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度睁开眼时，闯入视野的是个纯白的世界。
“医院吗。”
对这样的场景他并不算很陌生，之前也有过不少当病人的戏码。杨羽很快回过神来，掀开盖在头顶的被单，打算换个更舒服点的姿势躺下，可当他费尽气力地坐起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吃一惊：
他的脚上被挂了牌子，同时周围还躺了几个盖着白单的人。屋内无窗，整个房间里都是沉闷腐朽的气息。
“这难不成..........是.........太平间？”
杨羽回忆起，昨天他的状态确实比较不好，按往常拍戏的情况是该挂了。只不过对于一个常年演炮灰被炸被捅的替身角色来说，死亡什么的早就麻木了，领便当既专业又熟练。而每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也已经不去想“啊，又被人搞死了一次”，而是“这次的戏能大概能拿到多少人气值”？
就像现在，尽管回复过来的感觉很别扭，他满脑子想的却还是这样的东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希望还有时间去赢那个赌局.....”
毕竟衡量角色们实际意义上的生死，就只有人气值一个指标而已，身体不适什么的，确实不必太过担心。杨羽略微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准备从这个停尸的床台上跳下来，去外面看看情况。可是——
他侧过脸看向地面，突然发现还有个人躺在地上。
那人用一件军绿色的长夹克盖住了头，体型和装扮都有些似曾相识。杨羽小心翼翼地把那件衣服掀起，里面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姚妤姝！”
没错，正是那个在纳新当天见到的男装妹子。这会儿她已经剪了短发，看上去更像是个帅气的男孩。杨羽本以为是出了意外，情不自禁地唤出了她的名字，可随后才发现，姚妤姝其实正枕着一本书，卧在地上，睡得十分香甜。
“你怎么睡这儿啊？”杨羽从床上跳下，碰了碰姚妤姝，把她叫了起来。姚妤姝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就迅速坐起。在看到是杨羽后，她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道：
“抱歉，昨天实在太累，就睡着了。你终于醒了。”
“我.......她人呢？”
杨羽实在不知道在他假死的时段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从何问起。他的印象里，之前还和“结缘魔女”一起在社团大楼，不知怎的就换到了眼前的情形，比转场都快。
可越是急切地想问什么，嘴巴也偏偏卡壳。
姚妤姝愣了片刻，随后像是很快懂了他的意思，率先解释道：“哦，魔女她不太敢见人，平时都几乎不出那栋社团大楼的，出门也是全副武装。你受伤后，她叫我过来把你送到医院抢救，但是没救过来，昨天夜里就过世了。她说你能复活，要尽可能在旁边观察你的情况，于是咱就在这儿看着，等你醒过来。”
“原来如此，所以咱俩就在太平间呆着啊。”杨羽点点头，之前的迷惑一扫而空。他忽地想起，之前“结缘魔女”就是姚妤姝介绍到他们社团的，她们很可能之前就认识。他本想再从她那里了解些什么，姚妤姝却骤然间打了个冷战，缩起了脖子道：
“啊对，我才反应过来，咱们还在，还在........”
话未说完，她的胳膊就剧烈颤抖起来，脸色也骤然一变。杨羽想起，人类还是很怕死人和鬼的，很多戏里都有守灵闹鬼的情节，而她在这种地方守了自己一个晚上，想必也是十分恐惧，不然也不会睡觉的时候还遮着头。于是他赶忙把姚妤姝搀起来，满怀歉意地说：
“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女孩子呢，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抱紧我.......”
“不，我都决定要比男人活得更勇敢了，只是怕鬼怕死人是从小的毛病，控制一下就好。”
姚妤姝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可是牙齿却诚实地打战，发出“咯咯”的响动，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手又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最后全身都像是触电一般地颤。杨羽看着她艰难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劝道：
“哎，你别勉强自己，还是快点出去的好，至少先把门打开透透气。”
说着，他就毫无顾忌地把太平间大门打开，站在门口伸展手脚。恰时一队穿着肃穆西服的人走了过来，边靠近还低声地议论着：
“不知道老爷子能给咱留下多少钱呢？”
“谁知道，葬礼上应该有分晓吧。”
走到尽头，这队人终于停了下来。而他们忽然发现，刚好有个少年堵在了太平间门口。
队伍里领头的人记得，这正好是昨天那个因伤被推进抢救室的少年，他当时还埋怨这人抢了老爷子的救护资源，不过现在倒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感激——
也许正是因为这人的耽搁，让他一夜间身价倍增。
不过他也分明记得，这孩子昨晚就已经不治身亡了啊~
“嗨~~你们好~”杨羽欢快地同来者们打了个招呼，却发现所有人的脸都完全僵了起来，个个面如死灰。他们就像是盯着一个可怕的怪物那般瞅着他，眼睛瞪得和灯泡一样大。
片刻后，这几个死者家属慌不择路地狂奔出去，大声嚷嚷道：
“诈尸了，诈尸了！”
“奇了怪了。”杨羽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氛围是有点违和，不过诈尸的情景，明明在戏里很常见嘛，一般也就有戏份的角色故意害怕下，这帮围观群众激动个什么劲。
不过转过身来，姚妤姝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呆了几秒钟后，喃喃说道：
“咱们摊上大事了。很快你醒来的消息就会被传出去，会有麻烦的。”
杨羽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明所以：“这样啊，需要我们马上逃吗？”
“不行，医院人最多的急诊科离我们近，要跑的话必须经过那边，太招摇了。因为你受的是枪伤，医院搞不清你什么来路，已经报了警，正要调查你呢。要是现在经过搞不好就被抓个准。”
“嗯？”杨羽被这话搞得一头雾水。
“三次元和你所在的世界不一样，对打打杀杀什么的管制很严。我们这里尤其控枪，不管是开枪的还是受伤的都要被审问。反正你只要知道有警察在逮你就没错了。”姚妤姝简洁有力地解释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姚妤姝抿起嘴，略微思索后，指着床台急促地说道：“你先躺回去，装作像个病人的样子，我叫他们把你转移到病房去，之后咱们找机会跑！”
“好！”杨羽遵循她的指示，立刻跳上停尸台，把白被单盖，紧闭双眼。
不久，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来查看情况。在他经过太平间门口的时候，刚巧瞧见杨羽和姚妤姝正在对话。这人果断翻了个白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撒开腿转身就跑。
见此情景，姚妤姝立刻跟了出去，追在医生身后大喊道：
“大夫您别跑，我是过来配同的，昨天被送来的杨羽还有救，求你们不要放弃治疗啊！！
喊声过后，静若一滩死水的太平间，忽然就沸腾了：
“快！回去救人！”
后面的事态发展完全在杨羽的预料范围之外，装作闭眼的他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就被一群医生护士用担架推车挪到了别的地方。紧接着各种医疗器械轮番登场，呼吸机、氧气瓶和除颤器被试验了个遍。为了继续装作“普通的人类”，杨羽只得不动声色地躺在抢救台上，心中却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呸呸呸，这哪是救人，分明是把人往死里整！”
好在这番折腾并不太久，二十分钟后，被认定为“貌似各项体征正常”的杨羽终于被推进了观察室，由姚妤姝陪同。
大夫们终于走了之后，杨羽掀开白布单坐了起来，此时的他面色青紫，还多了两个黑眼圈，如同修了好几晚的仙。姚妤姝看到他这个样子，坐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实在抱歉，当时只想着把你送过来治伤，反倒让你受罪。”
“没事，”杨羽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俩不都知道我是‘假死’么？当时可以把我放在原地，不管不问就好，反正只要人气值还在，我就能很快活过来。”
“怎么可能，魔女她一向很心软，不会这么做的。再说昨天晚上你失血昏迷，到最后全身都在抽搐，要咱也看不过去。”
“是么.....”杨羽微微低了头，陷入沉思之中。
对他来说，受伤后被弃之不顾的事，在二次元的“片场”中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就连他自己也早就习惯了。许多时候，他都是独自带着重伤次从濒死熬到复活，一次一次遭受痛苦的折磨。以至于到现在，连假死的时间都比别的角色要短了很多。
虽说这帮手忙脚乱的人类净帮倒忙，可杨羽还是有点点感激的，毕竟有人关照的感觉还是挺好。
“不仅如此，魔女还说你假死之后，身体状态和技能都会发生变化，当初是想避免来着，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弄成这样，你就看看她的留言，看接下来怎么做。”姚妤姝说。
杨羽没有认真听她说的内容，却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小的细节：“咦，你也只是叫她‘魔女’？你们不是朋友吗，你不知道她的真名？”
“不知道。她都拒绝告诉别人。她因为一些缘故，不太和现实中的人接触。我们是网上认识的，只知道她算是咱们的师姐，后来休学一年和咱们同级。虽然我来这所学校就是为了找她，不过她说自己没准备好，我们就没有碰面了。平时都是只要她有什么事在线上叫咱，咱就帮忙。”姚妤姝像之前第一次见面那样痞痞地笑了笑，嘴上说的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
“这也可以？你们还真是相互信任呢。”杨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是，尽管没能见到本人，但她对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朋友。”姚妤姝轻描淡写地说着，可细细看来，眉宇间却多了几许凝重，像是藏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停顿许久后，她站起来，朝他稍微弯腰点头：“那个，谢谢你之前保护她。我对所谓‘二次元’的事并不那么了解，但是也明白她正在被卷入一个危险的世界，虽然这个请求很唐突，但还是请你.......希望你有能力的话，在我们见面之前，能继续守着她。”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投射进来，映照着姚妤姝修长的侧影，她清秀的脸庞因此更显轮廓分明，浅浅的笑意中，氤氲着一种独特的温柔和宁静。
“我会的。”杨羽仰面看了她一眼，郑重地点点头。
突然间，病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有人过来敲门：“这边的病人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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