疑问是对我有益的。
没有被给予更多的休息时间。
利用着自己在半空中纺织出来的巨大蜘蛛网,时蛛背朝着地面迅速爬到了我正上方的位置。
一个反转后,时蛛一边坠落一边向我发出了攻击。
我后跳躲开。
虽然不同于之前的冰骷髅,这次的时蛛确实有着更加复杂的攻击模式,但在多次过招之后,我也慢慢开始习惯它那本质上十分单调的连续攻击了。
大概是因为跟它进行近战的人都会受到情绪干扰,而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中的关系,使得时蛛根本没有去在意自己的动作被看透的必要。
然而我很幸运地并没有感觉到情绪干扰的迹象。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
“索菲,武器的复原交给你了。”
我这样说着,开始了迎击。
跟之前数次一样,时蛛率先袭来的是右侧前肢的刺击。
我用手上只剩半截的太刀像前几次一样避开正面交锋将其弹开后。
紧接着的是如约而至般的右肢横扫。
明明这种情况下,更加正常的攻击应该是运用左侧前肢一起不断对我施压,但时蛛却不会那么做,在刚开始过招的时候,蜘蛛总是会偏向于只用右侧的肢体发动攻击,不管是坠落时,还是之后的挥砍。
就像是在刻意避免使用左侧的巨肢一样。
一个念头忽然在大脑中闪过。
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我站稳了双脚。
双眼清晰地记录下了那巨型镰刀般的武器袭来的轨道,这次我并没有闪躲,而是猛地用还在不断回复原本的长度和形状的原长太刀,朝着那巨肢挥砍了下去。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引领一般。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某种难以言语的感觉,那个感觉仿佛在清楚地对我诉说着只要砍中肢体上的某个位置的话,就能准确地砍断魔物的前肢。
不是确切的语言,而是直接在脑海中成型的某种感觉。
我的双手紧握着刀柄瞄准着那个位置挥下了一刀。
十分奇妙的手感随即传到了我的手心中。
刀刃和物体碰撞的斥力感觉到的只有在一开始的那一瞬间,随后双手感觉到的便是十分干脆的,甚至会让人对是否挥空了感到怀疑的手感。
就像是为了解除我的疑惑一样,巨物坠落在地上的声音在附近回响了起来。
伴随着时蛛那巨型猛兽般的哀嚎声,魔物被砍断的前肢和它那涌动着黑色浓雾的巨大伤口映入了我的眼帘之中。
“呼……呼……”
我的呼吸凌乱了,明明只是一击而已,却让我感到就像是花费了从迎击开始到现在几乎两倍的体力。
然而胸口那就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样,疯狂跳动着的心脏,带给我的却并不是本应该有的乏力感,而是某种感觉会让人上瘾的兴奋感。
(“小悠,真是有够强人所难的。明明刀刃的恢复都还没有完成,就做出那样的举动。”)
脑海中传来了索菲抱怨的声音,虽然看台词的话确实是在抱怨,但声音中却感觉不到任何怒气。
少女的语音刚落,围绕着太刀上,就像是为了标记原本应有的形态而存在的紫色光影消失了,这大概代表着复原过程的结束吧。
但好像是因为我之前的胡来,导致复原后的长度比原本的太刀要整整短上了一截。
脑海中装满了之前的砍中时蛛前肢时的感觉,还想要再重新尝试一次刚才的体验,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时蛛咆哮着,就像是要对我进行报复一样,刺出了左侧前肢。
我摸索着之前的手感,再次向袭来的巨肢使尽全力挥下了一刀。
锵!——
但这次响起的却是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
我失败了……
就在我的眼前,刀刃和时蛛那镰刀般的前肢互相激烈摩擦着闪出了火花。
我连忙挪开身体,十分勉强地躲开了那一击。
随后连忙向后和时蛛拉开了距离。
“呼……呼……”
刚才那只是侥幸吗?
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虽然没能做到将时蛛的左侧前肢也斩断,但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的失误让我从之前那谜一样的兴奋感中解脱了。
我从一开始的任务就不是和眼前的这个魔物硬碰硬,然而刚才我却忘记了这件事。
冷静下来了的我,用眼角寻找着由理所在的位置。
很快我找到了她的身影。
她站在远处,就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一样,对我点了一下头。
我也对她示意点了点头。
对,我现在真正应该做的是将时蛛的魔核所在位置的外壳打破,让由理能成功将魔核破坏。
我重新以中段的姿势握稳手中的太刀。
观察时蛛的动作至今,我对那个最有可能藏有魔核的地方就是那里这点的信心也是越来越大了。
时蛛的右侧前肢还在逐渐再生的途中,就像是彻底被我激怒了一样,时蛛一边发出沉重的叫声,一边移动着用前肢向我挥砍了过来。
这次我没有做任何实质性的抵抗,向前翻滚躲开了攻击后,马上向时蛛的身体下奔跑了过去。
见状时蛛自然是向后移动了起来,我为了不让它移开过远,重新将身体暴露在了它左侧的攻击范围内。
马上时蛛便上钩了,用左侧的第二根弯曲的锥状巨肢向我从上至下刺来,但当我成功躲闪过去之后,左侧第三根巨肢却跟我想得一样并没有向我发动攻击。
一开始观看时蛛跟由理的战斗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违和感,特别是当由理在半空中挥出第一道光刃那次。
只要是生物自然会在危机时刻最先确保自己的要害的安全,人与人之间的战斗是如此,更何况是有着魔核这样跟生命直接百分百挂钩的物体存在的魔物呢?
也就是说,时蛛面对第一道光刃的躲闪,自然是在率先确保了魔核的安危后进行的举动。
因此在那次勉强的躲闪中被割断里的右侧后方的两只脚的反方向,留有魔核的可能性很大,其他比较明显的线索就是时蛛在战斗中一直都在设法用自己的右侧和对手进行交锋,不管是坠落时的攻击还是一开始的正面挥砍,不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使用的都是右侧的四肢。
而此时此刻明明处于它左侧第三根巨肢的攻击范围内,却丝毫没有要用它攻击我的打算。
毫无疑问。
魔核就在左侧第三根巨肢内部。
不是正面对决,而是在一旁观看的话,是个十分明显的一个藏匿位置。
脑袋比我要好上好几倍的由理的话,估计已经察觉到了吧……
时蛛向后跳了起来,貌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想要将自己的弱点远离我。
“索菲。能够追上它吗?”
(“小菜一碟哦。”)
就像是索菲那直接向我传递的话语中附带了说明一样,我猛踩着地面朝着起跳在空中的时蛛跳了过去。
虽然我对自己的运动能力很有信心,但这次的这个完全是平时不可能做到的跳跃,就像是脚下有气流在协助我一样。
映入眼睛中的画面以惊人的速度离开了地面,空气猛烈击打着我的脸颊,让我有点难以将双眼继续保持在睁开的状态。
但我还是强忍住了想要闭上眼睛的冲动,紧紧盯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接近的时蛛那黑色的身体,更具体的是它的左侧第三根巨肢。
将手上的太刀的刀尖朝下刀刃朝外用双手紧紧握住,脑海中紧跟着接近的速度,不断计算着出手的时机。
还不够近……
还差一点……
诸如此类的句子在脑海中不断拂过。
就是现在!
借助着自身起跳上升的速度,我从下向上挥出了手上的太刀。
空气那强劲的阻力,让我不禁咂舌。
但依然硬是朝着目标位置准确地挥出了一刀,紧握刀柄的双手中传来了击打到外壳的手感。
锵!——
被那巨肢坚硬的外壳给弹开了……
不会吧。
绝望和跳跃达到最高点后随之迎来的失重感在同一时间一起涌了心头。
但就像是其他稍显激烈的情绪一样,被胸口的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给抑制了下去。
十分熟悉,同时又异常陌生的一种感觉。
大脑瞬间就像是被重置了一样,冷静得让我甚至有种自己就像是一个隔着屏幕用手柄操纵着屏幕上的人物一样的异样感。
高速运作的大脑和五官,使得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套上了慢镜头。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时间就像是放慢了自己前进的脚步一样的错觉。
我只要劈开巨肢的外壳就行了,剩下的对魔核的最后一击将由由理负责。
回想着自己的任务,我反手从斜上至下砍下了一刀。
手上传来了之前让我难以忘怀却数次无法再现的手感。
在感受到最开始的阻力之后,干脆利落地划破了巨肢那金属般的黑色外壳,紫色和巨大的身体不成比例只有核桃大小的紫色魔核暴露了出来。
紧接着的是入肉的手感,当这手感袭上脑门的时候,我感到身体不由地颤抖了一下,背脊从头到尾酥麻了起来。
感觉……好棒……
“中野,躲开!!”
由理的叫喊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打断了那段让我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沉醉感。
虽然由理是这么说的,但在没有任何支点的半空中做出任何躲闪动作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就在我像这样在心中这样抱怨的时候,剧烈狂风从我的面前吹过,猛烈的风声袭入了我的耳孔,我的刘海因那气流飞扬了起来。
有过数次类似的体验的我很清楚,这是由理挥出的光刃。
碎裂声在我所在的不远处回响了起来,魔核被劈成了两半,当然顺带还有时蛛的巨肢,并在其光滑的切面上留下了不断闪烁游走着的青色电流,这一现象在耀眼的血色月光下显得异常显眼。
成功了。
虽然很想满怀着解脱后的喜悦说这么一句话。
但我还是不禁注意到了被卷入光刃中,我那些飘舞在空中的发丝。
你是想要杀了我吗?!
因为转身怒视地面上的由理的关系,我这才注意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我现在正在不断坠落,而且坠落的速度还是不断增加中……
——索菲!
索菲没有对我的话做出回应。
怎么回事?
我看了眼自己正逐渐接近的地面。
以这个速度落地的话,毫无疑问会死……
虽然今天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另外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真的死亡,但只要稍微去回想一下死时的疼痛感……
绝对不想再尝试一遍。
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我因察觉到身体已经进入了任由重力和气流摆布的状态而感到绝望的时候,我也不禁注意到了,不远处时蛛的身体也在不断分解为粉末般大小的例子,就跟白天午休的时候,由理损坏了那个假装成一年级男生的虚像时一样,几米高的体积化为了粉末,在绯月下闪耀着深紫色的光芒,随后渐渐被夜间的清风吹散。
然而与消散的身体不同,独自漂浮在空中的魔核在裂开后,就像是装满了高压气体的容器一样,正在不断喷出混杂着黑色和紫色的浓雾。
“……!”
迅速蔓延开来的浓雾将处于附近的我也包裹了进去。
就算我挥动手上的太刀也无法驱散,浓雾很快便完全遮住了我的视线。
随即传来的是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就像是脑浆被剧烈地晃动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被扭曲。
各种各样杂乱的噪音塞满了我的耳朵。
滴塔——滴塔——
在这意义不明的噪音中唯一能够听清的,就只有这就像是时钟走动的声音。
滴塔——滴塔——
这个声音一直都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回旋,至少在我的意识还没有离去之前,一直都在回响着。
…………
……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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