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跟栗山一起回家之后，年级里的同学总是在走廊里对他们指指点点的。
更加严重的是，她觉得这几天自己身上遇到的倒霉事件特别多。
比如说早上在鞋柜里发现一大堆撕碎的纸片、走在校园里楼上掉下来一块脏抹布，还有铅笔盒里莫名其妙地出现神奇生物。
当然这一切都被她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了，可是今天体育课之前走进更衣室却傻了眼。
自己的柜子上被贴了封条，上面用红色颜料写着“去死吧”、“丑女”的字样，里面的运动裤也被用水泼湿了。
还好她前几天正好把弄脏了的运动服带回去洗才免遭劫难，可是自己总不见得穿着湿掉的裤子上课吧。
旁边正在换衣服的澄和看见她拿着湿裤子发呆，赶紧把自己的裤子扔给她，并告诉永井自己因为排球部要训练所以经常带着两套衣服好替换，让她先穿着自己的运动裤应付过去。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又被欺负？”榎原解开校服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永井先排除了找茬的那帮不良少年，他们是不可能进入女子更衣室的，更不屑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不是他们的话……她就想不起还会有其他的人了。
“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是公布分数排名那天的？”
反正就算不去管她们，过几天她们发现没有效果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停了。
榎原已经解开所有衬衫纽扣，她的身材虽然比不上那些偶像明星，但也是同龄人中偏上的水准。
啪地一声，更衣室的门被关上了。
“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放弃吧，你们是看不到的。
体育课下课后是午休时间，澄和拉着月见特意提前几分钟回到教室——果然，开门就撞见女生A指使女生B往永井的便当里加辣椒酱。
“你们做什么！”榎原直接抢过辣椒酱的瓶子往地上扔去。
小团体看见当事人回来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要离开。
“等一下，我在问你们话！”
男生那边的体育课也结束后，摸摸口袋连在食堂吃碗酱油拉面的钱都没有的徹也，重复拋接着硬币考虑午饭该怎么解决。
“所以说，”他再次把100元抛到半空中，“澄和你帮永井击退了找她麻烦的人，了不起了不起。”
“谁跟你说这个了！”榎原用力敲了一下他的桌子，伸手就要去抢他的硬币。
“噢。”栗山敏捷地闪过身，看准100元掉下来的位置接住，“你知道的，我跟永井之间什么也没有。”
澄和又扑上去扯住他的领带，连同人一起拽过来：“谁跟你说这个了！”
他被勒得呼吸困难，只好松开了手，没想到手指一弹往永井的座位方向飞过去了。
两人暂时休战，这场无端的打斗以100元硬币误伤永井的脑袋告终。
结果还是在口袋里仅剩100元的情况下跟着她们来到了食堂。
刚才开始永井就低着头很少说话，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被硬币砸到头变傻了。
趁着澄和还在考虑午饭的内容，栗山把钱塞到月见手里，找个借口说自己去帮她们占座位就没影了。
反应过来的永井立即问他要帮忙买什么，得到的回答是自己吃什么就给他带一份一样的
她摊开手瞪着徹也全部的财产——那枚硬币：“这还真是为难。”
挤进排队人流的榎原挥手招呼她过去。
澄和为自己出头的时候，逼着恶作剧小团体的成员说出了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
“我们是为榎原你打抱不平好不好，凭什么普通的永井都能跟栗山一起回家而你就不行？你的各方面条件都优于她！“
不可否认的是，撇去为自己的恶作剧行为开脱的强行说辞，她们说的全部是真理。
但是、但是。
她想到前不久自己被混混叫走时赶来营救的栗山、和回家路上告诉她保持现状就好的栗山，迄今为止拒绝了无数人的澄和、视自己为最好挚友的澄和，还有一起打打闹闹愉快度日的三人。
不希望美好的三人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变淡或是发生变数。
……将来的事情有谁会提前预知呢，还是任其发展吧。
徹也盯着自己眼前餐盘里的鸡蛋三明治和咖啡牛奶，再看看对面永井的餐盘里是一碗亲子盖浇饭：“这到底哪里一样了啊可恶。”
“本质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另外月见欠你的饮料也还了还帮你垫了钱。”榎原掰开手里的筷子递给永井，刚想再拿一副递给他，不过吃三明治好像不用吧。
这家伙连饮料的事情都跟澄和讲，估计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跟她说了吧，另外亲子盖浇饭真的看上去很好吃。
“我认为月见你还是加入社团比较好，就不会再被单独叫出去了。”澄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她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初中没有参加社团是因为入学的时候唯一认识的澄和已经加入了排球部，犹犹豫豫期间社团的招新已经不知不觉结束了。
“等到高中就加入社团，我早就决定了。”
高中的话，但愿自己能够做得好吧。
“诶——你要加入什么社团？”榎原追问道，“啊不过我不会去排球部的你可别傻乎乎地去报名哦。”
“澄和你不打排球了吗？！”她差点就从桌子上跳起来。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澄和被选入排球队，到初中正式加入排球部参加比赛以来，她一直以为澄和绝对会打到高三秋季隐退为止，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退出。
“嗯嗯，因为我还有更加想做的事。”榎原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栗山一眼。
然而徹也并没有注意到澄和的动作，反而去邀请永井：“来棒球部做经理怎么样，我们两个就可以在同一社团了。”
棒球部的女经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是——
她翻翻白眼：“反正又是整个社团只有栗山你一个人非常积极是吧，我就知道。”
“我说啊，高校棒球是把自己全部的清楚寄托在一颗不满150克的白色小球上的一项神圣的运动，当击球手站到打击区的那一刻，就是投手和击球手之间一对一的神圣对决你懂吗！”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她并非不了解栗山对于棒球的执念，或者说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棒球笨蛋了。观摩他作为正式球员的第一场比赛的时候她就知道，以他的打击能力在高中一定能带棒球部去甲子园，至少在三年内一定有一次。
说到底这样加入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只是随便拉来充数的经理罢了。
“好了好了，休战休战。”榎原做出比赛结束的手势打断了她的思路。
那天她很罕见地没有与澄和、栗山一起回家，到家之后也没有急着拿出作业，直接摊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乱涂乱画。
虽然下午的时间栗山对她的态度都如同往常的吵吵闹闹不紧不慢，永井还是觉得应该由自己来道歉。
她打开手机想要寻找栗山徹也的电话，没想到手机铃声却抢先响了，来电人正是栗山。
“……喂？”电话那头传来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可能是棒球部的训练还在进行中吧。
“对不起。”她开门见山地说，“中午的事是我的错。”
也许是这样的道歉来得猝不及防，对面的栗山沉默了一会儿：“永井你没有错，所以你不需要道歉，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的确，那样的邀请能算是什么呢。
在他出言反驳永井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可以放任澄和在排球部不管因为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管她也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活跃着，但是永井总是让人担心。
于是想让她到自己庇护下的棒球部做经理的话也就脱口而出。
“不过棒球部经理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道歉归道歉，她坚守的原则也是不能退让的。
“啊啊。”
“那先挂了，你也快点回去吧，拜拜。”她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喊栗山的名字，自己也不想再打扰他，干脆让他回到场上继续训练。
挂掉电话的栗山把手机塞回包里，最后的比赛也结束了，今天的训练任务只是绕场慢跑和挥棒500下。
总有一天，他要让永井心甘情愿地喜欢上棒球这项运动。
因为文化节的缘故，第二学期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便是寒假了。
“想不出剧情了吧。”某个跑龙套的路人女再次登场。
……被说中了。
总而言之，没有转学生也没有新的敌人，校园恶霸与恶作剧小团体对于女主的各种欺负到此而止。是的，现在是寒假，张口就能呼出雾气的冬天。
栗山徹也从自己在甲子园球场打出全垒打的美梦中惊醒，伸手够到旁边的闹钟拿到被窝里。闹钟显示现在时间六点整。
别误会，并不是早上六点。
他记得自己大清早参加了棒球部连寒假都必须每天进行不能中断的严格练习之后，在便利店解决午饭回到家就躺进了被窝里补眠，没想到醒过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咕咕……”肚子看准时机唱起了欢快的歌曲。
徹也趿着拖鞋走下楼想看看厨房里老妈的晚饭做好了没有，直到发现楼下一片漆黑什么人也没有才反应过来——
饭桌上放着自己昨天晚上在电饭煲里找到的字条，上面写着我和你爸爸去温泉旅行大概两三天就回来你伙食自理妈妈上。
气得他直接把纸条揉成一团以投手投球的姿势扔了出去，难道今天的晚饭也要在便利店解决了吗。
生气归生气，自己的胃还是要填饱的。
猪排盖饭不含税1560元、牛肉盖饭不含税1490元、炸鸡块盖饭不含税1320元。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干脆买杯面和饭团回去凑合一顿算了的时候，背后冷不丁有人喊他的名字。“徹也！”似乎是一个妇人的声音，栗山转过头去。
“好久不见～”那人直接亲呢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对着镜头指着自己的脸，“啊，我是月见的妈妈。”
“晚上好永井太太。”他被抱在夫人的怀里挣扎着吐出几个字。
“噢，晚上好。”永井太太听到栗山对她的称呼，放开他坚定地纠正道，“是纪子姐姐。”
……女性对于年龄的执着是恐怖的。
看见永井太太，啊不纪子姐姐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有些吃力，他主动上去分担了两个塑料袋的量：“我送您回去吧。”
永井纪子巴不得有人帮忙搬运这些重得不得了的米啊蔬菜还有肉类，自然笑眯眯地接受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便利店？”
“我家的老爸老妈丢下我度蜜月去温泉旅行了，留下钱让我三餐自行解决。”
“还真是你爸妈一贯的做法。”
自己的爸妈是甩手掌柜已经是整个街区有名了，再加上两家的母亲私交很好经常一起逛街喝茶，知道这些也就见怪不怪了。
纪子太太透过塑料袋看了看栗山手里的小袋子——是他在便利店里买的东西，好像是杯面和几个打折的百元饭团，皱皱眉头。
棒球部的四棒强打这样营养不均衡地混饭吃迟早身体会垮掉，她邀请徹也来家里吃饭。
当然预料之中地遭到了栗山的推脱，他说阿姨这怎么行，不管怎么说都太打扰了。
“没关系的啦就像自己家一样，”她一副完全了解徹也心事的样子，胸有成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你也很想见见月见吧？”
“谁……！”谁会没事想跟那家伙见面，碍于长辈面前不好表现得太失敬，栗山只好把后半句话嚼碎吞下去。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天空，安静地俯瞰着地球上为了生计奔波忙碌的人们。
“今夜的月色真美。”
夏目漱石的经典名句，在无数文学作品里被用烂的梗。
他注意到永井太太的眼神变得深邃：“月见名字的由来、当年我和她爸爸的定情告白呢。”
澄和曾经跟自己提起过永井的身世以及老妈那里听到的零碎故事，完整拼凑起来就是她的父母原先是医学院的同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父亲遭遇车祸过世了，只留下永井纪子一个人在医院辛苦工作抚养月见长大。
他对这段心酸经历表示同情：“那还真是残念。”
“所以，就这么说定了。”纪子太太的心情转变之快到了令人震惊的速度，“可怜可怜我们这对落难母女就来我们家吃饭吧。”
亏他前一秒还发自内心的感到悲伤，现在的他只能无奈地垂下头跟着前面打扮得像三十岁出头的中年老太太，手里还拎着两大袋食物。
都说了是纪子姐姐。
早已在家等得不耐烦的永井月见听见家里的玄关处有钥匙转动的声音，跳下沙发便跑去开了门。屋外的人还没进入室内，就直接扔了两大袋东西过来。
“好晚啊我肚子都饿瘪了。”她稳稳地接住了纪子太太买的食物，用脚把鞋柜里的拖鞋勾出来，“饭和味增汤都已经做好了。”
“加班加班，”纪子太太解释着晚回家的理由穿上拖鞋，“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在客厅陪徹也聊天。”她风风火火地提起食物跑进了厨房。
月见目送妈妈的背影闪过走廊，上下打量着玄关处被带打包带回来的栗山：“又来蹭饭了，巨大垃圾。”
她掰着手指就能猜到，他肯定是拒绝不了妈妈各种软硬兼施的请求只好答应来她家吃晚饭，也真是的每次都用这种招数把人骗回家，尤其针对栗山。
妈妈也很寂寞吧，家里只有她和自己两个人，要是能回到爸爸还在的时候就好了，每天晚上都可以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饭。
“巨大垃圾是什么鬼啊什么鬼！”他伸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好歹也算是客人吧。”
她左手捂住被弹的脑门，右手做出家庭餐厅专业的迎宾动作，面无表情地道：“是是，请进。”
永井带他来到家里的客厅示意他可以随便坐，用热水壶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栗山疑惑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明天你打算干什么？”看吧，他就知道，每次她主动献殷勤准没什么好事。
他一脸警惕地盯住她的脸，永井小心翼翼地挤到他身边：“我明天想去高中部参观。”
嗯，他表示自己听着，让她继续说下去。
“……想借你的自行车用。”记得她的自行车是在上半年骑下坡道的时候连人带车摔进了旁边的绿化带里，报废后阿姨就不再给她买新的了。
但是永井这样眨巴眨巴大眼睛恳求自己，栗山又不忍心让她失望。
内心纠结的结果，他长吁一口气说自己可以骑车带她，反正棒球部的前辈寒假前也来电话希望他可以抽空去那边的硬式棒球部看看，顺便练练打击。
“哇，太好了。”她也清楚自己的车技没法再骑车上路，本来就是故意这样说的。
不过根据今天早晨天气预报好像明天会下雪的样子。
“这点小雪积不起来又不会死人。”栗山抱起茶杯喝了一口，差点儿没把他烫死，“呸、呸，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
他吐着被烫得通红的舌头，再看旁边事不关己坐着的月见，阿姨身上温柔可人的基因到她那里就全都变成了笨拙和任性，初中一年级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为什么我偏偏要跟你打交道不可啊。”
永井回忆起小学三年级爸爸刚去世的时候自己曾经被同学们嘲笑、孤立，在这个男性地位远高于女性的国家没有任何事情能比父亲的离世更容易让自己受到欺凌，澄和是唯一与她交朋友的人。
小学毕业的时候她特意报考了澄和想去的岩樱，她们被分到不同的班级，她却还是保留着从前的习惯每天都去澄和她们班找她，一来二去地就认识了澄和临座的栗山。
他也建议她在自己的班级结交一些同学，初中生不会像小学那么幼稚不会欺负你的云云，但就算快毕业了也只是到平时能说上几句话的程度。
“……谢谢。”不止为了自行车的事情。
如果当年我遇到的不是像你这样的好人，或许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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