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收到!这里是北风之神!我们现在的水深是两千六百米,北风之神运行良好,但是图像通讯被切断了,水泵抽水正在持续进行,高压气体的储备还剩百分之七十,在刚才的那段时间内,无线电通讯遭受干扰,现已恢复。”
那是托雷德的声音,他从北风之神中发出通话,刚劲的声音传播到整个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的人们欢呼起来,他们的希望还没有彻底毁灭在红色黑海的海底。
“北风之神,这次的海底考察立刻取消,请马上返回海面!重复,任务取消!立刻返回!”
“收到,各舱室排水开始!”
但是,他们眼前的深度计,数字却在一直上升。
“仪器显示你们在持续下降!怎么回事!”指挥官焦急地大喊。
“不知道!仪表显示舱室的排水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四十,舱室的确在逐渐清空!可是为什么没有上升?!”
深度计的数字在疯狂地上升,哪怕北风之神已经打开了上升螺旋桨,排水舱的进度在不断完成,可在下降的失重感和仪表数字在告诉着他们一个骇人的事实。
他们正在这海底的裂缝中,越陷越深。
三千米,三千五百米,四千米。
千米的下降路程,竟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所有的人都无法接受这个恐怖的事实,他们有的呆呆地看着屏幕,有的人在祷告,祈求万能的神明开恩营救。
“眼。。。眼睛!眼睛!在侧窗上!有怪物!有怪物!”
“啊!!!!!绿色的!绿色的眼睛!”
“是大王酸浆鱿!见鬼!它的眼睛比一个足球还要大!”
黑色的巨影环绕着北风之神游动,通过摄像机,下潜组的人看清了这种栖息在深海的怪物,在红雾的作用之下,它已经改变了。原本就有着锋利倒刺的腕抓数量已经数不清,体积整个扩大了两倍,已经有大半个北风之神那么长!现在它已经饿疯了,海底的深渊食物极度稀缺,它使用腕足缠绕住潜艇,好像要把整个金属都给全部吞吃,北风之神疯狂地颤动着,但是这种等级的巨物也没有办法打开那厚达五百毫米的强化钢板。
“托雷德!”
“我在的,晓,恐怕这下是真的回不去了。你能想象吗?一个比装甲卡车大四倍的东西粘附在外面,发出咕吸咕吸的声音。”托雷德艰难地笑笑,尽量不去看周围的队员们在惊惶中祈祷的模样。
“别说丧气话!北风之神是人类史上的杰作,它会把你们带回海面的!排水!排水!”
“不行,排水进度已经完全结束了,可是它还在下沉,还在下沉,它要沉到这个世界最深的地方去!你不是说黑海的海底只有两千多米吗?看来大科学家也有犯错误的时候喽!”
“我不会相信的,不可能!”
深度计已经达到了四千五百米。
“没什么不可能的,晓,我大概知道潜艇没有上浮的原因了,我能感受到一股引力,它作用在船体上,吸引它朝着深渊坠落。我们最后的使命,就是揭开黑海深处隐藏的秘密,我能感觉到,那个秘密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们还有时间,至少还能坚持三天,有足够的时间来为你们提供最后一手资料。”
“你说。。。什么。。。”
“喂!打起精神来!我的战友们!你们还不能去死!你们还有崇高的使命要去完成!”
“打起精神来!”
愤怒的嘶吼从他的喉咙里宣泄出来,好像这一刻他已经主宰了这一切,此刻,他就是这艘潜艇上最无法抗拒的王权,他的喊声中饱含这一个军人的铁血,充斥着不甘与暴怒。
“你们是军人么!是军人就给我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我的兄弟们,振作起来,你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们来到这里的理由。”
祈祷和哭喊着的人们停止下来,一齐望向站在控制室中央的他。
“我们是为何而凝聚?我们是为何而组成了这支小队?我们是为何背负着死亡的威胁来到这片死亡禁区的底部?你们还记得吗?”他收敛起笑容,用手指了指胸前的徽章,那是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的,代表着荣耀和信任的标志,“我还记得呢,在大灾变的那一天之后,在目睹无数生命被红色的怪物吞吃之后,我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军人!成为一个为了让国家和民族不再遭受痛苦和迫害的军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站起来,我们还没有失败,觉得我们已经结束了吗?觉得命运已经把我们抛弃,狠狠玩弄了吗?很好!那就给我起来!狠狠地给它娘来上几耳光!让命运知道你们他妈不吃这一套!”
他回到通讯器前,大声地呼叫道。
“北风之神,请求考察继续!重复!北风之神,请求考察继续!”
“北风之神!请求考察继续!”
“北风之神!请求考察继续!”
他身旁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同样的意志,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咬牙切齿,像要痛哭与吼叫般,重复着他的声音。
“北风之神!请求考察继续!”
这是哭泣,这是控诉,这是怒号,这是觉悟,这是责任。他们明白,军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哪怕被命运扼住咽喉无法呼吸,也要撕咬,也要反驳,至少要让这种束缚着所有人的东西,感受痛楚!
地面指挥室里,一片安静,留下的只有人类啜泣的声音,他们听着耳边发疯的怒号,眼泪却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眼眶。这也是他们作为军人的宿命,目送战友直至最后一刻,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为了那个,没有红雾存在的美好世界。
“北风之神,指令批准!”
。。。。。。
“晓!我看到了。。。你。。不会。。相。。。信。。。”
无线电波在这个时候断开了,那惊讶中带着一丝恐惧的声音变得嘈杂,然后变成完全没有规律的杂音,压力计停留在七千米的位置,随着无线电波的消失,联络装置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东西。
“托雷德!收到请回答!托雷德!托。。。。。”
可惜那个海风般豪爽,钢铁般坚韧的汉子,终究还是没有完成他的使命。
化身为钥匙,要去探索那片冥土的人们,最终也折断在了地狱的大门之前。
二零三零年五月十二日,晓失去了他人生中最要好的朋友。连带着失去的,还有一艘人类史上绝无仅有的机械杰作,他们一起,永远地消失在了红色海洋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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