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前。
杜磊手心在微微出汗。
恰逢中秋,天气逐渐转凉之时来自食指端的汗渍传来清晰的触感,这让他绷紧了神经。
他本来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常常在办公室里面把咖啡打翻在文件上,惹得自己的顶头上司总是怒气冲冲。
但是在这一刻,他打开了身体的所有感官,就连毛孔似乎都能张开嘴呼吸了。
他用手指盖住了枪套,随后把食指移向了一旁,摸到了一个光洁亮丽的银色枪械状器具。
杜磊小心翼翼地佩戴上“DX-7便携式导入装置”,随后将三枚的120Rita“价值凝胶”装备在DX-7的储弹夹内部。这样一来,即使是他也能发射三次“冰锥术”了。通常而言,这种便携装置一次性只能携带一种炼金术。这是他凭自己的警官资格证,从官方网上下载了“图纸”到装置的术式。
他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炼金术师,而是利用这种便携装置进行简单的炼金术释放。所以他既不是枪口,也不是弹药。真正的武器是他手中的炼金装置,他只是个从普通科毕业的小警察。
杜磊轻轻地对着出于激活界面的DX-7跳动的荧幕呼了口气,就像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用袖子反复擦拭了起来。
“新设备看起来不错啊。”就在这时,杜磊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见自己一直以来的搭档正饶有兴趣的望着自己。“小荷生日买给你的?”
“猜对了。”杜磊应了一声,随后便把头转了回去,重新贴在墙面的拐角处,继续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在墙根的突发事件。
搭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行啦,别那么紧张——反正这种事情本来是轮不到我们出场的嘛。”搭档冲着不远处的荷枪实弹蓄势待发的反恐特警组努努嘴。
而看到那些全副武装的特警队,杜磊开始气不打一出来:“切,不过是多学了几年炼金术。我当初要是体能再高几分,也能和他们一样,才不会被抢走风头啊。而且说到底,他们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战斗的,哪个不是背后靠着一个女人才能过日子的?”
搭档做了个“嘘”的手势:“你就别酸了——不过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虽然没有让你直接参与抓捕行动,但毕竟这次的线索是你辛辛苦苦找出来的,想必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诶,要是你真的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鬼晓得重案组的那帮人会不会帮我好好写报告——要是他们再和上次一样把好处都捞走了,我绝对和他们翻脸,别忘了,我这里可有他们头子**的把柄啊。”
“行行行,到时候就随你便啦。”搭档拍了拍杜磊的后背。“诶,不过说实话,你小子还真是有点本事,居然真的追查到了‘黑猫’的老窝。这下你能算是这个城市的英雄啊,记者们肯定会大肆报道的。”
然而杜磊并不稀罕所谓的英雄的称呼。一想到飞涨的物价和根本买不起的房子,杜磊脑海里面就只有奖金和福利。所以追查这只危险黑猫完全不是出于所谓的警察的责任感,而是见底的银行账户。
不过,既然自己真的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那也算是做了件非常有功德的事情。
“——13个受害者。”
搭档自顾自地嘟囔了起来:“这个家伙已经连续进行了13次的人体炼金——真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丧心病狂的怪物。毕竟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把那13个灵魂拿去干嘛了——13个大活人,杜磊,你说啊,那么多人的生命能换成多少rita?”
“鬼才知道——像人体炼金这种全世界范围禁止的行为,哪里来确切数值统计。”杜磊好声没好气地说。
“杜磊。你说这个疯子是不是想毁灭世界啊?不是据说一个人的灵魂价值(Rita)开发出来的能量比二战的原子弹威力都大吗?13个人足够把地球表面炸个底朝天了吧?”
“别胡说八道了,世界上根本没有容器可以承受这么多的价值,更别说利用它了——我看最多就是拿这些去制作一些非法的价值胶囊了吧,毕竟民间技术也只能这样低限度转换价值。最近市面上不是经常流通一些非法的不达标的价值胶囊吗?肯定和这个家伙有关啊。”
“说得有道理。”搭档点了点头,顺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
“这么紧张的时候你他妈居然在抽烟?”杜磊一把拍掉了搭档手上的烟头。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特警队行动了起来。全副武装的黑色身影陆陆续续从这个旧出租楼的各个入口包围了进去。
“哦哦。行动了啊!”
杜磊刚起身,就被搭档给一把拽了回来:“等等!别急——让我把这根烟抽了先……”
“你今天怎么了?能不能正经点!”杜磊无语地皱起了眉头。这么紧张地时刻自己的搭档竟然一反常态如此懒散。
搭档今天表现地有些反常,但是看着搭档迷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和燃烧的烟头,杜磊只能叹口气无奈地妥协。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确已经没有杜磊什么事了。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现在顶多就是锦上添花。不过出于好奇心,杜磊还真是挺想看看被称为“黑猫”的狂人究竟是怎么个家伙。由于上级早就下达了通缉并且给予了“可视情况当场击毙”的指示,所以杜磊基本上确信,在特警队的围剿下,他只能看见嫌疑犯的尸首。
这帮反恐特警队可不是开玩笑的家伙。不夸张的说,放在尚未开发“炼金技术”的时代,比如二战时期,补给足够的时候,每一个枪支组合就是支所向披靡的军队,随随便便一发炎爆术都能比得上过去的大口径迫击炮弹。
出租公寓周围静悄悄的,周围的居民已经被实施疏散,所以一片死寂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其中也有不自然地地方——在这支30人的突击部队浩浩荡荡地破门而入之后,竟然公寓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了。
“撞鬼了——怎么没声了?”杜磊皱了皱眉头。
“说明结束了呗。搞不好黑猫已经抱着脑袋跪在大门口投降了,一进去就抓捕到了。”搭档漫不经心地朝空气中吐了口烟圈。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面对如此警备力量,是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与其反抗。但是杜磊总觉得一个一直被大家恐惧的“黑猫”,就这样毫无戏剧性地结束了自己的犯罪生涯未免也太无聊了吧。无聊地让杜磊甚至开始抱怨自己不眠不休的一个星期的调查过程。
杜磊拍了拍搭档的肩膀:“抽完了没?我还是要去看看!”
搭档咋了咂舌:“啧……小心好奇害死猫啊你。”
杜磊锤了搭档一下便带头走了出去。
这栋六层楼高的建筑在深夜中没有任何一扇窗户传出来光芒,那些窗户被后后的报纸封住了,就连那些特警队的佩戴着的强光电筒都没有光芒从中透出来。
此时此刻,杜磊看见这栋建筑竟然冲内心升起了没由来的畏惧,就好像眼前的建筑是一栋古老传说中的恶魔的古堡。站在陈旧的大门口,杜磊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杜磊深呼吸了一口气,刚要迈步——
“进去吧你!”
搭档恶作剧一般地推了杜磊一下,杜磊一个踉跄跌进了公寓大门里面。
“喂,你要吓死我啊?!”杜磊回头看了一眼,但是搭档没有跟着他一起进来,而是继续站在公寓外。“进来啊?你傻站着干嘛。”
就在杜磊疑惑的时候,搭档却突然伸手关住了大门。“彭”的一声闷响,大门锁上了。
“喂!你干什么?!放我出去!”杜磊狠狠地敲了一下大门。
本来以为这只是搭档的恶作剧,但是,就在杜磊怒吼的时候,对方的脸上却浮现了一个极其扭曲诡异的微笑——那简直不能是笑,甚至都不该是人类该有的表情。
杜磊顿时被这利刃一般的笑容吓得向后倒去。
“……你是什么人……!”
杜磊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早就出于待机状态的DX-7手环中投射出一个法阵,随即从法阵的中央迸射出了一道冰锥,朝着脆弱的玻璃窗户外飞射出去。
美丽的,完美的,坚硬的冰锥。用术式计算出的最完美的弧度和硬度,这直径十厘米的冰锥甚至可以击穿坦克的钢板外壳。杜磊本以为它会如自己所料击穿脆弱的玻璃窗户,然后将敌人的头颅爆破。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冰锥在接触大门之前,就以一个极度诡异的方式“破散”开了,就好像又一个看不见的刨冰机器在空气中运转。杜磊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盛夏时节里面看着校门口的老头把一块光洁亮丽的冰块用简陋的手动机器搅碎,盛放在一个一次性纸碗里面,在淋上果汁。
买来然后舀一瓢,一口放在嘴里,那感觉简直美妙极了。
——而当那美妙的触感席卷身体的时候,就成为了另外一种感觉。
那些被无形之力搅碎的冰渣没有消失,而是如同有意识般,转而如游蛇一般紧紧地包裹在了他的右手上。随着毫无感觉的,清脆地破碎声,自己的右手像是被棒球击中的冰雕一般,在黑暗的空气中爆裂开了,化作闪耀的冰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了大概十秒,杜磊才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是十秒?因为完全被冰冻的右臂没有给自己的大脑传递痛苦的信号,只有当自己的双眼确定了空洞地右肩,看到被冰冻的巨大创口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杜磊才明白,自己的右臂永远地消失了。
没有痛觉,惨叫声只是因为恐惧和歇斯底里的崩溃。
杜磊倒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仅仅是因为恐惧而挣扎着。
他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把自己的左手伸向了枪套。杜磊努力地从地上再次站了起来,随后冲进了公寓的深处,去寻找那些特警队员给自己帮助。
就在转过楼梯的这时,他接触到了眼前的暗红色光芒。
——是无数的蜡烛。
而在那些蜡烛的四周,围绕着的,是无数的尸体——似曾相识的,或许是刚刚从面前经过的那些家伙——那些精锐的反恐特警队。
整整30人小队——无一生还。
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蜡烛四周,就好像一件诡异的艺术品,像是圣诞夜挂在树上的彩灯,它们被挂在旋转楼梯的各个角落和楼层。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全都扭曲变形了,就像是一堆没有骨头的橡胶人偶被一个顽皮的孩童用力揉坏了。随意地散在四周。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磊崩溃地跪倒在了墙角。他的头脑已经陷入了混乱。不断地把手伸进杂乱的头发中抓挠,然后把手放在脸上,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没有痛觉。
看来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杜磊松了口气——接近疯狂的吐出了自己的理智。
但是事实似乎没有如他所料,因为他死命抓挠脸庞后的手指尖,正沾着焦黄色的粘稠半固体。杜磊不明白那是什么。
突然,他的“左视野”突然换到了一个极度诡异的低角度。
但是此时此刻杜磊还是没有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直到他看见那些蜡烛周围的肉体开始以一个极度亵渎和诡异的方式开始扭曲变形——用一个最恰当的方式来形容:就像是夏天烈日下的冰激凌。
——自己和周围的尸体正在融化。有的尸体的关节游离着,从躯体上剥落,掉在地板上。内脏和器官就像是融化的冰激凌上的草莓一般软嗒嗒地沉进了大地。
杜磊绝望地意识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刚才那不自然地视角转换,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左眼掉在地板上。
明白了这一切的杜磊放弃了挣扎和思考。他倒在了由人体转化打的不明液体盛满的地板上。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段时间,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女友,而是那些诡异的蜡烛。
自己似乎看见了那些蜡烛形成了一个无比诡异的魔法阵,自己和周围的尸体化作浓水,不断的汇聚在蜡烛的中心。
而在那一切的中心,竟然出现了一个人类的婴儿。
自己的搭档则是在大门外不断发出痴狂的呐喊:
“我伟大的主啊!伟大的奈亚拉托提普!伏行的混沌!阿撒托斯的使徒!我是您最忠诚地仆人!第666个灵魂已经为您献上!您的力量已经渗入了这个腐朽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恳求您现身与这个世界!”
“阿撒托斯大发慈悲吧!——闪电不再闪耀了——恐怖——我能用一种并非视觉的可怕知觉看见一切东西——光芒就是黑暗,黑暗就是光芒……那些在山上的人……守护……蜡烛与护身符……他们的牧师……
“……奈亚拉托提普!”
——
17年前的黑猫事件,以30个“枪口”的牺牲,以及216名民众的失踪为代价落下了帷幕。
而那些“枪口”之中,就有我的父亲。
从此之后,黑猫销声匿迹,但是所有人都清楚,黑猫依然逍遥法外,进行着恐怖非法的炼金实验。
尽管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死了——但是,每当看到母亲悄悄地拿起相框流泪的时候,年幼的我就隐隐下了决心。
我想,我必须为父亲复仇,所以我才想要成为枪口,亲手把那些让母亲哭泣的混蛋绳之以法。
而叶珽的话今天让我有些清醒——现在的我,如果想要以复仇为目的成为炼金术士的话,真的得舍弃些东西才行……
但是具体来说……我要舍弃什么呢?
2
秦御川的初恋是在幼儿园的时候。
那个时候,情窦初开的他对身边那个留着好看的短发,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充满了好意。而那个女孩也很愿意和他玩耍,两人的相处一直很愉快——
直到他们在那一天一起上了厕所……
没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秦御川把自己的初恋交给了篱落。
在那一年里面,秦御川出于没由来的愤怒,天天都在欺负弱小的篱落。但是篱落从来都没有和老师告状,反而一脸傻笑地跟着他。这样纯真的笑容让秦御川再次对篱落敞开了心扉。而整个小学时代他们更是关系好到能够穿一条裤子。虽然初中三年篱落转学到了其他城市,但是每逢寒暑假,他们也会约出去一起玩。
直到现在,他们也是相当要好的朋友。
晚上的自主锻炼结束之后,秦御川快速地到澡堂冲了个澡,然后便往寝室回去了。
他们的学校是寄宿制的,在开学之后,所有学生都需要在寝室入住,尤其是想要成为枪口的男生们,每天早上还有集体的训练计划。
推开寝室的门,秦御川朝着里面探了探头,没有看到其他人回来——说是其他人,其实也就篱落一个人而已。
“是还在继续锻炼吗——看来他的决心的确不小啊。”
阿川伸了个懒腰,然后拉出了板凳坐在了上面,开始打算复习今天的功课。毕竟,要成为最强的枪口的话,知识和脑力也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阿川……是你吗。”
就在这时,从房间的角落里面传来了一阵幽灵一般的声音。秦御川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发现篱落正裹着被子,缩在房间的最角落里面。目光惊恐,显得非常不安。
“……篱落?”阿川合上书,跑过去,扶住躲在被子里颤抖的篱落:“……发生什么了!”
而篱落张了张嘴,茫然而恐惧地看着秦御川,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
“你还好吗?出了什么事?”秦御川继续问。
篱落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回答道:“……没……没了……”
而篱落的回答却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啥?”
篱落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丢掉了自己身上的被子,露出了没有穿衣服的光滑肌肤——
“……没了……!”
秦御川本来还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直到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篱落的整个身体之后,顿时发出了把窗户都能震破的惨叫:
“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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