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毕宿姐......”
“小花音？有什么想说的吗？”
两个女孩子凑到了一起。已经有些晚了，过了大家平时入睡的时间，不过小屋里窃窃的讨论声还没有停下来，几乎所有的孩子们还在思考老师所说的理想的问题。天河也交代了，今天晚上可以迟一些入睡，只要小声讲话不影响到休息的同学就可以的。
两人靠着墙壁，肩膀靠着彼此坐下来。眼前的光有些昏暗，煤油灯的火焰在风中来回晃动，让墙壁上昏黄色的光与黑色的影子跟着跳起舞来。屋外的气温估计低的有些怕人，不过屋子里还是暖暖和和的，可能是因为人多的缘故，只要大家凑在一起，寒冷的感觉自然就无影无踪了吧。
先生还在不时解答着孩子们的问题，有很多的人问这问那。毕竟上课还没有太久，大家认识的汉字也不太多，有些不会的需要他帮忙。还有就是关于理想的问题，一个二个也问起来没完。
当然，极受小孩子们欢迎的毕宿也是被围的水泄不通，这位稍稍年长的姐姐的知识储备也不容小觑，平时先生不在的话，很多事情都会交到她的身上。
直到夜深了她才稍微得了些空闲，在一旁畏畏缩缩围观的花音才有机会走过来，在这个捡到自己的姐姐身旁坐下。
而在她们前方不远处，心宿和尾宿正和别的孩子玩闹得不可开交，先生已经让他俩安静了两次，可他们还在把每个人发的稿纸抢过去抢过来的看。时不时尾宿或者心宿就会拍着胸脯，在其它孩子前说着什么，好像在模仿先生做什么演讲似的。
“心宿姐和尾宿哥哥还真是厉害呢，理想什么的...肯定都已经想好了吧。”花音轻轻地靠在墙壁上，略微低了低她很少昂起来的脑袋。
“是呢，他俩从前起就一直这样。”
“那个...毕宿姐...有想好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吗？”花音有些怯怯地问，随即又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果然...问这种问题还是不太好呢...”
“没有什么不好哦。”
毕宿转过头来，冲花音笑了笑：“花音有想好吗？”
“诶...我的话...还没有呢。倒是毕宿姐这么成熟稳重，未来的事情，肯定早早就已经考虑好了吧。”
“没有的事，其实如果先生...不，老师不布置这个任务的话，我可能也不会这么仔细地考虑下去，还在每天只做好自己的事情，而不去考虑将来。其实，天河老师的话，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呢......”
“诶，我也这样觉得。”
“我记得很多大人都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做白日梦，不要去考虑太多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不是我们有机会去触及的，妄图去追求只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无穷的苦难，所以，停留在原地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老师的意思，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呢。他总是说，如果有了想要完成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啊，我一定会在你身后支持你的。”毕宿说着，朝正在小声说话的天河，投过去偷偷的一瞥。那个人还在和身旁的孩子们说着，时而皱着眉头深思，时而露出温柔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到，原来眼前这个人也会拥有这么多的表情。在来到洛塔之前，他一个人始终有些呆呆的，眉目间没有温度，很少笑，即使思考也不会露出如同现在一般多余的神情，整张脸像是被冻结了，失去了名为表情的能力。
可在洛塔的这一段生活，让那被封冻的神情，悄然融化。
花音也朝天河那里偷偷看了一眼，随即像是触电似的，立刻就把目光收回来，然后眼睑低低地垂着，默默地看着地面。
“毕宿姐，老师说的理想，真的感觉很难想呢......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一直以来，我感觉自己都在受大家的照顾，却没能帮上什么忙。如果......我也能和毕宿姐一样优秀就好了......”
“......”听到这番话的毕宿也将目光收回，她看着身旁这个不大的女孩子，心中翻腾，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自己完全开不了口。或许，被花音所当作的优秀的人的自己，安慰她的话，反而会更刺耳吧。
“我这个人嘛，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没有老师说的非常远大的目标，也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力，能够让大家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面。”花音说，“所以我想问问毕宿姐，要怎么样...才能帮上老师的忙呢？毕宿姐和心宿尾宿前辈，在称呼天河老师的时候，总会叫作先生...的吧。”
毕宿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敏感的孩子，早已注意到了这么多细节。
“其实我们三个，在来到洛塔之前，就和先生认识了，那个时候，先生让我们直接叫名字，可是我们都觉得，对于值得尊敬，教会我们这么多东西的先生，应该有一个礼貌的称呼才可以。后来，我们就总叫他先生了。不过，在洛塔，还是叫先生老师比较好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鲜有调皮地笑了笑。
“真羡慕呢。”花音也笑笑。
“花音问的问题，其实非常简单哦。如果想给先生帮忙的话，那就把自己的人生过的开心就好了。”
“诶？”
“我曾经问过先生这个问题。先生把我们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并且教会我们活下去的方法，这么这么重的恩情，该要怎么回报...才好呢。”她说着，眼睛里不由自主的湿润了。“然后，先生是这么说的。”
记忆中，那张严肃却又温柔的脸庞露出了疲惫的笑容，轻轻说道。
“我来帮助你，其实是想给自己找到同伴，并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有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权利。所谓活着这一件事情，本来就是面朝希望却又充满挫折和苦难的。真正地尊重一个人，感谢他的付出，就是要用行动证明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果你觉得我让你的人生变得稍微幸福了一些的话，那么就把自己的人生过的更开心，更没有遗憾吧，这样才能证明我给予你的一切是饱含意义的，不是吗？”
记忆中的样子，和眼前这个人，重叠在一起。经历了这么久时光的洗礼，他的样子，他的信念，还是和那个时候，一般无二。
“说的也是呢，这些话还真像是老师的风格啊。”
“嗯。”
“其实...要说理想的话...我也有考虑过...因为老师说，只要是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吧。只是...”
“和我说说吧，无论花音怎么想，都没关系。”
“其实...其实...”
毕宿屏住呼吸，等待花音的下文。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她脸色有些泛红，好像一直在犹豫着什么，在支支吾吾的同时，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还在一旁答疑的天河。
“我想要...当天河老师的新娘。”
她像是拼命地忍耐着什么，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也许...可能有些奇怪，但是，我希望能永远待在老师和毕宿姐身边，我想要成为和天河老师一样的人，想要有和老师一样多的知识...想要去帮助老师...我想我大概...是喜欢天河老师的吧...因为老师有些时候，总是那么的孤独...这种想要他不再孤独的心情...真的，让我觉得好难受。”
她小声地说着，微弱但有些急促的呼吸在微冷的空气中，发着抖。
而在她身旁，一向冷静而沉着的她，这个时候却开始发愣。
比花音年长不了几岁的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打中了，一时间没办法说出话来。
花音刚才说了什么？好像没有太听清。
是说，她，喜欢天河老师吗？
好像是的。
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胸腔猛地皱缩了起来，喉头也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说话却一时间开不了口。
在不算漫长的沉默中，她醒转过来，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开口说道。
“是吗？那可要好好努力了呀，多去了解他的事情，了解他喜欢些什么，不过感觉先生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略的类型啊。”
花音点点头，随后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可小脸上的酡红仍旧没有要立刻消失的样子。
入夜，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地方乖乖躺好，可是谁又知道，今夜失眠的，到底有多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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