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7点55
法国贝尔奈南
树林里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只有雨滴落在枝头的滴答声。从昨天就开始下雨了,干净的雨水在林间的泥土地上形成一个个水洼,让林海的无边寂静显得更加浓厚深沉。刚刚升起的太阳模模糊糊的照亮着树丛中的水洼,现在正是一天中最为寒冷的时刻。
远处的山坡上,溪谷里,覆盖着数百个帐篷,沿着路一直通向三千米外的贝尔奈市郊。整片营地到处都是潮湿的油毡布下星星点点的篝火,师长梅伊娜和一些高级军官站在山坡上注视着一个个人影在这些帐篷间穿行。刚刚被工兵维修过的路周围搭建了高高的栅栏,道路本身为了方便大炮的通行也被拓宽、重整过了。现在路上有几排货车,都用马拉着,外面涂着灰色,其他一些都隐藏在死气沉沉的临时用枯枝烂叶做的伪装下,他们正朝着树林深处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侦察兵正在对他们的师长,梅伊娜·悦石做报告。当下,绝大多数不列颠公民都熟悉她的形象:对于大不列颠的公民们来说,“女皇的影子”是一个不容易忘记的名号。梅伊娜很高——高到穿着军靴几乎可以平视面前的侦察兵。一身军部黑大衣,戴着少将的军衔和她所有的勋章。她没有一般贵族小姐羸弱的外表,她皮肤虽然白皙,但是显而易见非常健康,整个人如同剑柄一般精瘦。她的脸上棱角分明,阴影,高耸的鼻梁,凹面的眼睛,战场上鲜有情感流露的眼睛完全就跟冰冷的石像一样。顺着刀削过一般的下颚,尖细的下巴凸显出英气的脸,就像是鲜血在给一柄刀刃增辉。
“……昨天的时候,河对岸来了大批量的法国军队,都举着奥弗涅公爵的旗子,但是好像辎重和炮队还没有跟上,所以没有继续行军而是在很远的地方扎营了……我们的哨兵在撤退前把桥炸断了,所以他们在继续行军前还得先铺桥才行……”
“这样啊……走吧,先生们,都去河边看看。”
梅伊娜盯着眼前的这条河,陷入了沉思。
眼前的这条河并不宽,法国人势必不会浪费人力物力去建一条媲美跨江钢索桥那样规模的桥来渡河。对于急着赶上梅伊娜部的法国人来说,铺一个简易的浮桥,快速通过避免渡河时间太长或许是最佳的选择。
“陷阱。”
她回过头,对着后面的一众参谋官忽然说道:“一个快速移动的队伍在一个狭长的木桥上会变成什么样?”
“自然是队伍距离会被无限制地拉长,长官。”
“对,即使法军的工兵搭建更多的浮桥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因为那只会让更多部队的队形被同时拉长。队形被无限制拉长以后讯息必然会变得更加难以传达。所以前面的部队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后面高速移动的部队会早就跟上,挤成一团。”
“所以您的意思是在河里布置陷阱吗?”参谋长玛格丽特若有所思地说道, “确实如此……如果我们能在那之前就在两边树丛布置埋伏,让一支部队先吸引火力,侧翼的部队炸断木桥防止他们继续增援或者撤退的话,这样法国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强攻正面的部队突破,要么往侧翼强攻。”
施维茨高地佣兵团的团长皱着眉头,略微沉思了一会。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德国人总是想的比别人多:“但是如果已经过桥的法军放手一搏,侧翼的部队支撑不住怎么办?”
“我想侧翼的部队不必也不能和法军的主力硬碰,这些部队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短暂地打乱他们的建制,让他们的部队无法重新整编,从而失去指挥,而且,前面打成一锅粥的时候,我提议派出龙骑兵团快速到达他们的营地,如果他们能在侧翼退到我们主力阵地之前就已经到了法国佬的大本营,那么这仗就赢了一半。进入河道徒步增援前方的骑兵和步兵是注定无法快速脱身的,一旦他们最后狗急跳墙,侧翼的部队就把他们给引到树林里再由主力围歼。而龙骑兵团一旦得手,就可以回头增援,到时候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甩掉他们回到勒阿弗尔港。”
“但是长官,法国军队训练有素,他们也未必会因为这短暂的混乱被击垮。况且上一战中他们的前锋全部暴露在我们的炮火之下最后也依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混乱。下官实在不认为这个策略可以奏效。如果他们能在我们发动有效进攻之前就重整队伍,我们的作战计划就会落空,下官觉得,我们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失败了。”
“此事还得慎重,长官。”参谋长缓缓说道。
的确,眼前的作战计划很诱人——把法军拦腰截断,然后袭击空无一人的营地,再趁法军陷于混乱之际进行系统的打击从而彻底瓦解他们的士气。
“唉,身为高级军官和参谋官的你们,竟然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替基层士兵想过吗?”梅伊娜看着众人不解的表情继续说道,“补给啊,还是说这个月八号以后我们到现在为止没有过一次正式交火让你们麻痹了?天气只会越来越冷,拖下去对于跨海作战的我们只是在慢性自杀而已。与其这样继续等下去,不如干脆全军压上。所以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实在是太冒险了。”
“好吧,就按长官您说的……”
“嗨,玛格丽特。”梅伊娜叫住自己的副官,“别长官长官的叫我,知道了吗?哈哈哈!”
“明白,战场见,大人。”
玛格丽特并没有理会梅伊娜的胡闹,而是戴上军帽,径直离开,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集合的命令已经发出,整个营地都能看到士兵们都在急匆匆地整理装备,收拾弹药。而军官们则忙着清点人数,召集动员自己的队伍。叫骂声,铁器摩擦的刺耳声音以及穿戴制服的悉索声从早饭开始就没有停过。
【Calaisese开始移动,大约一小时以后抵达】
“长官!法国军队动了!”
“前进前进,做好部署!”
梅伊娜看着眼前的一队军官,严肃地说道:“你们这次的任务是把敌军斩断,所以不要看见人影就开枪。等他们大部分人都渡河以后,以炮队的号令再发动进攻。把法国佬引到树林里再慢慢围剿,施维茨高地佣兵团会给你们提供火力支援,所以谁也不许恋战。切记要听到炮声以后再开火,开枪早了,他们的先头部队就会缩回去,到时候就很难有机会再去拦腰斩断他们了。谁按捺不住乱开枪,给我先毙了他!”
“明白!”
……
英国人参差的阵线向树林两端延伸了七百多米,正好堵住所有可能的行进方向。整条阵线中都是一个个分开的步兵团,又有小队装备速射步枪的武装步兵散乱在其中。在他们的身后,是骑兵、佣兵团和掷弹兵组成的主力部队。
“团长,法国人在对岸集合,但是迟迟不过河,您看?”
“让我瞧瞧……”麦克莱尔上校接过望远镜,“‘爱普’佬们似乎在测水文……他们该不会想乘船渡河吧?”
“不可能,”另一个副官否决道,“那得花多长时间。我估计他们在修木桥,看来是不打算搭建浮桥了。那是不是得通报一声师长?她那边应该看不见木桥这儿的情况。”
上校不耐烦了:“都原地不准动!师长这样部署肯定有她的打算。”
河对岸的法国军队越来越多了。
“长官!法国军队开始渡河了。”
麦克莱尔透过手里的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对岸有许多法国步兵,举着不同的军旗,一营跟着一营走上木桥。沉重,整齐的步伐踏的的木桥嗍嗍作响。沿着死气沉沉的木桥,已经能听到陌生的法国话发出的号令。
“可恶,人越来越多了……嗯?”
麦克莱尔敏锐的发现军士们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真希望在紧要关头别出什么岔子。
……
一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向着梅伊娜所在的临时指挥部报告着:
“长官!龙骑兵团已经安然渡河,正在全速向敌军的营地进发!”
奥弗涅公爵的辎重依然没有过河。
“停下!停下!”一个法官军官突然冲到渡河的队伍中央大喊着,“整条河都有问题,你们为何没有察觉?拉朗吉尔,过来,立刻回到对岸,通知公爵大人,请他和他的辎重部队先不要渡河。还有,我要侦查这个地区!”
“是,大人!”
“拉朗吉尔,你的绑腿松了!”他的同伴大叫。
“啊,谢了!”
这个法国兵连忙退到一旁的树林边。
“那儿有我们的人吗?”麦克莱尔皱着眉头问自己的副官们。
“应该没有其他人吧?不过那家伙在干什么?不是来侦查的吗?”“也许只是穿鞋子而已……”
……“砰!”突兀的枪响瞬间点燃了所有人隐藏在心底的躁动,如同一粒火星窜进了火药桶。
“叭叭叭啦——叭叭叭啦,叭叭叭啦——叭叭叭啦!”
嘹亮的喇叭声在这片空旷的水域显得尤为刺耳。
“英军埋伏!全体退后寻找掩体,不要在这里强行交火!”
“见他妈的鬼!”麦克莱尔暴怒地吼道,“哪个混蛋开的枪!”“其他部队的!”“你们快点给我放倒那个吹号的兵!”“是!”“啪!”
法国兵们迅速地向后撤,“向后退,向后退!不要迎战!抢救伤员!”
“呯!”“咻!”“砰!”“砰!”“碰!”枪声连绵不绝,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到处都能听到子弹嵌入血肉那沉闷的噗噗声,以及金属撞击的刺耳噪音。
“梅伊娜!下面打起来了!法国人很快就会撤出火炮范围了!”玛格丽特回头对梅伊娜说,“部队没听到炮击不会发动攻击的!下令吧!”
“艹!”
此时此刻,靠近河岸的树林里的英国军队已经被全部发现,而法国军队只是经过短暂的混乱就组织起了迅猛的反击,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在中左后方的麦克莱尔团。
“怎么办!团长?一旦法国佬攻进来我们的侧翼就全崩了!不能再犹豫了!”
河水很快就被伤兵、死人的血液所染红,随即就和被踏上来的淤泥搅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混杂着开枪以后的火药味,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
“其余部队向浅水处退后散开!火力掩护进攻部队!不要和林中的‘斯贝兹’交战!”“进攻啊啊啊啊!”
玛格丽特对着还在犹豫的梅伊娜怒吼:“梅伊娜,你他妈快下令啊!”
“玛格丽特,你冷静点,”她的表情有点崩溃,冷汗顺着她的脖子滴到衣领里去,“我是在担心那个啊!”
“但是防线马上就会崩溃的,下面的人撑不了多久的!”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才好?
“啊!费德曼,让你的人开炮!给我狠狠的打!”梅伊娜的表情已经近乎狰狞。
“咚!”正在酣战的步兵群中突然溅起一朵血花。
“测试弹命中!无需校正,请求效力射!”
“一发装填!放!”“噹啷!”
炮击的威力是很多新兵从未经历过的。但即便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老兵在感受巨大的气浪和随之抛下的尘土、木屑、泥水时,内心的恐惧依旧会翻腾。老兵们能听发射声音从而判断大炮的厘米口径,而新兵无法通过声音辨别哪些炮弹是朝自己飞来的哪些是远去的——事实上,连分辨炮击的种类他们都无法做到。
一些打头阵的法国兵开始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呼吸困难。如果周围能有一个过得去的避难所,那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爬进去。而当时的情况是他们已经忙得没有时间找掩体了。
“长官,法军开始被炮火逼回去了……”
“派侦察队追回龙骑兵团吧,法军主力没有出现,他们一个龙骑兵团去了等于是送死。”
“是!”“一发装填!放!”
……
“哈!原来你们在那儿啊,找到你了,梅伊娜。”“呵呵呵!”
奥弗涅公爵和他的幕僚们通过望远镜,看着林中开炮的地方。炮弹划过天空留下的轨迹毫无疑问愚蠢地暴露了英国军队炮队的位置。
“炮……炮声?”“开炮了!”“开炮了!”
英国人的传令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在部队之间如同兔子般来回穿梭。“战术修正,各个团听团长命令冲出去!”“火力支援,不要误伤!”“全队冲锋!看准了打,别浪费子弹!”
法国的步兵先锋开始后退。“快来帮忙!‘斯贝兹’杀出来了!”
麦克莱尔一把揪住他的副官们往前冲去,高声怒吼着:“冲啊!小伙子们,给我上,不肯走的我一枪毙了他!” “二队掩护一队装填弹药!接着打!”
……
“将军,目标位置确认!”
“很好!”“仰角35°,一发装填,瞄准!预备,放!””
“吓?是法国佬的炮弹!”
法国的炮兵观察员继续对着炮兵下达指令:“射击角度调整!射击修正!破坏射击!”
“咚!”
法国兵们听到前方的巨响,纷纷抬头看向后方树林里冒着浓烟的地方——毫无疑问,他们的炮兵开火了!“万岁!万岁!”“打回去!”
向前回击的法国步兵、骑兵和从树林里冲出来的几个英国团混在一起展开长达几个小时的肉搏战。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从刚才的位置冲出去以后可能连一枪都来不及打就会被敌人的步枪射死,被炮弹打死,被手摇速射机炮打死,被刺刀刺死,被马刀砍死,甚至被战马踩死,但是他们仍然锲而不舍地往前冲,无所畏惧。而这正是战争的恐怖与癫狂所在。
同那时所有的战斗一样,上万名士兵手持武器一对一在那栏打的昏天黑地,同样的战斗旋律重复再三。和上古时期拿石头、骨头互相搏斗一脉相承。
“……这场充满死亡的闹剧就这样延续着……而每次扣下扳机或者刺出刺刀,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就是那些人,麻木不仁又天真无邪,既是可敬的英雄又是十恶不赦的罪犯……这和一般的打架完全不同,战争就是这个样子,性命如同儿戏,人命比一个苏还不值钱……”
——摘自《贝尔奈战役详述》
PS:俚语(来源不详)亦可当做胡言乱语的臆想
“斯贝兹”,法国军队对英国士兵的蔑称;“爱普”,英国军队对法国士兵的蔑称。
关于军事术语,随意填写,并未深入研究,不具备任何参考性与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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