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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04 从军道杀拳开始的异世界布武

Chapter 004 从军道杀拳开始的异世界布武

Chapter 004 从军道杀拳开始的异世界布武

第三日,早晨。

送走了自己名义上的族弟之后,悠久之城的权力终于全盘收拢到了佩尔狄卡手中。

悠久之城的年轻主人,今天也从成堆的案牍中开始了工作。尽管“计划”的大部分已经由托勒密亲自安排妥当,但其中尚未涉及到的无数人力物力的调动依旧有着相当的工作量。

完成了一个小阶段的工作后,佩尔狄卡悠闲地捧起府上女仆准备的咖啡,半躺在柔软的座椅上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适当的放松对于维持工作效率而言是十分重要的,身为贵族更应该懂得品味这份闲致优雅。

缓缓倾斜多瓣的瓷杯,温热的咖啡汇作涓涓的细流淌入舌底。

突兀地,佩尔狄卡握持着杯把的手微微一滞,咖啡一时断流。

房间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颀长的人影,浑身都被黑色紧身的皮衣包被,站在角落的暗处看起来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有什么情况?”佩尔狄卡放下瓷杯,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悦。

他相当反感别人在自己休息时前来打扰,因此总是在品尝咖啡前让前来的女仆锁上房门。

然而眼前的存在似乎从来不会被这么一道简单的门锁挡住去路,就连他是怎么出现的都是一个谜。“他们”甚至可以无视自己作为城主下达的命令,哪怕托勒密在时也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关于‘新娘’的情况……”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不带立场地讲述了昨天从市政厅到中央广场发生的种种。

佩尔狄卡听罢关于某名佣兵的报告后微微皱眉:“跟昨天是同一个人?这么巧?”

“是。”

“确定不是被跟踪了?说不定他是什么势力的暗线。”

“确定。”

佩尔狄卡沉吟颔首,既然“他们”可以肯定这只是巧合,那么多半就没有关系——除非那名佣兵早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并以远超“他们”的手段进行了伪装——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厌恶归厌恶,佩尔狄卡对“他们”的专业素质还是相当信赖的。

奥塞恩教国麾下的“降临夜(Advent Eve)”,常年活跃于暗处,在侦察与谍报方面东陆无出其右,令多少国家闻之色变,怎么可能会被一名小佣兵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蒙蔽?

“需要抹除掉他吗?”

“不了,根据你的描述,继续与他接触,有助于‘新娘’的精神安定。”佩尔狄卡端起咖啡,微抿一口,继续道,“不要忘记我们给予她‘自由时间’的初衷。”

“是。”

“不过……如果这名佣兵不知好歹。”佩尔狄卡旋转摩挲着杯沿,轻声笑道,“……做出了什么影响她精神状态的事……”

“我们时刻监视着。”

“嗯,一个粗蛮的佣兵,面对她能自持到什么地步……”佩尔狄卡摇头笑着,“就让我期待一下吧。”

傍晚,广场花坛。

“非常抱歉!我今天可能要马上离开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

话音落地,艾历克斯与少女面面相觑。

“……嘛,这就是吧,‘命运’之类的……”艾历克斯耸耸肩。

“这种命运实在是……有点坏心眼了。”少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苦笑着,与艾历克斯约定了来日再见,提起裙子匆匆跑远。

“今天的相遇真是短暂啊……”艾莉丝甚至没来得及插上一句话,“好像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等她冷静了?”

数分钟前艾历克斯在花坛前发现了呆立的少女,她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数度呼唤都没有响应,最后艾历克斯只得走近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仅仅一碰就将她吓得够呛。

没想到等她平静下来之后,两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相互告辞。也不晓得少女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走得这样匆忙。

“在话本里大概只用七行就能结束的长度呢……”艾莉丝扳着手指数道,“今天算不算毫无收获?”

“……也不尽然。”艾历克斯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回忆着今日的会面,眼神深沉如幽深的沸海。

“嘛,也没办法啦,毕竟是任务需要。不过一口气爽了两档子约,今天也是相当不幸啊。”

艾历克斯摇头:“这边多少还是来碰了一面,不算爽约。”

“那露娜那边就直接鸽子咯?”

艾历克斯点头:“回头告诉她下水道里也能听得见,然后夸她拉得真好听——她会相信的。”

第三日的任务分配与艾历克斯许下的两个约定完美地撞了车,想想再不认真做点任务的话,就算不被怀疑是黑幕也要因为消极怠工而被队伍成员边缘化了,在权衡了一番爽约与怠工在未来发展中的麻烦程度后,艾历克斯愉快地选择了放飞鸽子,听从约伯的安排潜入了悠久之歌的地下。

曲折的地下水道里堆积着大量的演出用炼金机械,用来隐藏行迹是最适合不过。

从头顶传来隐约的隆重而盛大的音乐声,遥隔着石壁如闷鼓的声响,反而更见一种空阔的宏大,这正是上半场的演出正举行到高潮的信号。

“说是要整出什么动静……这些铁疙瘩究竟怎么摆弄啊?”

佣兵B焦头烂额地从机械前站起身来擦了把汗,面对着复杂错综的齿轮与传动杆一筹莫展。

“……要不直接炸了吧。”艾历克斯——现在的身份是佣兵A,淡定地提出了破坏性的建议。

佣兵D摇摇头:“虽然说是要吸引里面的人出来开门,但也不能把动静闹大到停演,否则追查起来的话,很容易暴露出我们的行踪。”

“啊啊!麻烦透顶!”佣兵B两手抓着头发歇斯底里道。

艾历克斯走到佣兵B的身边蹲下了身,开始鼓捣了起来。

“你还有操作这种机械的经验?”佣兵D惊异道。

像这种舞台装置往往会为了一些奇葩的舞台特效而专门进行过改装,就算是在同一幕戏剧里使用的、两家剧院的机器,都可能有所不同,因此并不能与一般的机械操作一概而论,算是相当偏门的特技了。

齿轮一阵转动之后彻底熄了火,从重叠成排的汽缸里侧传来不妙的咯嚓声,一缕青烟从齿轮的缝隙里飘了起来。这台机械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艾历克斯沉默了片刻,转头道:“……如你所见,并没有。”

佣兵D抹了一把脸,边上佣兵B已经相当无奈地开口:“没经验的话就不要随便整了吧老弟!鬼知道这地方还有几台机器经得起我们折腾!”

“但是现在有经验了。”艾历克斯直起身,跨过报废的机械,在另一台备用机器前蹲下。

“喂!这两台也不见得能通用啊……”佣兵D伸手打算去拉住艾历克斯,却见艾历克斯一阵操作后,机械隆隆地运作了起来,像是一头被惊醒的猛兽,躁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大——

佣兵D脸色一白:“停下!还没到时间!”

艾历克斯对着机械的防尘罩就是一踹,机械猛然一震,内部的金属零件发出不太妙的叮铃碰撞声,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像只乖巧的小猫……现如今已经是死猫了。

“……老哥稳啊。”佣兵B愣愣地赞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偷懒来着,这么快就会用了吗?”

艾历克斯:“只是让它暴走起来而已……还没有到会用的地步。”

佣兵D这时才回过神来,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艾历克斯一眼:“……不管怎么样,这个程度已经足够我们完成任务了,现在就等到中场再行动吧。”

计划顺利地进行着,虽然比预想中的要晚了一点,“歌利亚”三人还是成功地混入了下楼排险的人群之中,带着艾历克斯一组藏好的炸弹潜往舞台。随着故障机械被一个个整治妥帖,下到下水道中的人手也渐渐稀少了下来,陆陆续续地返还到后台的工作中。

躲在远处暗中观察的佣兵B长舒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可以放心了——我们的任务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吧?”

“还不能大意,要继续待命到演出结束。”佣兵D肃然道。

“老头子说的话不用全信啦!适当地松弛一下精神也是有必要的嘛,你看A哥就——诶?A哥呢?”

两名佣兵转着脑袋在四处扫视一圈又一圈,你瞪瞪我我瞪瞪你,全然不知艾历克斯的去向。

此时的艾历克斯正在下水道的某处,在他面前亭亭玉立着一名狼人少女,一袭出尘的晚礼服托出她曼妙的身材,胸口一大片丰腴的白皙低头可见,正可谓是秀色可餐。

“艾历克斯哥哥!你听见我的《月光》了吗?”

舞台上如月下女神般的露娜眼中泛着点点的星光,抓起艾历克斯的手捧在胸口,小鸟依人地紧挨在他的身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艾历克斯不慌不忙地先从露娜柔软的温柔乡里抽出身,冷静道:“听到了,蛮好听的——不过师姐你是不是可以放弃叫我‘哥哥’了……”

露娜高兴地翘起尾巴转了一圈,晚礼服的裙摆荡漾如绚烂绽放的紫罗兰:“艾历克斯哥哥居然夸我了!”

“…………”艾历克斯先一步选择了放弃。

“说起来小艾莉丝呢?怎么没看见她?”

“说什么‘懒得当电灯泡’就自己躲起来了……虽然也没啥意义就是了。”艾历克斯用指节敲敲身后背负的长条状物体,绷带下的异物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像是睡梦险些被惊醒时表达不满的哼哼。

“唔……还想问一下她的感想呢。”露娜略带遗憾地闭上眼,“艾历克斯哥哥总是懒得作评价。”

“——‘好听’,就这样,不用多了。”艾历克斯一脸淡定地比出拇指。

随后就开始下起了逐客令。

“那么现在就先各回各地,不要离开他们太久,否则容易被怀疑——你我都是。”

“嗯嗯,艾历克斯哥哥,冒着被怀疑的风险也要来夸我呢。”露娜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

艾历克斯解释道:“因为现在离得近,可以免得事后多跑一段路……”

“——这就是傲娇吧!”

“……?”

露娜唐突的发言令艾历克斯有点措辞不能。

“艾历克斯啊,如果真的要否定我的话,只会嫌麻烦地说‘是是是’嘛!”露娜无视了艾历克斯继续道,“像这样解释自己的动机,那多半就是在掩饰——果然是傲娇呢。”

“……是,是,是。”

“看吧!承认了!”露娜转头就忘记了自己的推理条件。

“…………”艾历克斯无奈地扶额摇头,“行了,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露娜一路蹦着跳着回去了后台,艾历克斯也开始动身打算归队。

“露娜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呢……”耳边突然响起了艾莉丝的声音,她略带苦恼地嘟囔道,“居然被她看破了艾历克斯的傲娇本质,以后得把她的威胁等级提高点……”

“……”艾历克斯不说话。

“不过,不把那个约伯的事情告诉她真的没关系吗?说不定以前在天狼座的时候,他们还见过面呢?”

“……还是算了。就算不说,以她的身手跟直觉也不怕偷袭。但是……”艾历克斯停顿了一下,犹豫道,“如果告诉她约伯可能就是七年前的叛徒,那她说不定会为了自己的父亲……”

艾历克斯突然缄口不语,气氛一度变得尴尬了起来。

艾莉丝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是傲娇吗?”

“是是是……”

“你跑到哪里去了!就算任务差不多完了也不能就这么松懈下来啊!”佣兵B皱眉道。

艾历克斯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去查看了一下机器的状态,要是它们再暴走的话事情可就不妙了。”

扑克脸在说谎的时候确实相当有优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正经表情似乎很有可信度。

“的确,是我们疏忽了。”佣兵D摩挲着下巴,“现在再吸引人下来的话,可能会破坏原来的计划……”

“……我们也就不能悠哉地度过这个晚上了。”艾历克斯摊手补充道。

“啧,还以为你开窍了,居然还是想着偷懒……”佣兵B咋舌道。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远处就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急促如落雨的鼓点。

“什么人!”佣兵B立刻紧张了起来。

“……看样子这个晚上……”艾历克斯按上腰际的剑柄,喃喃道,“并不能悠哉度过啊……”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佣兵D错愕地看着闯进下水道里的歌利亚等人。

约伯三下五除二地扔下了碍手碍脚的侍者服:“情况紧急,现在来不及说明了,总之我们先从这里离开!”

艾历克斯等人对视一眼,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歌利亚一边换上佣兵行头一边问道,“追踪者之类的?”

艾历克斯:“没有……”

艾历克斯正回答着,佣兵B已经吵嚷了起来:“追踪者?难道你们那边被发现了吗?”

“还不确定。”约伯顺手点燃了易装用的衣服,炼金火焰下所有证据都被焚化灰烬,顺着下水道中湍急的水流奔向悠久之河。

“他们……好像不知道我们在下水道里的行动。”索菲娅猜测道。

“对面的情报不足吗?”佣兵D推了一下眼镜,有意无意地看了艾历克斯一眼,“那么应该可以排除是从我们内部走漏的消息?”

“谁知道呢——说不定前面就有炼金魔像出来挡路?”佣兵B耸肩道。

约伯:“总之前面存在伏兵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尽量谨慎地前进吧。”

诸佣兵沉重地点头,开始沿着下水道前进。

悠久之城的地下人造水系错综复杂,据说是聚集了上百名人类与精灵学者共同设计的排水系统。蛛网似的通路里,一行人踩着水声匆匆逃遁。

约伯一路奔跑,突然发现脚下石板路上的积水越来越少,出于一名老佣兵见怪必怪的习性,他谨慎地向着四周望去。

若有若无的嗡嗡声在耳边吵嚷着,令他心烦意乱。

此间的通道不知为何要比之前经过的地方都宽阔得多,宽敞到简直不能再用“下水道”来描述,有点像矮人在地底建设的殿堂或者大厅。

“为什么这里这么宽敞?”约伯皱眉道,他在这片空间里感受到了微妙而令人生厌的违和感,这片空旷到让人没底的通道也好,那个持续不断的嗡嗡声也好。

“好像是前段时间里改建的——原因是这里靠近悠久河,一旦涨潮就会满溢,所以拓宽了水道来降低水位。”佣兵D一边奔跑一边回答道。

约伯看向身旁的水道,里面的水位确实变得很低,给人一种快要干涸的错觉。

脑鸣似的嗡嗡声像苍蝇似的挥之不去。

伊丝特恍然道:“难怪连着石板路上的积水也变少了……”

佣兵B:“也是好事,这么一来就不必担心在水滩上滑倒了吧?尽情飞奔吧!”

艾历克斯:“……不想跑步……”

索菲娅:“佣,佣兵A先生,振作啊!”

约伯闻言,却将眉头绞得更紧。他望向越发变浅的水位,浑浊的地下水将水底的一切遮掩包庇,仿佛有暗流无声涌动。

由上百名学者设计建造的地下水系……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失误吗?

这里的高度也好,宽度也罢,与其说是为了拓宽水道,不如说是为了运输什么庞大的事物……

嗡嗡声更响了。

佣兵D:“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嗡嗡嗡地……”

“趴下——”约伯一声暴喝,然而为时已晚。

巨大的机械利爪贯穿了佣兵D的身体。

甬道中,足有三人高的机械巨人从黑暗中显出身形。长到夸张的锐爪前端挂着佣兵D当场气绝的尸体,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似的金属指尖流淌而下。泛着蓝色幽光的动力炉高速运转着,发出告死的嗡鸣,将“灵魂”的力量转化为最原始的杀伐。

中型炼金魔像!

“区区一具‘戈雷姆’——”佣兵B咬牙道,看着佣兵D的尸体他的双眼变得通红,端起了随身的机枪向着炼金魔像扫射过去。

“是魂之座!是魂之座!停止攻击!快逃——”约伯认出了那具动力炉代表的意义,向着佣兵B吼道。

子弹在炼金属的装甲上激发着一层又一层的炼金矩阵,涟漪般的光辉没有息止,仿佛暴雨中的湖泊。

佣兵B充耳不闻,一阵疯狂的扫射过后,炼金魔像——魂之座巍然不动。

最后一丝涟漪消散,魂之座的装甲有如雨后的湖面,依旧光滑如镜,波澜不惊。

“什么……”佣兵B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魂之座缓缓抬起了机械手,随手就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一挥,佣兵D的尸身在刀刃利爪上飞速滑出,重重地砸向佣兵B上身将他击飞,佣兵B全身在甬道的墙壁上重重一摔,当场失去了意识,生死不知。

魂之座的机械足浸没在水中,翻动着水花的激荡声,缓缓转向剩余的佣兵。

“跑——”

佣兵们早已四散着逃去——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正面击败这具钢铁的巨人。敌人只有一体,佣兵则有四人……现在唯有赌上这四分之一的几率,去追寻活下来的希望!

艾历克斯用转角处的石壁掩藏身形,默默地目送突然乱入的魂之座追逐着伊丝特扬长而去。

“看上去似乎是冲着伊丝特来的呢。”艾莉丝从黑暗中显出身形,“不去救场吗?”

“骑士的水平不高,有约伯在附近,应该没问题。”艾历克斯斟酌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是谁派出的追兵……还有这具魂之座。”

“嗯,看起来不是城主府的意思。”艾莉丝思考了一下,“他们应该也期待着伊丝特‘完成’这次任务……除非我们从一开始就推错了他们的计划。”

“不会的。”艾历克斯低垂眼帘,睫毛下一片浓郁的阴影,“他们会干什么……‘他’会干什么,我很清楚。”

艾莉丝点点头,毫不怀疑地将艾历克斯的推断作为事实基础继续推理:“调动人手来排查悠久之歌并不困难,只要在城主府稍有背景……不,只要有一则密报就足够让他们紧张起来,难的是……”

“调动魂之座——”

“嗯。”艾莉丝接道,“没有能力调动魂座骑士的,就连魂之座的一个齿轮都开转不了;有这能力的……也不至于让这种新手来猎杀伊丝特。”

尽管只是匆匆地一瞥,以两人的经验已经足以判断出那名骑士的斤两,不管是因为技量的不足还是心态的轻佻,他的表现都不足以担起骑士之名。

“猎杀……”艾历克斯支着下巴轻声重复着艾莉丝的用词,“杀……如果幕后主使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杀死伊丝特的话呢?”

“不杀?难道真的是城主府的安排?他们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打草惊蛇啊……”

打草惊蛇,蛇遁走。

艾历克斯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一丝渺茫如晨曦的微光。

“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呢。”

在这场佣兵与城主府的博弈中,出现了艾历克斯这个变数,幕后的势力斗争也从精灵与人类的双方对垒转变为三方混战,现如今发觉潜藏于暗的第三方势力也许并不只有自己一家,心情也是微妙的有点复杂。

就像是深夜里摸进主人家打算行窃的小偷,猝不及防地就在房梁上发现了自己的同行,相视无言面面相觑,端的是十分尴尬。

毕竟同行不等于同道,如果两边瞄准的都是同一件事物,说不得在吵醒主人前两拨贼还得先打一架。

“那怎么办?要我追上去收集一点线索吗?”艾莉丝身体微微前倾,足尖开始漂浮离地,终于有了一点幽灵的样子。

艾历克斯虚按着艾莉丝的肩头把她按了回去。

“不要随便接近魂之座,万一动力炉对你有什么影响,我……”

艾历克斯的语气罕见地有点急促,话到嘴边却像是跟不上思路似的中断在半途,支吾着说不出自己会怎么样。

“行啦行啦,我跟那些七零八落的碎片又不一样——”

艾莉丝这么说着,却也打消了前往一探的念头,足尖轻点地面滴溜溜地在地上转了个圈,转向艾历克斯,俯下身子在眼睛边上比了个剪刀手,像是要放出Kira~Kira的音效似的露出一个灿烂闪亮的笑脸。

“我现在可还是完完整整的、如假包换假一赔三的超·激萌妹之魂哦!Kira~Kira——”

不要自带音效啊……

艾历克斯却也已经懒得劝说,只是摇头道:“但愿如此吧……”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直起身体打算离开:“调查的事情就交给不凋商会,有魂之座型号跟遭遇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查出很多东西了。”

“那现在去把佣兵B先生回收了就回去睡觉吧——从可以早点回去睡懒觉这点来看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这次的主使?”

刚才佣兵B受击后就彻底没了动静,不晓得是不是已经就此殒命。在魂之座的阻击下疲于奔命的艾历克斯等人并没有时间去检查他的死活,但艾莉丝却对生物的死亡格外敏感,既然她说佣兵B还没死,那多半就只是晕了过去而已吧,现在看来也是命硬得很。

艾历克斯拄着新手剑从拐角处起身,散漫地走向佣兵B的所在。

他漫不经心的步伐忽然一滞,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僵立在半路上。

一丝危险的凉气从背脊爬上后颈,像是蜿蜒而上的毒蛇,滑腻到悚然的感觉深入骨髓。

“——艾历克斯?”先行半步的艾莉丝不解地转过头来。

“回来!”艾历克斯一声暴喝,艾莉丝的身形瞬间在视野中模糊,惊呼未及发出就已经被扯断成线,就连存在也变得稀薄。

绷带长条微微发热,艾莉丝的声音直接在艾历克斯的脑内响起:“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就……”

艾历克斯缄口不答,谨慎地从身后翻上兜帽罩住面容,按剑四顾寻找危机感的来源。

来人似乎完全没有隐匿气势的意图——也有可能是来自对面的威压已经盛大到无法抑制,滔天的杀意宛如实质般以海潮之气势向艾历克斯涌来。

“啧……”艾历克斯暗暗啧舌。

这样纯粹的杀意,根本不像是吃公家饭的军警执勤,倒像是纠葛了几辈子的老冤家裹挟着杀父夺妻之仇寻上门来。根据艾历克斯的经验,这种不死不休的家伙最是难缠,他们完全不会顾虑后果计算得失,单纯以敌我一方的毁灭为最终的目的,反而比心思老辣的阴谋家们棘手得多。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招上了这样的仇家啊!

眼角处一道紫色的电光如飞逝的鬼火样闪起,来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两米五的魁梧身形像一座隆起的小山,让艾历克斯不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又一座小型的魂之座。

紫电的光芒勾勒出铠甲头角峥嵘的轮廓,浑身披覆着西洋甲胄的怪客显示出全貌。

那是一具样式古老的全身甲胄,魁梧到不像是给任何一种人型生物用的,复杂的炼金回路在甲胄表面隐现。

“我问汝——”

甲胄金铁摩擦般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甬道中,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愤怒。

艾历克斯并不答话,紧紧地注视着甲胄的动向,周身的骨骼与肌肉暗合着某种韵律翕张,仿佛有某种“气”在体内流转。

甲胄的气势更上一层,龙蛇般的电流在周身疾走,从电牢的栅格间刺出面罩下刀锋般的眼神。它用金属尖锐的锥状指尖遥指艾历克斯眉心,发出森然的宣告:

“你就是我的敌人吗——”

我根本不认识你吧!

然而没等艾历克斯答话,甲胄已经自顾自地发动了攻击。

艾历克斯强压下内心的憋屈,堪堪躲过迎面扫来的一记挥鞭,就势下腰从雷光之下掠过,脸上的寒毛都感到一阵酥麻。他紧贴着地面避开鞭挞,趁着那道雷光的去势未收从外围逼近了甲胄,话不多说对着膝弯处就是一刀。

铛——

劣质的剑锋完全没能砍入甲胄的缝隙,一声悠长的交锋后就卷了刃。

“啧!”

“所以当初就叫你不要图方便直接挑的新手装备啦!”艾莉丝的声音在他脑内气得跳脚。

仅仅一个瞬间甲胄已经荡回了长鞭,将长蛇般的雷光凝汇成一柄闪烁着辉光的骑士枪——这本应算作长武器的兵刃在巍峨的甲胄手中却如一柄三尺长剑一样得心应手,它倒提枪柄,枪锥势如陨星般地刺向身下偏后的艾历克斯。

艾历克斯贪刀不得,顾不上风度地就地侧翻,滚开甲胄的一刺。枪锥恰恰刺上了他左肩披风的一角,险些将他的兜帽也震落下来。艾历克斯贴着地面盘旋踢腿,反而将披风向着枪锥的方向抖去,一股阴柔的力气从披风上席卷,将枪锥的去势牵向一边。

哧——

披风到底没能禁受住两边巨力的撕裂,丝丝缕缕寸断飘散,但艾历克斯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甲胄的枪锥向着身侧歪斜,不受控制地坠向地面,一声轰隆的巨响后烟尘四起,地面上竟然多出了一处一米见方的坑洼,蛛网般的龟裂从坑底一路延伸到下水道的底槽。

艾历克斯并没有时间庆幸这个大坑是否开在自己身上,一脚踏上了粗大的枪锥,霎时间雷光大作,脚下噼里啪啦作响,他借力一跃,在万丈电光中跳向甲胄的面门——

“从这里、总能刺进去吧?”

艾历克斯的语气依旧平静,动作却疾如闪电,手中剑尖陡然刺出,笔直地刺进了甲胄的面罩。

“不对劲!艾历克斯!快跑!”艾莉丝着急地大喊道。

艾历克斯心中一凛,眼角的余光瞥见甲胄空出的手正气势如虹地拍将过来,当下顾不得拔剑,匆匆松开了剑柄翻身落下地面。甲胄一巴掌糊上了自己的胸口,一阵钟鸣的嗡声响起。

艾历克斯倒立于地,双脚在甲胄身上连踢,作一个兔蹬接数个后翻远离了甲胄。

“这怪物……真的是生物吗?”艾历克斯狼狈地整了整兜帽,悻悻道。

艾莉丝:“是,能感觉到完整的灵魂……”

“只要是活的,就算是神也……”

艾莉丝:“但好像不止一个!”

艾历克斯脸色一白,说不下去了。

甲胄里的不明生物是一个,多出的那个是什么?看着骑士枪上纠缠的雷光,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甲胄好整以暇地拔出了面罩上的铁剑,随手拧作一团铁块,抛弃在地上,发出哐当的滚动声。

它又从地上将骑士枪拔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彻于甬道:

“不懂得艺术之美的蛮族,却有着堪称艺术的武技——这份勇武值得赞赏。”甲胄将枪锥指向艾历克斯,“但这并不足以弥补你破坏神作之美的罪行!”

这是什么罪?我怎么没听过?

艾历克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作为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不信者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诸国法律的。其中并没有什么“破坏神作之美”的罪名,更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尊瘟神的。

艾莉丝尴尬道:“难不成是在说我们在剧院地下惹的事吧……”

“那部烂俗歌剧?”艾历克斯小声道,“梵拜雅的大人物就因为这点事情杀进下水道?”

“报上你的名字!”甲胄横枪于前,震怒道,“接下来就由我雷之御主,来教导你真正的艺术!”

沉迷于所谓艺术带来的虚名,是两种人会做出的事,一是暴发户,二是破落户。两者的共同点在于被揭穿其浅薄本质的时候都会气得发疯跳脚,更甚者还会自发成为所谓艺术的“卫道士”,世人通常称这种疯魔为“厨”——就像现在这样。

雷光横扫,点点枪芒如暴雨梨花,艾历克斯连连后退。刚刚电光火石的来回之间他未能对甲胄造成丝毫伤害,自己却折损了一柄新手剑,虽然只是临时充数用的装备,却也比现在赤手空拳来得令人安心。

“不是要再教育吗——学生死了可怎么教。”

艾历克斯擦着雷枪又躲过一刺,用来格开枪锥的风衣长袖被划出数个大口,边缘处尽是焦黑。

“愚昧的蛮族——先投胎成可以理解神作之伟大的生物吧!下辈子我再从零开始纠正你扭曲的三观!”

甲胄咆哮着改刺为扫,枪锥向着艾历克斯的方向猛撞过去。艾历克斯弯腰躲闪不及,被一枪撩到,身体横飞而出狠狠砸在甬道墙上,喉头一甜,涌上一口鲜血。

“呸。”艾历克斯无暇查看伤势,随口吐出淤血,翻滚着再度避开甲胄的攻击。

艾莉丝急道:“艾历克斯——快用‘我’!”

“不行!”艾历克斯斩钉截铁地拒绝道,“用了‘你’、这家伙……会认出‘我们’!”

他的右手紧按背后的绷带长条,左手拉住兜帽不让其在激烈的劲风中被吹落,单以脚下走位错开甲胄的攻击,一时间更见劣势。

兜帽下的视线紧锁在雷光缠绕的中心,仅凭御座核心就能发挥出这样的实力,这一届的雷之御主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怪物,实在不能想象,它临于御座之上的全盛状态,会有多么恐怖。

艾莉丝急切的声音还在脑海中回响,素来冷静的她现在也有点乱了方寸。

“别管那么多了!叫你用你就用!”

“不行,就算用上了现在的‘你’,也不能保证可以确实地……”艾历克斯藏匿在兜帽之下的眼神格外冷冽,“——杀死它。”

“不杀死又怎么样!不过是被发现啊!我们可以再躲、不就是再躲个三年五载——”艾莉丝的声音略带哭腔,“七年都一起撑过来了,不用‘我’、你难道打算死在这里吗!”

——不,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艾历克斯的牙关紧咬,眼神在甬道之中一遍遍扫视,想要寻找制胜的转机,脚后跟却传来了与硬物相抵的触感。

艾历克斯下意识地将绷带长条在肩头的一端攥紧,凛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墙根,已经是退无可退的局面。

“艾历克斯——”艾莉丝的呼唤响彻。

七年了——难道还要再逃七年?

“已经无路可退了吗,放弃挣扎吧。”甲胄提枪接近,每一步都是一个催命的鼓点,“看起来你的结局……是个悲剧啊。”

艾莉丝的声音已经嘶哑,依旧作最大声音的呼喊:“艾历克斯,用‘我’!!”

再逃七年,再躲七年,再为她的未来提心吊胆两千五百个日日夜夜,再为她的幸福苦等不知道多少年月?

艾历克斯的手缓缓送开了身后的异物。

“艾历克斯!”

对不起,七年——太麻烦了。

艾历克斯的双手滑落到身前,屈肘握拳摆出了空手迎敌的架势。

“果然,还是在这里解决掉,最方便。”

“……你是打算用肉身对抗我吗?蛮族,你看起来应该不是愚蠢的狼人?”

“……货真价实的人类。”

艾历克斯的下身架开弓步,身体的重心微沉。

——弓步冲拳,成势!

“…………军用格斗术?”甲胄略带遗憾地摇头道,“我本以为你会给出更壮丽的结局。”

军用格斗术,通称军体拳,是流行于东大陆军队的演武用健身操,虽有格斗之名,但在炼金术盛行的当下早已被人弃掷,如今也只有教会学校在开学之初操练生徒的效用。强身健体有余,杀敌防身扯淡。

艾历克斯不答,脚下一蹬,毫不避让地向着甲胄冲刺过去。在气劲的加持下瞬间爆发出的速度更上一档,甲胄未及反应过来就被其近身。

“无用无用无用!”

虽然被那一瞬间的速度惊到片刻,但这一身坚逾钢铁的炼金甲胄,就连持剑都无法破防,一记直拳而已,又能做到什么!

像这样近身的机会并不多,艾历克斯提气出拳,笔直地向着甲胄钢板的中心砸去。

——军道杀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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