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和平年代的女巫其实是很闲的,每个国家都有一本类似《黑魔法管制一百条》之类的法规。所以现在这些女巫不能整天骑着扫把在天上飞,不能熬重金属超标的汤药,连把人给变成青蛙都不行。基本上主持一下婚礼,给新生儿祝福几句就是他们一生的任务了。
卡斯娜也是这些闲人中的一员,作为还在青春期的少女,她对这种工作实在是一万个不乐意,但这间沼泽小屋可是祖传基业,如果她想去卖掉好像也不太合适。她的想法就是等到哪天这片沼泽划为商业用地,到时候直接拿了拆迁费走人。
这天,她把手边的猫尾巴榴莲汁一饮而尽,然后躺在地上打滚。并非这饮料有什么毒,事实上“闲”也是可以逼疯一个人的。卡斯娜在地上完成了转体七周又三分之二后,有一只青蛙跳到了她身前。一人一蛙就这样对视了一分钟。“不能把人变成青蛙,那么把青蛙变成人总没关系吧。”
女巫魔杖一挥,世界上又多了个王子。
说他是王子其实一点争议都没有,单从外貌就能看得出来。深色的贵族长衫外套着的浅灰色马甲,束边马裤下黑色的长靴,胸前点缀着银边的领带上充满禁欲气息的金属十字徽章以及镶嵌其中的蓝宝石,还有头上一个拉风的小皇冠,简直就是把“王子”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卡斯娜看着他,也是一脸疑惑的神情。她赶紧把魔法书翻出来,“出错了吧,一定是出错了吧,我什么时候能变出这么帅的人了。美少男工厂不是梦了啊……”
那只……哦不,那位王子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盯着自己的手脚看了半天,开口问了句,“你是谁?”
“喂喂喂,这重要吗?你变成人了哎,人哎。”
“那你就是女巫咯?”
“怎么看出来的?”
“穿长袍的不是法师就是女巫,而且法师都是有白胡子的啊。”
“啊…哈哈,咳…其实,我是青蛙之神,看你平常表现还不错,所以把你变成人来做我的贴身侍卫。”
“嗯……”王子略一沉吟,“好设定,那么要我守哪?贴身守吗?”
卡斯娜手往外面一指。“门口,谢谢。”
坐在木凳上扶着额头想了半天,卡斯娜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我体内的什么黑暗力量觉醒了吧,嗯,肯定是这样。”她小声嘀咕着。这时门口传来弱弱的一声,“这个设定也不错……”
卡斯娜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你给我进来!”
“做什么?”
“当……当然是陪我聊天啊,你当我把你变成人是为了什么。”
王子一笑,“原来青蛙之神也怕寂寞啊。好吧,聊些什么呢?”
“你个臭青蛙,信不信我把你变回去。”
王子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我有名字的,叫瑟尔斯。”
卡斯娜当场就惊了,“天啦噜,青蛙也有名字?是青蛙之神……哦不,青蛙先知给你取的?”
瑟尔斯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我爸给我取的。”
“OK,OK,这很OK。”
话虽这么说,但身边突然多出这么个年轻帅气的王子,卡斯娜一下子就闲不下来了。
“你还是青蛙的时候都吃些什么,嗯……我要去做做实验。”
“苍蝇。”
“嗯。”
“苍蝇。”
“嗯……还有吗?”
“果蝇。”
“哦?”
“残翅果蝇,无翅果蝇,绿眼果蝇,红眼……”瑟尔斯掰着指头向她数。
“打住,我不想知道它们的染色体构成。”
“哦……”
“那个……变成现在这样你会不习惯吗?”
“当然会啊,感觉比以前难看多了。”
“嘛,虽然我是青蛙之神……”卡斯娜并没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但我可不认为青蛙很好看。”瑟尔斯用意义不明的眼神瞟了她一眼,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经过一天无聊的对话,夜色渐渐笼罩了这片森林。现在的卡斯娜对自己的祖辈可谓是感恩戴德,因为他们留下的这个小屋简直代表了设计界的最高水平。虽然空间小得连地铺都打不下,但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妙!不!可!言!啊!
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单人床上,熟睡的瑟尔斯侧卧在她的身前,温暖的鼻息微微喷在她的脸颊上,睡着的他嘴唇竟还在不自觉地抖动,让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尝尝他的滋味……但卡斯娜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面前的只是一只青蛙,尝一尝估计也只是红烧田鸡味,像童话里那样和青蛙接个吻便能唤醒它的事情卡斯娜是不信的。就像科学是破除迷信的利刃,一个会魔法的人自然知道如果一个吻就能把青蛙变成人,那还要她那本厚的像字典一样的魔法书干什么。夜晚,在燥热不安的气氛中悄然度过。
或许是因为头发不是金色的缘故,瑟尔斯的技能树与做饭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联,所以早饭就由卡斯娜一个人包办了。
“油炸青虫,蒜泥蜘蛛……这都是些什么啊。”瑟尔斯指着汤上漂着的一条青蛙腿,“这个这个,你不是青蛙之神吗,怎么还吃青蛙?”
“嗯……”卡斯娜略微思考了一下,“爱吃不吃,别的不会了。”
“呜……”瑟尔斯逼着眼睛把那些所谓的食物放进嘴里,直接就一口咽了下去,接着就是捂住嘴巴,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
“行了吧,你不是青蛙吗,平时什么虫子没吃过啊。”
不知为何,瑟尔斯一听到这句话,直接就起身跑到屋外吐了起来。
“唉……”
卡斯娜去沼泽地里抓了许多青蛙回来做实验,小屋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在外面“巡逻”的瑟尔斯看见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冲进屋里。只看见地上一个个像青蛙那样蹲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一件衣服都没有,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卡斯娜看见瑟尔斯在门口,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人又变回了青蛙。一阵“呱”,“呱”的叫声过去之后,卡斯娜看着瑟尔斯,眼睛垂了下去。
“你不要我了?”瑟尔斯问道。
“至少我知道你是那些青蛙里最帅的了。”卡斯娜弱弱地回答。
瑟尔斯噗嗤一声笑了,“这样看来,我暂时是不会失业了啊。”
夜里,两人在屋外坐着。天气微凉,风吹过小屋上挂着的风铃,响声清脆,风拂过地面上的杂草,带起蛙声一片,风落在她的脸颊上,点缀出些许红晕。
“我说,青蛙都是寿命很短的吧。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卡斯娜盯着他看入了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才答道,“啊,不要紧的,我已经做好了一副眼镜,到时候你把它带上,能续命的。”
瑟尔斯笑了,她也跟着轻轻地笑。
“那么,你有想过如果你不是女巫,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吗?”
见瑟尔斯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脸色,她也止住了笑,“应该是没法遇到你吧。”
瑟尔斯不再看他,而是望向远方的森林,口中喃喃道,“或许吧……”
本来卡斯娜以为她的生活就会一直像这样下去,直到那一天……
从东方刚升起的太阳撒下柔和的光线,两人坐在桌前吃着早餐。经过瑟尔斯的强烈反对加抗议,卡斯娜已经从城里买回来一大袋面包,各种味道保证吃不厌。有红豆味,巧克力味,鸡肉味,脆皮蝾螈味……好吧这个是她买回来当零食吃的。
瑟尔斯坐在旁边安静的吃着早餐,而卡斯娜则看起了包裹面包的报纸。
“哎,都是三年前的报纸了啊,还指望能找到些兼职做呢……”卡斯娜一脸失望的说。
“啊,这里,特大新闻,几亚国王子在黑暗森林神秘失踪,疑是敌国叶伊国所为……”卡斯娜指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瑟尔斯听了则是脸色微变。“我说怎么那两个国家突然关系那么紧张呢,害我连工作都丢了。不过那个王子真的好帅啊,都快赶上你了呢。”卡斯娜头也不抬的说着。“哇!这里还说了,叶伊国的公主也是失踪至今还……”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瑟尔斯沉声问道。
“记得什么?”卡斯娜抬起头,一脸疑问。
“那个王子。”瑟尔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说着,“就是我啊。”
“什么?”卡斯娜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几亚国的皇位是世袭的啊,难道……以前的国王也全都是青蛙!”
瑟尔斯摇摇头,“我的父亲不是青蛙,我也不是青蛙,而你,也不应该是个女巫。”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当年是我去你的国家提亲,带你回来时,在这片森林里惹怒了一个女巫,她将你变成女巫,而我与那些随行的人都被变为了青蛙。”
“变成女巫后,你丧失了原来的记忆,你父亲派的人发现你时都被那个女巫抹去记忆送了回去,后来你的父亲也死心了,以为是我们国家的阴谋,便向我的父亲开战,而我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不能再让这场荒唐的战争继续下去了。跟我走吧,我的青蛙之神。”瑟尔斯向着她伸出了手。
卡斯娜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向前迈了一步,便被一把拥入怀中。稍微抬着头的她感受着舌尖的温度,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了出来,黯淡无光的女巫长袍从她身上滑落,露出的是一套纯白的连衣长裙……
回国的路上,卡斯娜的头微微胀痛,可能是一下子处理不了那么多信息。“可那个女巫,为什么不把我变成青蛙呢……”
有利益就会有贪欲,有贪欲便会有利益。即使是每个国家为了治安禁止女巫随意使用魔法,但国王们都还是掩人耳目在皇宫里藏着一两个女巫,毕竟那些战场上的物理护甲可吃不下几发炎爆的伤害。也正因如此,大型的战役几乎不再发生,一些小打小闹不会惊动到国王,也就不会有什么女巫突然来搅局。
几亚国和叶伊国是邻国,然而它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是很好,两国的边界交际处总是时不时地爆发战争。但两个国王也都还能坚守着魔法这条最后的底线,不让事情变得无可挽回。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几亚国的王子外出狩猎,他看见了草丛中的一头鹿。弯弓,搭箭,精准地命中了鹿的身子。受伤的鹿一路狂奔,跑过了几亚国的边界,来到了叶伊国,王子也马不停蹄地追着,一直追到一条河前,鹿凌空一跃,险险地跳了过去,而王子的马却自己在河前停住了。王子气愤却又无可奈何,一转眼便看见了在河边散步的公主。
气质与性格都是那样的相符,不出意料的,他们相爱了。而两个国王听说这件事,莫不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两个关系这么差的国家竟然要联姻,这算什么事?还是几亚国的国王在捶自己的时候捶出了一个好主意。于是在公主又一次在河边散步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光闪过,这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女巫。
叶伊国国王发现女儿不见了很着急,于是派自己身边的女巫去找。平时女巫已经很熟悉公主的气息,所以很快就在小屋里找到了她。没想到的是她的魔力不足以破除公主身上的诅咒,几次尝试之后,女巫就放弃了破除诅咒,可她也没有回去,而是选择在森林的另一个角落修炼魔法。
王子很快也发现公主失踪了,到处寻找,终于在小屋里找到了公主,可此时的公主已经失去了记忆。去找父亲帮忙肯定是不现实的,无奈之下,他便一个人去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
在森林的另一个小角落里,王子发现了那个闭关修炼的女巫。他咬定就是她将公主变成了那样,即使女巫说了不是,王子还是想拖她过去。女巫被他念叨的烦了,手一挥,世界上就多了一只青蛙。
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公主身边,每天晚上在屋子下“呱”,“呱”地叫着。而公主却似乎在安心地过着女巫的生活,王子可谓是又气又急。
且说几亚国的国王,在得知自己的儿子也失踪之后,又是一顿捶胸顿足,但这次哪怕是捶出血来也没有用了,谁能想到王子变成了一只青蛙,国王也只能派一些巡查队出去寻找王子。
都说有什么样的领导人就有什么样的人民,那些巡查队不约而同地都走进了森林那个小角落里的屋子。结果就是,王子有蛙做伴了。
派出的巡查队没有一个活人回来,连尸体都找不到。几亚国国王以为叶伊国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于是一改常态,命令所有的军队都撤回来,加强守备力量,决不轻易出兵。而叶伊国这边因为没有女巫做依仗,也下了与几亚国几乎一模一样的命令。边线,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变成女巫的公主滚到一只蛤蟆前的事情了。说真的,公主毕竟不是天生的女巫,关于魔法的学习都是靠着自己看书摸索,把王子变回来没缺胳膊少腿已经是万幸了。
之后,王子又开始研究怎样解除诅咒,终于在屋里的魔法书上找到了方法,便有了早餐时的那一幕。幸好王子没有学过魔法,不然这么不科学的事情他才不会相信……
为了隐瞒某些不好的东西,王子在某些事情上骗了公主,但还是成功地带她回到了叶伊国,看着她睡去后又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以上,便是卡斯娜醒来后脑中浮现的记忆。她开口问身边的侍女,
“瑟尔斯去哪了?”
侍女愣了一下,应该是没想到公主醒来后第一句话会说这个,略一躬身,
“回公主,瑟尔斯临走前好像说要去森林里找一个女巫。可是公主,不过是敌国的一个王子,用得着……”
“糟了。”卡斯娜根本没有听进侍女的后半句话,起身准备往外跑。
“公主,国王还在房内等你呢!”话音落地,公主也跑了出去,直向那片森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溅起的泥点沾在了雪白的连衣裙上,但卡斯娜并不在乎,她疯了似的向着那间小屋跑去。
“现在,你该告诉我真相了吧。”推开那扇木门,熟悉的药剂味扑鼻而来,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竟有些反胃。女巫早已离开,留下的只有布满了战斗痕迹的房间和一个躺在地上的血人。
看到有人进来,躺在地上的瑟尔斯睁开了眼。卡斯娜颤巍巍地来到了他身边。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她说话还有几分哽咽。
“为了……给你报仇啊。”他说起话来也有些吃力。
“傻瓜……不是她下的诅咒。”娜塔莎还在不停抽泣着。
“嘿嘿……那个……女巫说的……居然是真的。”瑟尔斯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其实……我来是为了这个……”他将紧攥着的拳头松开,里面只有一只被血染红的指环。
卡斯娜想起那天他们在河边见面,瑟尔斯将他手上的那对指环摘下一只送给了她,两人约定好以后凭着这只指环去提亲。因为两国国王的阻隔这件事一直拖了下去,后来瑟尔斯为了救被诅咒的卡斯娜,在与女巫的争执中指环掉在了地上,还没等他捡起来,一下子他就和指环几乎一个水平面了……
“没有它……我怎么娶你啊……”浑身是血的瑟尔斯做了个像是笑的表情,“现在……你还能……给我续命吗……”
卡斯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趴在瑟尔斯的身上失声痛哭。她的心里只有悔恨,她恨自己信了那只变成王子的青蛙的话,她恨自己当年接受了他的定情信物,她恨自己当年出现在那条河的边上,她恨……
瑟尔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卡斯娜,心中却十分痛苦,正因为不想看到这一幕,他才编了那些谎。
“咳咳……别这样……衣服……会脏……”瑟尔斯盯着卡斯娜被染红的衣角,终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手中的指环滑过指尖,滑过衣角,最终落在木质地板上……
卡斯娜回国后的几十年里,全世界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魔法运动,人们打着“崇尚伟大科学,反对迷信魔法”的旗号,将所有的女巫都封住嘴巴看押起来,那些魔法书都被统一焚毁,关于瑟尔斯与卡斯娜的故事在王室的压迫下也没有任何的书面记载。但是传奇永远是传奇,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这个故事一代代传承了下来,最终在近代格林兄弟的笔下落为文字,留下了这段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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