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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9 回忆中佣兵的回忆 Memory of Mercenary in Memory

Chapter 09 回忆中佣兵的回忆 Memory of Mercenary in Memory

Chapter 09 回忆中佣兵的回忆

Memory of Mercenary in Memory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佣兵D错愕地看着闯进下水道里的歌利亚等人。

约伯三下五除二地扔下了碍手碍脚的侍者服:“情况紧急,现在来不及说明了,总之我们先从这里离开!”

佣兵AB对视一眼,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歌利亚一边换上佣兵行头一边问道,“追踪者之类的?”

佣兵A:“没有……”

佣兵A正回答着,佣兵B已经吵嚷了起来:“追踪者?难道你们那边被发现了吗?”

“还不确定。”约伯顺手点燃了易装用的衣服,炼金火焰下所有证据都被焚化灰烬,顺着下水道中湍急的水流奔向悠久之河。

“他们……好像不知道我们在下水道里的行动。”索菲娅猜测道。

“对面的情报不足吗?”佣兵D推了一下眼镜,“那么应该可以排除是从我们内部走漏的消息?”

“谁知道呢——说不定前面就有炼金魔像出来挡路?”佣兵B耸肩道。

约伯:“总之前面存在伏兵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尽量谨慎地前进吧。”

诸佣兵沉重地点头,开始沿着下水道前进。

悠久之城的地下人造水系错综复杂,据说是聚集了上百名人类与精灵学者共同设计的排水系统。蛛网似的通路里,一行人踩着水声匆匆逃遁。

约伯一路奔跑,突然发现脚下石板路上的积水越来越少,出于一名老佣兵见怪必怪的习性,他谨慎地向着四周望去。

若有若无的嗡嗡声在耳边吵嚷着,令他心烦意乱。

此间的通道不知为何要比之前经过的地方都宽阔得多,宽敞到简直不能再用“下水道”来描述,有点像矮人在地底建设的殿堂或者大厅。

“为什么这里这么宽敞?”约伯皱眉道,他在这片空间里感受到了微妙而令人生厌的违和感,这片空旷到让人没底的通道也好,那个持续不断的嗡嗡声也好。

“好像是前段时间里改建的——原因是这里靠近悠久河,一旦涨潮就会满溢,所以拓宽了水道来降低水位。”佣兵D一边奔跑一边回答道。

约伯看向身旁的水道,里面的水位确实变得很低,给人一种快要干涸的错觉。

脑鸣似的嗡嗡声像苍蝇似的挥之不去。

歌利亚恍然道:“难怪连着石板路上的积水也变少了……”

佣兵B:“也是好事,这么一来就不必担心在水滩上滑倒了吧?尽情飞奔吧!”

佣兵A:“……不想跑步……”

索菲娅:“佣,佣兵A先生,振作啊!”

约伯闻言,却将眉头绞得更紧。他望向越发变浅的水位,浑浊的地下水将水底的一切遮掩包庇,仿佛有暗流无声涌动。

由上百名学者设计建造的地下水系……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失误吗?

这里的高度也好,宽度也罢,与其说是为了拓宽水道,不如说是为了运输什么庞大的事物……

嗡嗡声更响了。

佣兵D:“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嗡嗡嗡地……”

“趴下——”约伯一声暴喝,然而为时已晚。

巨大的机械利爪贯穿了佣兵D的身体。

甬道中,足有三人高的机械巨人从黑暗中显出身形。长到夸张的锐爪前端挂着佣兵D当场气绝的尸体,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似的金属指尖流淌而下。泛着蓝色幽光的动力炉高速运转着,发出告死的嗡鸣,将“灵魂”的力量转化为最原始的杀伐。

中型炼金魔像!

“D!——区区一具‘戈雷姆’——”佣兵B咬牙道,看着佣兵D的尸体他的双眼变得通红,端起了随身的机枪向着炼金魔像扫射过去。

“是魂之座!是魂之座!停止攻击!快逃——”约伯认出了那具动力炉代表的意义,向着佣兵B吼道。

子弹在炼金属的装甲上激发着一层又一层的炼金矩阵,涟漪般的光辉没有息止,仿佛暴雨中的湖泊。

佣兵B充耳不闻,一阵疯狂的扫射过后,炼金魔像——魂之座巍然不动。

最后一丝涟漪消散,魂之座的装甲有如雨后的湖面,依旧光滑如镜,波澜不惊。

“什么……”佣兵B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魂之座缓缓抬起了机械手,随手就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一挥,佣兵D的尸身在刀刃利爪上飞速滑出,重重地砸向佣兵B上身将他击飞,佣兵B全身在甬道的墙壁上重重一摔,当场失去了意识,生死不知。

魂之座的机械足浸没在水中,翻动着水花的激荡声,缓缓转向剩余的佣兵。

“跑——”

剩余的佣兵们早已四散着逃去——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正面击败这具钢铁的巨人。敌人只有一体,佣兵则有四人……现在唯有赌上这四分之一的几率,去追寻活下来的希望!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追我——!!!!!!

歌利亚绝望地奔跑在甬道内,靴鞋早已沾满了泥水,身上各处都擦着焦黑的碳痕。

从背后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与四溅的水花声没有一刻歇止,不用回头歌利亚就能知道那具魂之座依旧在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如果不是改建之后仍显狭隘的甬道限制了它的行动,如果不是行进中的水位妨碍了它的前进,如果不是下水道的脆弱结构阻止了它使用口径更大射速更高的火器……

我已经死过多少次了呢?

又是一发火铳堪堪擦过衣角,歌利亚的身上又添一道焦黑。

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来的子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贯穿自己的心脏。

不,不需要贯穿心脏,只需要击中腿部剥夺他的行动能力、甚至仅仅是命中一记来暂时妨碍他的逃窜,就会被它追上,然后被那闪着寒光的修长刃爪刺穿身体。

佣兵D的死状如此鲜明地浮现在歌利亚的脑海中,胃袋里翻涌着的不适感不断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那历历在目的死亡是如此真实,这迫在眉睫的死亡是如此真实。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我还什么都没有实现,成为世界第一的佣兵也好,听取索菲娅的真名也好,从那个无可救药的家里救出还在等我的妹妹也好……什么都、没有实现啊!!!

歌利亚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分泌着乳酸,每一寸筋肉都酸胀得像是悬着铅块,脆弱的骨架在重压下摇摇欲坠近乎崩溃。

即使如此也不能放弃,歌利亚从身体里压榨出些微的力量分配给眼肌飞速地转动着眼球,将眼角睁到决眦欲裂,企图在飞逝的景色中寻找生机。

歌剧院……歌剧院!

那里甬道未经改建,并且堆积着大量的演出机械——体型庞大的魂之座无法接近!

冒着必死的觉悟,歌利亚生生刹住脚步。一发火铳掠过小腿,一行焦黑之中流出一道刺眼的血红。血液在裤管上渐渐扩散,歌利亚咬牙忍住剧烈地疼痛与瞬间的昏眩,向着歌剧院的方向折去。

“可恶……又失算了吗……”

本以为可以在被追上之前跑到歌剧院附近的。

折返时受的那一枪留下了伤口,剧烈运动之下奔涌的血液不断地向着低压的体外流失,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连唯一可以自豪的大脑都因为供血不足而意识模糊。

身后的脚步声与水声忽远忽近,就连判断距离都困难无比。

不……既然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追上……那就挣扎到最后一刻!

歌利亚咬着牙向前冲刺——

扑通——

眼前的景色一片天旋地转,缺氧的大脑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就看见坑洼的地面向着自己扑面而来。

我……摔跤了?这么滑稽的理由?

歌利亚难以置信地在地上颤抖着,吃力地将手拉向眼前,仍想要强撑着站立起来。

手臂上传来泥泞湿腻的感觉,像是划过一摊积水——对了,我又忘记了。

这里地滑。

歌利亚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何等的失算……只记得这里不容魂之座接近,却忘了甬道狭窄后堆起的积水令自己也无法随性奔跑。

好像我……一直都在失算啊,从第一场任务里飞跃大楼之间的天空,到最后一次任务葬身地下长满苔藓的水道。果然我还是没能像你一样算无遗策……

记忆里那些深刻的人影渐渐浮上脑海,歌利亚感到了体力的衰竭,索性就地翻了个身,不再企图奔跑。

黑暗的甬道里,出现了魂之座巍峨的轮廓,幽蓝色的动力炉仿佛跃动的鬼火。在那片蓝光之下,歌利亚依稀看见魂之座将左手铳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再见了,索菲娅、妹妹,还有,‘歌利亚’。

歌利亚默默闭上了眼睛。

“歌利亚——”索菲娅的声音从甬道深处传来。

“索菲娅?——别过来!!”歌利亚猛地睁开了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喊。

蠢女人!现在过来干什么!你好不容易才逃掉的吧!好不容易才抽中了活下去的签啊!

魂之座的骑士仿佛听见了索菲娅的呼唤,将枪口调转,指向了甬道深处。

“给我滚!滚啊!!”歌利亚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情急间没有稳住重心又一次摔向地面。

“可恶!”歌利亚含泪捶着地面,泥水溅湿了他美丽的脸庞,“快跑!别过来——”

至少……让我的死救下你们啊——

我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

歌利亚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索菲娅从甬道那头现身——

魂之座的火铳轰鸣。

“哧——”

伴随着枪声下水道里瞬间腾起了白烟,烟雾的来源是甬道那头被铳弹命中的一只铁皮箱子。

索菲娅没有出现,作为代替的是数只类似的箱子,铁皮箱子相互推搡着顺着下水道的水流缓缓向魂御座脚下飘去,箱口大开,内里大量的白色固体向着水中倾泻而下。

“这……这是?”歌利亚还没有来得及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升腾的白烟已经浓郁到足以遮蔽一切,魂之座的形体在白烟中彻底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白雾里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紧紧搂住了歌利亚,仿佛阔别的恋人在雾都的街头重逢。

索菲娅拖着重伤的歌利亚转过一个弯巷,此间白雾已淡,看着歌利亚苍白的面孔,索菲娅不由得一阵心疼。

“快,快躲进窄道……咳咳!”歌利亚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行!你现在得处理一下伤势……镇痛剂和绷带呢?”索菲娅翻找着行囊,却被歌利亚抓住了手腕。

“那就别管我!咳……”歌利亚又是一声咳嗽,“……白雾阻挡不了魂之座——我们离它还太近,很容易被找到,如果带着我跑不远,那你就自己……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暂时不动了……但是……”

索菲娅轻松地挣脱了歌利亚的手,在他额头上来了一记暴栗。

“笨蛋——你以为我只会拖队友吗?那个白雾只是附赠的,我扔进水里的是干冰。”

“干……干冰?”歌利亚愣道。

“没错,我在歌剧院下面发现的。”索菲娅扬了扬手上冒着白烟的白色固体,“还记得吗?我们喝过的饮料?还有之前舞台上的《月光》?”

“啊……记得是‘碳酸气’……”

“没错,比‘碳酸气’更好用,你看——”索菲娅说着将固体扔进了身边的水滩,一阵剧烈的白烟散去之后,水滩里的固体已经溶解大半,而整个水滩竟然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那个大块头一路淌着水走过来,身上关节上,肯定沾了不少水吧,这下可全都结上冰动不了咯。”索菲娅得意地笑道,“而且这种机器一旦熄火,再启动可就难了——我父亲教我的。现在那堆废铁的骑士,八成还困在驾驶舱里出不来吧!”

歌利亚愣愣地看着索菲娅,许久才舒了一口气:“没想到索菲娅都这么聪明……”

“什么叫‘都这么’啦!”索菲娅吐舌道。

歌利亚莞尔一笑:“不过你做这么多准备,万一我没逃到那里,你不是白白从歌剧院下的安全地带里出来?”

“嗯……我就觉得你一定会跑来这里吧,也不知道为什么。”索菲娅挠挠头,“怎么样?这次我帮上歌利亚的忙了吗?”

“嗯,是啊”

歌利亚闭上眼睛,深深做了一个呼吸,即使是下水道里浑浊的空气,此刻也仿佛置身于人间最清新的森林。

皮肤上还带着白烟些许的凉意,索菲娅正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倦怠的身体一度想要沉浸于这份难得的安宁,数分钟前迫在眉睫的危机此刻仿佛一场梦境。

不,比起刚刚的惊魂,也许现在这份宁静还更像梦境也说不定,像是摇篮里一场美妙的梦,像是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索菲娅,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嗯……?”

砰——

枪声骤起。

温热的鲜血溅上歌利亚的脸庞,粘腻、湿滑,似乎还混着粘稠的脑浆。

歌利亚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啊啊,神啊,这是梦吧。

索菲娅缓缓地倒在血泊之中。

梦醒了。

“啪。啪。啪。”

甬道里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真是精彩——差点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啊,不过这里确实是阴沟的样子?哈哈哈?”

耳边响彻着没品的笑话。浓雾渐渐散去,显现出钢铁巨人的轮廓。

魂之座背后的舱门毫无涩滞地大开,身着城卫军制服的骑士翘着二郎腿坐在驾驶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歌利亚。

原本应该冰冻在原地的魂之座,此时此刻,此时此地,正屹立在歌利亚眼前。

“为什么……为什么……”歌利亚喃喃道。

“啊——这个吗?”骑士敲了敲魂之座的金属外壳,“哈……真不好意思啊,我的‘觜火猴’,可以控制热量。”

“魂之座的……‘奇迹’……”

“嗯,虽然没有大卫团长的炼之御座那么恐怖——不过融化一点冰块还是不成问题的啦。”

将魂粒子转写为各种异常现象的机能,每具魂之座与生俱来的“奇迹(miracle)”。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没错,冷气袭来的瞬间我就中和了它们,然后藏在雾中接近你们,听你们打情骂俏到现在。”

“……真是恶趣味。”

“多谢赞赏——还有别的问题吗?我可以一起回答你哦,毕竟是为了我的恶趣味嘛。”

“追杀我,是巧合?还是必然?”

“当然是必然——毕竟只有你是‘歌利亚’。”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害她!你的目标不是只有我吗!”

“这个啊,除了恶趣味也有不平?毕竟收了‘雇主’那样的报酬……”骑士说着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某种“美好”,“看见你‘歌利亚’还跟别的小美女卿卿我我,我都要为那位雇主鸣不平了呢。”

“你的雇主是谁!”

“你还没意识到吗……真可怜。”骑士摇头道,“用你聪明的脑袋好好想想,大婚在即,为了好好嫁入博尔吉亚家,还有什么秘密必须隐瞒?还有谁会急着除掉昔日的情哥哥?”

骑士顿了顿,用恶魔般的语调讥嘲道:

“还有谁——能在你的耳机里埋进**?”

“——你是佩尔狄卡的人。”

“不。”骑士狞笑道,“我是‘她’的人。”

“不可能!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我跟她约定过的……”歌利亚揪着头发,将头皮抓地阵阵生疼,他突然仰起脸,俊美的脸庞扭曲而崩坏,“不可能!不可能!你带我去见她,你让我去见她!”

骑士微笑着看着歌利亚状若疯魔的表情,开口道:

“就等你这个表情来满足了——我的恶趣味。”

他缓缓压动操纵杆,将枪口对准歌利亚。

一个人影从魂之座背后闪现,冲到歌利亚面前。

砰——

“呃——”人影吐出一口鲜血,一大滩血迹在侧腹的创口处染开。

“约伯!”歌利亚惊呼出声。

“哦——又出来一个?”骑士朗声笑道,“你还真是男女通吃呢,一会我也来尝尝味道?说不定能晚一点死哦?”

约伯一手捂住伤口,高瘦的身躯颤栗着,将戴着黑色腕表的右手举向骑士:“放你……娘的狗屁!”

“——!”骑士看着约伯高举的右手,莫名地感受到一种危机,连忙钻进驾驶舱关闭了舱门。

随着猛然提升的炼金反应,矩阵的强光在那条手臂上辉映,约伯的右手突然炸裂,却不见一丝血雾!

巨大的后坐力将他反震向身后,苍老的身躯踉跄着倒在墙角,口中又爆出一蓬血雾,不知道全身骨骼脏器在那股反作用力下还有几成完好。

他的右手——确切来说是金属的义肢,喷吐着火焰向着魂之座的头顶飞去。

愚蠢!骑士腹诽道。

这种威力巨大的火器需要准备的时间太长,以致于他足以关闭魂之座的舱门,而只要进入魂之座中,凡人的火器根本不足为惧!

然而约伯的舍命一击呼啸着与魂之座的头顶一错而过,正当骑士想要嘲笑时,又正中了下水道的顶壁!

金属义肢的表面浮现起无数复杂的炼金回路,越来越盛的光芒甚至点亮了那只腕表上的矩阵!双重矩阵相互呼应着,将其内部蕴含的所有能量以最原始的形式爆发出来——

隆——隆——隆——

下水道的顶壁出现了纵深的龟裂,巨大的石块向着下方坠落,在水面上激荡起圈圈波澜。

“走!快……”约伯搀扶起歌利亚,踉踉跄跄地向着甬道彼端逃去。

“啊啊啊——”骑士在驾驶舱中根本不敢开门,只得操纵着魂之座左支右绌地想要逃出崩落的范围。

吱——

魂之座的脚踝出发出了异常的声音,机体以扭曲的姿势倒在水道中。

水道两侧将它庞大的身躯紧紧卡死,肮脏的污水开始从舱门的缝隙流入狭窄的驾驶舱

“怎么回事!动啊!给我动啊!”骑士奋力扳动操纵杆,最开始出现异常的脚踝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顶壁崩塌的石块已经快要将魂之座埋葬,渗进驾驶舱的污水渐渐满上骑士的腰际。

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骑士教官曾教导过的话:魂之座表层的炼金矩阵可以吸收外界大部分的物理性冲击,却不能改变由自身的“奇迹”引发的变化。

骤冷,之后是骤热。金属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透过主摄像头的画面,惊恐万状地望向之前被他射杀的女孩——

簌簌而下的沙石之间,索菲娅的脸上仍挂着甜蜜的笑意,仿佛正等待着歌利亚,向她诉说不能说的秘密。

崩落终于停止。破碎的石块随意地压在魂之座上,像是一座土坟,或是一处乱葬岗。

骑士绝望地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屏幕,不净的污水已经漫过了他的下巴。剧烈的恶臭刺激着他的神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渐渐升高的水位中渐渐冰凉的身体,仿佛只有黑暗与恶臭永恒。

距离天明还有多久?

距离救援到来还有多久?

距离他溺死在这片漂浮着污水的阴沟里,又有多久?

——再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恶趣味)了。

约伯与歌利亚相互支撑着行走在下水道里,不远处,一片半圆形的光明连接着悠久河畔。

“加把劲……我们……就快到了……”歌利亚气喘吁吁地说。

约伯却没有搭话,他仅余的一只手从歌利亚的肩膀上滑落,整个人扑倒在水道上。渐起一片水花。血水渐渐从身下渗开,染红一片。

他的伤势要比歌利亚致命得多,再加上舍命一击的反作用力,能搀扶着歌利亚走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

“真是的……就不能……换个萌妹子给我背吗!”

歌利亚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重新帮约伯翻了个身,绑好临时包扎的绷带,再拉起约伯剩下的左臂扛在肩上,用身体支起约伯全身的重量,向着出口处的光明艰难前行。

这场景……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看着视野中逐渐明朗的出口,歌利亚苦笑着默念道。

……

一片葱茏的绿意里,茂密到足以遮蔽天地的枝叶投下深深的树影。

两边是繁盛的灌木丛,培养了数代的毒物隐藏其中,足以拒绝任何一名想要凭借肉身闯进森林的异族。

但这条路还是安全的。它以十分隐晦的方式被记载于初代月之咏者的手札里。

一名少女在路上徐徐地行走着。

前方枝叶稀疏处透进了耀眼的阳光。那份光明就是出口。

少女擦擦小脸上的汗珠,继续向前。

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某人从昏迷中睁开了眼。

艰难地艰难地,像是从长年的沉睡里苏醒,浑身的疼痛令人忍不住想要再次昏迷过去。

感受着少女肩膀的摇晃,眼前晃悠悠的世界里,漫天枝叶尽头处的光明璀璨如宝石——

这就是进入精灵之森后,佣兵G看见的第一幕。

……

……

佣兵G奔跑在城市里,今天是他在成为大陆第一佣兵的漫长旅途中,踏出的第一步——

“啊——”

然后这第一步就摔了一跤。

“你干什么啊……”佣兵G挠着脑袋向撞倒自己的人发难道,”这可是未来的不信者佣兵第一位值得纪念的第一步啊!”

“你才是呢!啊——我的黄油面包啊——”少女E哭泣的声音响彻在街角。

少女E眼泪汪汪地捡起了地上的面包:“你说!你怎么赔!”

佣兵G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值得纪念的一步被撞倒而感伤,也不是因为这过于套路的相遇而尴尬——只因眼前的少女太过美丽。

这就是佣兵G与少女E的相遇,荒诞而滑稽,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梦。

只是在那时,我们都未曾想过,这场梦将会怎样发展,是噩梦还是美梦。

因为在那时,这一切,真的只是像一场梦而已。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女E快要笑出泪的爆笑声吸引了酒馆一众人的目光。

“笑,笑什么笑!不许笑!为说了不许笑你怎么还笑!话说你刚刚偷看我了是不是?看了然后笑得更欢了啊!!!”

“不行了不行了……就你还想当上不信者佣兵的第一位?”少女E擦着眼泪笑道,她的笑容令佣兵G呼吸一滞。

但梦想还是要有的,毕竟事关男人的尊严,佣兵G抖擞了一下精神,狠狠道:“我不行你行吗?敢不敢比划比划?”

少女E的眼神里闪动着挑事的光彩:“来就来——”

……

……

佣兵G气喘吁吁地把长剑插在地上倚靠着支撑身体。

剑法也好力量也好明明是自己这边占优势,却连少女E的衣角也砍不到。

“你们这种家伙……只会逃跑吗!”

“是又怎么样?你又砍不到。”少女E吐吐舌头,“轮到我了!”

“来啊——”佣兵G吼叫着将长剑从地上拔起。

……

佣兵G:“……你的攻击就这点强度啊?”

少女E:“不,不行吗!总比你半天都砍不到要好吧!”

佣兵G:“你攻击的时候不是被我借机了好几下吗……”

“……”

“……”

由于一方发动攻击也打不中,一方能打中也只是伤敌一千自损三四千,现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少女E:“……喂,说点什么。”

佣兵G:“……能说什么?”

少女E:“不是让你说吗!”

佣兵G挠挠后脑勺:“那……要不我们组队吧……”

……

……

时间流逝。

我们的队伍终于有了些许的名声,虽然彼此之间已经形成了莫名的默契,但那时的我们还对彼此的来历一无所知。

“不骗你,我真的是个贵族。”

“你要是贵族,那我就是公主啦——”

“啧,你要是公主,怎么会来当一个佣兵?”

“‘宫’里太闷,出来散散心咯。”少女E随口胡诌着听着就假的借口,“你呢?贵族老爷?”

“哈……其实我是私生子哦?受不了白眼更扛不住迫害就溜出来了……”

“这什么狗血剧情啦——还能再狗血点不?”

“嗯……”佣兵G沉思了一阵子,“其实我俩是一个贵族家庭里出来的,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少女E闻言向后退缩几步:“难道你想拿的是有情人终成兄妹的剧本吗?很抱歉兄妹姑且不论有情人的这个大前提请容我拒绝……”

“你在躲什么啊喂!?”

我们说着有的没的话,扯着半真半假的谎,过着领一次报酬吃一顿好的佣兵生活。

终于这样普通的梦也遇到了普通的结束。

……

……

不信者的任务经常会遇到意料之外的险情,可能来自魔物,可能来自队友,也可能来自雇主。

——还有可能来自自己的误算。

“快走——我拖住他们!”佣兵G举着长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流着鲜血。

少女E急切地摇摇头:“你走!我留下能多撑一会!”

“你觉得我能看着同伴留下来搏命吗!”佣兵G喝道,“未来的不信者第一位——永不放弃同伴!……唔!!”

一口鲜血洒在剑刃上。喉咙里翻滚着铁锈的腥味。

啊啊,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至少,不能在她面前倒下啊——

……

……

再次醒来时,身边尽是葱茏的绿意,有着既亲切又陌生的感觉。

佣兵G大约可以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能想象到少女E将自己带来这里所要承担的危险。

佣兵G想要悄悄离开,哪怕是就此葬身于毒灌木丛间,也比留在这里让少女为难要好。

然而他错估了自己的伤势,佣兵G笨拙地翻滚下床,以难看的姿态摔倒在地。

推门而入的少女E急忙扶起起了佣兵G,脸上的表情半是责怪半是关切,小嘴不停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只是她说的话一句都没能传进佣兵G的脑海。

来不及思考自己突然的失聪,佣兵G的脑海里只是充满了一个单纯的想法。

——真可爱。

……

……

除却破破烂烂的身体,佣兵G的听力也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为了日常交流,少女E不知道从那里搬来了一大摞手语学习的书籍,强迫着佣兵G跟她一起学习。

明明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了吧,就连这点时间也等不起,该说她怕寂寞还是任性呢?

佣兵G划着手势,又指指把耳朵包成了球的“特制药”:

(话说,这个纱布,啥时候,才能,拆啊?)

少女E:

(等到,你,耳朵,完全,没问题……)

佣兵G:

(讲道理,我觉得,已经,没什么事了。)

随后他开口道:

“其实我现在差不多都能听得见啦,能拆了没?都几个月了吧……超难受啊耳朵要烂了!”

少女E苦恼地思考了一下:“但是万一没好就拆的话会影响药效啊……要不,我们试验一下?”

“试验?怎么试验?”佣兵G疑问道。

“我一会在你耳边轻声说一句话,看看你能不能听出来——”少女E没等佣兵G回应就附身凑近了佣兵G的耳畔。

隔着纱布,少女E林风似的吐息吹拂着耳畔。

(看,看不见唇形!)

佣兵G急着想要观察少女E的唇语,眼角的余光却怎么也扫不过去。

“怎么样?听清了吗……”

少女E起身正座,扭捏着捏着裙角,脸色不知为何有点羞红。

“……我刚刚,说了什么?”

佣兵G欲哭无泪:“你作弊啊!这么小声就算耳朵没事也听不见的吧!!”

“——多包一个月再拆。”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刚刚没听清!行行好再跟我说一遍吧求你了……”

“想都别想,略——”少女E直接离席,打开了小屋的木门,吐着舌头向佣兵G比了一个鬼脸,“——机会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说啦!”

“这你之前也没说啊!!”佣兵G哭丧道,“请多次实验来排除偶然性!”

少女E没有理会他的哀嚎,径自推上了门,急切地像是要掩藏什么就要暴露的事情。

在门口掩上的瞬间,佣兵G好像看见了少女E修长的耳尖上,一抹羞赧的酡红。

……

……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隐藏在这间木屋数月之后,佣兵G总算在少女E的首肯之下拆下了纱布。

久违的通透感让耳根一阵酥麻。少女E柔软的指尖蘸着冰凉凉的净水在耳朵上轻捻,洗去纱布下的药渍与尘垢。

佣兵G仰躺着将头搁在水盆上,任由少女E撩起冰水淋在自己的耳朵上。一睁眼就能看见对面少女E认真而又好看的脸庞。

佣兵G心念一动,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摸少女E近在咫尺的脸庞。

“别动,不好洗了。”少女E拦下了他举起的手。

“啊啊……抱歉。”佣兵G脸上一红,尴尬地放下了手。

“还有……”少女E飘忽着错开眼神,“把眼睛闭上,被你看着……心里觉得怪怪的。”

“好,好的。”佣兵G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不过这洗得还真久啊……老是闭着眼睛怪无聊的……”

“这就是这药的副作用了嘛,我也没办法……”少女E无奈道,“要不……你哼首歌?看看有没有走调,算是最后一次验收了。”

“嗯……那就……”佣兵G仍闭着眼睛,眼前浮现起一片碧波万顷的沸海,海面上一轮皎洁明月初升。

佣兵G微微启唇,将古老的旋律吟唱。

少女E也不由得放缓了指尖的速度,静静倾听,像是要延长这如梦的时间。

一曲《月光》回荡在林间的小屋里,月光透过细碎的叶影,再穿过屋前的小窗,在木地板上拉出一道银色,明媚轻快,温婉如梦。

……

……

月夜。

少女E倚靠着屋外的栏杆,有点心事重重。

她的眼前是无边的森林,重重翠绿不知繁衍生息了几个千年。

在这片绿意盎然的世界里,突兀地闯进了一点白影。

“呀——”少女E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悬吊物吓了一跳,匆匆向后退开一步,恰恰撞进了身后佣兵G的怀抱。

“额……吓到你了吗……”佣兵G的手里提着一枚白色吊坠,尴尬地看着怀里的少女E。

“我……我以为是白纹毒蜘蛛……”

“抱歉了……”佣兵G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同时在内心大骂自己愚蠢。

“没事……这是什么?”

“啊。”佣兵G提起吊坠,“我前段时间不是一直没事干吗?就拿附近的石头刻了一个,你看。”

吊坠缓缓旋转着,诡异拙劣的刀工令人怀疑作者的品味,月光下勉强能认出是个人形。

白色的石头小人展开热情的怀抱,成一个十字,两手各穿了一个小洞,系着棉线充作吊绳。

“是用你的形象……”

“是用你的形象。”少女E脸色不善的抢白道,“是你的,不是我的。”

“好……好吧。”佣兵G挠挠头,他也知道自己的雕刻水准。

也好,就当做是吊坠代替了自己永远留在她身边吧。

“我……”佣兵G斟酌着不知怎么开口。

伤势已经痊愈,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多呆一分就是多一分的危险。

临别之时已至,看着少女E沐浴着月光的侧脸,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那个——”

“那个——”

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道。

“你,你先说吧。”佣兵G尴尬地挠挠头。

“嗯。”少女E面向远方的群林,重重深绿上铺着月色的轻纱。

“明天一早,能陪我……去见一下‘我们’父母吗?”

……

……

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是临别,是梦醒。

戈雷姆的铁蹄惊起阵阵飞鸟,仿佛无穷尽的追兵像是会从任何一处阴影里追赶出来。

佣兵G牵着少女E的手。奔行在重重的树影之间。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条路线我预测过,一路上的追兵也好暗哨也好全都在预测之内,所有的所有的看似惊险的危机都被跟计划的一样堪堪被躲过。

只要跑过最后的吊桥再毁掉它,就可以把他们阻绝在乌兹纳达峡谷的另一端,所有人都无法阻拦我们相拥。

所以,没有关系的!

“喂……等我们逃出去了,你说我们去接什么任务好?”

“……”

“啊……得想办法给你换身装备吧,这样没有我在你也能顶一会输出……”

“……”

“不过这样一来我不就打不过你了吗?不行不行……”

“……”

“其实不做佣兵也没事啦,不信者一位什么的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

“要不我们去开间蛋糕店?还是咖啡屋?只要你喜欢……只要跟你在一起的话……”

佣兵G握紧少女E的手。奔行在不愿醒的梦境之间。

……

……

少女E的倩影俏立在悬崖之上,手中的佩剑寒光锋利。

她的身后追上越来越多的走卒与魔像,追兵们不敢唐突,战战兢兢地包围成圈,像是堂下的侍卫觐见高傲的公主。

少女E没有在意身后越来越紧的包围圈,她的脚下是已经被砍作半截的桥桩,吊绳在悬崖对岸的山风中摇晃。

一个渺小的人影紧紧抓着在对崖峭壁上拍打着的木桥板,奋力抓住一节节摇摇欲坠的木板向上爬过数米的距离,终于在峭壁上稳住了身形。

腐朽的木板在他脚下脱落,向着仿佛无底的峡谷深渊坠落而去。连落地的声音都不曾传回。

佣兵G攀附着木板,在峭壁之上回望对面的悬崖。两处悬崖之间遥隔着凌冽的山风,仿佛无法跨越的距离。

少女E静静地看着佣兵G。

佣兵G默默地回望少女E。

谷间的强风足以将一切话语撕扯成线,微弱无力的言语无法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情无法传达,语言没有意义。

达成目的的追兵们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戈雷姆们开始踏上返程,苍白的蒸汽喷吐于崖顶,少女E仿佛立于云端,屹立在无法触及的天际。

土石间摇摇欲坠的佣兵G,即使明知自己随时都会坠入悬崖,依旧从木板的间隙里抽出了左手,用右手支持住半空中的身体,左手挥舞出夸张的动作,宛如歌剧的演员,激昂着唱出无声的台词——

(未来的,佣兵,一位,不会,放弃,伙伴。)

一遍又一遍,用单手划出不标准的手语。

天边的少女E轻轻伸手,用舞蹈般美妙的身姿回应:

(我,等你。)

戈雷姆惨白的蒸汽渐渐阻绝了佣兵G的视线,蒸汽消散时,少女E也好、追兵也好,已经遁入重重的深林,山崖上再也见不到她的丽影,一切恍如梦境。

顺着倚靠峭壁的断桥,佣兵G吃力地爬上了所在的崖顶,夜色渐渐在晨曦中消散,金色的晨光映照着两岸的崖壁,只是两岸之地,徒余一人之影。

梦已经结束。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残酷之物名为现实。

佣兵G将随身的长剑刺入眼前的地面,像一尊无铭的墓碑。

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带着剑与火,从这里、从这片已经放弃了希望的森林里、从这群放弃了尊严的精灵里——

将你救赎——将你夺走!

并非梦境也并非现实,佣兵G在此许下,对未来的约定。

……

“——见过‘公主殿下’。”侍女们毕恭毕敬地行礼。

精灵族本不行帝制,因此也不存在“公主”这一头衔,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未来城主夫人却十分喜欢以“精灵公主”的异名自居。加上她的地位确实尊荣,这个称谓也就渐渐留存了下来。

“精灵公主”伊丝特结束了一整夜的观影,此刻的神色看起来多少有点疲倦,却丝毫不减她姿容的秀丽。伊丝特早在城主府门口就与名义上的未婚夫分道扬镳,独自来到了自己的居室。

“下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伊丝特平静道。

“是。”侍女们鞠躬后匆匆离开,屋内只留下了伊丝特一人。

伊丝特轻轻解开束腰的系带,一边走向刺绣繁华的床幔,一边褪去一身镶钻如星的晚礼服,换上轻薄的睡纱,俯躺在柔软的绒床上,将侧脸埋入云絮般的枕头里。

伊丝特从枕下摸索出一枚坚硬的物事,拈着连接其上的吊绳将它从枕底抽出,素手轻抬举至眼前。

吊绳之下是一枚刀工粗糙的白色吊坠,在伊丝特眼前缓缓地划着不大的圈,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个简陋的人形。

人形勾勒出的小十字挥着双手缓缓旋转。

伊丝特沉默着看着吊坠虚划出的圈子慢慢缩小,渐渐在她眼前趋于平静。

吊坠的旋转越来越慢,终于可以看见人形背后用小刀镌刻的一行小字

Goliath to Esther,forever.

“……歌利亚。”她轻声呢喃着,“予伊丝特,直到永远。”

窗外的风吹进居室,将窗前书桌上的笔记翻过几页,在一处书签标记处停下。

那一页笔记上剪贴着微缩的下水道图,上面用红笔圈圈画画,密密的红圈织成一张罗网,在佣兵们所有可能的路线上都标记了红叉。

像剪断命运的红线。

像审判罪人的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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