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6 届不到的谢意
艾莉丝忙不迭地跑上前安慰已经自卑到谷底的少女,然而收效甚微,少女抱着头颅缓缓蹲下身子,用抱头蹲防的姿态直面着残酷的世界。
艾莉丝尴尬地劝解说:“这、这人人都会有低谷期的嘛,不过是一次失误而已……啊好像是蛮多次了来着……”
“啊啊啊——”像是被强制回忆起了种种黑历史的声音。
你也说点什么——艾莉丝使劲向艾历克斯比着眼神。
艾历克斯无奈地上前安抚道:“没关系的,无论你做的再好再差……”
没错没错,重要的不是礼物的完成度,而是包含在手作中的那份满满的心意啊!就算是黑暗料理,只要有爱也能一脸满足地吃下去,不如说这份粗手粗脚的笨拙反而凸显了少女为了表达感谢而倾注的心意,达到了普通礼物无法达到的高度——把这一切都告诉她吧,把这份确实已经传达到的感谢!
少女迷茫地抬起头看向艾历克斯,眼角带着点点的泪花,显得那双惹人怜爱的秋水眸子更见梨花带雨的空蒙。
艾历克斯继续道:“我都没打算收下的……”
艾莉丝扶额:“…………传不到,传不到。”
少女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泪来:“为,为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吗,这,这样的话……”
因为我真的不想戴上花环什么的——这样直白的理由在看到少女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时就注定已经说不出口。
“这样的话……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这么严重的吗!”艾莉丝哭笑不得,“好啦好啦,别听他的,我再教姐姐做一次吧。”
少女正想点头答应,不知为何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我希望可以自己重新再做一遍。我想亲手……作好一次礼物……”
她攥紧了胸口的吊坠。
“可是你不是做了二十来个小时吗?还有这空吗……”
“那是……说谎的,为了让佣兵先生收下。”少女用装着花环的透明袋子挡住下半张已经红透的脸,只露出一对不知该看向何处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对不起。”
“……真看不出你还会有这种操作
。”艾莉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对,对不起!”
“嘛,也没关系吧。”艾历克斯耸肩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就应该学会说点无伤大雅的小谎。”
艾莉丝:“诶……”
少女:“佣兵A先生,愿意原谅我吗?”
艾历克斯摊手道:“……本身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愿意戴上我重新做的花环吗?”
“…………”这么明显的陷阱,艾历克斯怎么可能会
“愿意愿意!这么可爱呢是吧!”艾莉丝抢答道。
“……行吧。”艾历克斯无奈道,“不过以后记得少用‘死不瞑目’这种词……不太吉利。”
“吉利?”少女歪着头重复这个陌生的单词。
“就是……幸福的意思。一些地方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说出来的事情就会成真,所以说话的时候要避开‘死’、‘病’这些不吉利……不能让人幸福的词。”
“……幸福吗。”少女咀嚼着这个词语的味道,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嗯,我知道了,谢谢佣兵哥哥——”
“噫,妹系角色又双叒叕增殖了?!”
艾莉丝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哀鸣。
“因为觉得叫先生还是太生分了……果然还是用名字比较合适吧,能不能……”
“不了。现在这样就好。”
遭到了艾历克斯直截了当的拒绝,少女也不显得气馁:“嗯,也没关系……毕竟没有报上名字这点,我也是一样的呢。”
她拍拍裙角,收拾好失败作的花环打算离去。
今天离别的时间比平时稍早,距离城主的大婚只剩下三日,城里的主要街道都实施了宵禁,无名的暗流在悠久城表面的平静下涌动,不知是否也有昨夜那场骚动的影响。
艾历克斯:“……要是能等到可以互诉真名的那天就好了。”
“就算没有这么一天,也没有关系啦。”少女回眸微笑道,“名字只是个名字而已。”
……
第四日的观察记录。
目标的███继███之后再次出现了███方面的衰退,排除其通过███现象观察到███的可能。
推测目标的灵魂状态正处于███的阶段,联系来自███的情报,其存在可能涉及███的研究项目。
确认到目标周围的███配置明显增多,仍在可控制范围内,对未来观察行为的影响尚不确定。
同时目标对███个体的排斥反应明显缓解,不排除其为针对个例的情况,目标对上述个例抱有好感的可能性微存。
以上,观察继续。
……
……
醒来时,身上束缚着锁链。
残缺的肢体如废品般抛掷于地,昏暗的空间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有着一副丑恶笑容的男子望着自己,而自己的口中却说出了不可思议的话语。
初次见面……主人。
我是……您的——
“——!”
从噩梦中惊醒时,虚汗淋漓在裸露的背上。
环顾四周是华美的居室,名贵木材的家具簇拥着带华盖的床,有凝神作用的熏香从桌角的小炉里袅袅飘起。
一盏昏黄的煤油提灯下,蔷薇鲜艳的花瓣被拉长了影子四散在桌面。似乎是在作业中忽然失去了知觉,直到现在才醒转。
无奈地将花瓣扫进桌下的废纸篓,重新在女仆们代为搜集的花卉里挑出合适的几枝。
触觉还没有完全恢复,似乎连手指都不受自己控制,但不知为何,自己已经不会再为这些变化而感到害怕或者担忧了。
也许是因为那种说不出的感情先一步溢满了心扉?那种充实的、甜蜜的感觉……就是幸福吗?
——他在为她雕刻这枚吊坠的时候,是不是也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呢?
提灯的光在白石吊坠的表面反射出一小块光斑,摇晃着跳跃着,像不知倦的少女,做一曲不知愁的舞蹈。
……
“真是——非常地,对不起!”
翌日,少女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出现在艾历克斯面前,方一见面就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那姿态让人怀疑下一秒她就会当即跪倒。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艾历克斯叹了口气,内心已经微妙的有点习惯。
“我原本以为花一个晚上多用点心就可以做完的……结果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少女沮丧着脸,手指在胸前不安地交错着。
“没熬过夜的人都是这样的……”艾历克斯无奈道,“比起这个,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少女的手指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胶布,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几乎看不见手指上的肌肤。
“啊。”少女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想要将手指往身后藏,转而意识到现在藏起来也没有了意义,扭捏着在身前放下,“昨晚挑了一些蔷薇来做花环,一不小心就被刺割伤了……”
“蔷薇刺……这是要多不小心才能伤成这样。”艾莉丝嘟哝道,“不过为什么要用蔷薇?”
“蔷薇本身的花香就很合适了……不会出现上次的失误。而且我听家里的女仆说,送蔷薇会比较有意义……”少女不安地小声问道,“……难道用蔷薇有哪里不合适吗?”
“不,没有。”艾历克斯淡然否定。
艾莉丝一副像是要说些什么的样子,话在嘴边绕了几圈却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苦笑道:“……就是可怜了你的手了,很疼吧?被扎成这样。”
少女连连摆手,手指上的胶布圈格外显眼:“不疼的不疼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不怎么怕疼的。”
“手,给我看看。”艾历克斯冷不丁冒出一句。
“啊——这,这就……”
少女一惊,退后了小半步,偏过身子将双手遮在身侧,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不会碰到的,你自己举着就好。”艾历克斯宽慰道。
“好的……实在抱歉……”
少女揭开了几圈胶布,向艾历克斯伸出了手,像将行吻手礼的公主。
皓白如玉的指尖上错落着细小的伤口,有些还渗着牵丝般的小血珠,像是一件臻于完美的工艺品被粗心的学徒用砂纸多余又粗糙地打磨了一遍。
尽管艾历克斯没有直接接触,少女依旧羞红着脸转向一边,似乎是耻于向人展示自己因稚嫩笨拙而留下的伤口。
“……这还是挺影响生活的吧?”艾历克斯问道。
“没……是有一点。”
“不打算停下吗?”
少女沉默着点点头。
“那跟我来吧——”艾历克斯起身。
少女有点小倔强地坚持说:“我希望能自己来——”
“我知道。”艾历克斯微微偏头,“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而已,你也不希望到明天还是完成不了吧?”
少女露出了明显动摇的表情,颇难为情地点头道:“……那就谢谢了,请问具体是要干什么?”
“去采花。”
艾历克斯撂下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径自走向了广场外。艾莉丝一路蹦跳着跟在他身后。
少女犹豫了片刻,随即迈起细碎的步伐紧跟上去。
富人区,一座装潢豪华的建筑耸立在与商区交界的地段,迎面扑来的奢华气息令人神驰目眩。
皇家俱乐部,悠久城最顶级的会所,也是日前约伯小队负责潜入的任务目标之一。
在俱乐部的四周覆盖着规模庞大的绿化带,拱卫着位于中心的会所主馆,自然而然地将皇家俱乐部与周边的建筑分隔开来。
重重叠叠的翠绿中,艾历克斯一路手不停歇地翻看着沿途的花草。
“佣、佣兵哥哥,请不要对它们太粗暴……”少女捂着眼不忍见园丁精心打理的花草被艾历克斯胡乱糟蹋的情景,“它们也是有生命的……”
艾莉丝:“……可是被你做成花环的花也是有生命的啊。”
少女不可思议道:“什么?难道被摘下来的花也会死掉吗?”
艾莉丝:“…………”
“明明细胞都还有生命反应的?”
艾莉丝:“…………”
少女的脸色刷的煞白,眼看就要陷入世界观崩溃般的绝望中。
艾莉丝连忙安慰道:“花、花只是植物的一个器官啦!就、就跟果子一样?只要根茎还在总有一天会再开的!所以不算死掉啦——”
只要能唬骗住一时,暂时就别去管草本木本的区别了……好在少女的常识似乎并不涉及这块知识。
另一边的艾历克斯停下了翻找,在掀开的花丛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将枝叶都在掌心拢作一束,反手掐住根茎,用力一拉,轻车熟路地将目标采集成功。
“……根茎,也死了。”少女脸色惨白地喃喃道。
艾莉丝先少女一步陷入绝望,捂住眼睛仰天而叹。
“这些植物本来就是人种植的。”艾历克斯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而人之所以会去种植它们就是因为它们对人有价值——牺牲个体的生命来换取种族的存续,并不是一件不划算的事。”
“这样吗……说的也是呢。”少女尴尬而苦恼地笑着,不知道是否接受了艾历克斯的说法。
艾历克斯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自顾自将采集到的植物捣碎、碾汁,又从怀中摸出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混合着调成糊状交给了少女。
“晚上还要继续的话,用这个敷一下手。”
少女犹豫着用手指蘸了一点药糊,在指尖捻开,略带一点冰凉的触感迅速渗入了肌肤,从早上开始一直没有歇止的钝痛竟然一丝一缕地消散了下去。
“这,这是?”少女惊讶之下,对植物被碾成糊糊的哀伤也退了大半。
艾历克斯将瓶罐收回怀中,抖了抖修长的风衣,原料像是变魔术似的消失在身下。
“深波叶止血草,原本是生在东陆沿海的一种植物。”艾历克斯解释道,“以前经常用它来调一些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索性就拿来用了。如你所见,在处理这些创口的时候很有效。”
“止血草吗……”少女捧着药糊,像是珍贵的重宝,她闭上眼喃喃道,“起码让我记住你的名字……为我牺牲的小生命啊。”
“……要记名字的话,有更合适的俗称。”
“嗯?”
“——勿忘我。”艾历克斯道,“不要-忘记-我(Forget-Me-Not)……像这样任性的名字。”
“佣兵哥哥觉得这名字很任性吗……”少女低下头闻着药糊的清香,“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很有‘自己’的意思。”
艾莉丝沉默着退到一边,纤长的马尾垂在两边,不知在想什么。
“比起蔷薇要不起眼得多……却还是倔强地要人注意到她,这样的感觉。”少女小声道,轻声呢喃止血草的异名。
“——勿-忘-我(Forget-Me-Not)。”
扑——
青年D重重地倒在皇家俱乐部后门的巷道中,手中的匕首未曾沾到敌人的鲜血就震飞了出去。
“哼,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想学别人玩这套?”
会所的总管一脚踢在青年D的身上,那具被药物掏空的消瘦身体如破絮般被踢飞出去,在门前狼狈地测滚了半圈,难看地仰面躺倒。
“大,大人,这样就够了吧?怎么说他以前也是我们的常客……”一名侍者小心翼翼地上前劝解。
“——常客?没钱了还充什么常客!”总管暴躁地挣开了侍者,“——你知不知道这家伙打算干什么?他居然想杀了老子!”
青年D蜷缩着身体,像一条濒死的青虫,大口地呼喘着气息,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向着匕首的方向爬去。
“你还不死心!”
总管暴喝着冲他的身上又是一脚。
这一脚的力道不知为何小了很多,青年D的躯体只是震了一下,饶是如此他本就脆弱的身体也显得更加难看。
“啧。”
总管用手挡着阳光,眯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大人……我知道您的意思,但反正他也威胁不到您啊……”侍者硬着头皮上前道,同时不停地向地上的青年D比着眼色。
青年D伛偻着背腰,不停地咳嗽,看起来并不能接到侍者的暗示。
侍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与那名枉死的歌女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与青年更不曾有过多少交集,做到这个份上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大人啊,您看这事是不是先放一放?要是再闹大了,万一让董事知道——”
总管狠狠地瞪了侍者一眼,侍者当即住口,不再言语。
“算你小子走运。”总管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个令他不悦的地方。
侍者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青年D,却也不敢再多施以援手,跟在总管身后带上了门扉。
青年D的口鼻都被血沫充塞,不住地咳嗽着瑟簌着,用颤抖的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捏出一小撮晶莹的蓝色,颤巍巍地靠近嘴边。
手腕不受控制地一震,蓝色粉末从他的指间滑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错过口鼻落向脑后泥泞的地面。
“啊……啊——”
青年D发出似人似兽的呼嗬,用尽全身的力气扭转头部,伸长了舌头想要舔舐落到泥地上的粉末。
脖子发出了危险的声音,扭转出不似人类的角度。他的嘴边沾满了泥水,却甘之如饴地转回了头,仰望深巷中狭窄的天空,仿佛有天使从天而降拥他入怀。
我来见你了……
青年D的嘴边挂着惨淡的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佣兵哥哥!这人伤得好严重!”
“伤药……我能用你给的药吗?”
“对,对不起……我……不敢……但是他——”
意识在混沌中听见了模糊的声音。在Memo药效的作用下,半梦半醒间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钝感,仿佛过去整整一个世纪,又像是只过去了区区数分。
不知什么时候脑后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像是曾经美好的岁月里,曾经她那柔情万千的膝枕。
随着一股清凉在全身游走,疼痛奇妙地开始退却——这就是天堂吗?
“我……是遇到了天使吗?”
“很抱歉,是人类。”
映入青年眼帘的是一张毫无波动的死人般的脸,唯有近在咫尺又喷在青年脸上的吐息还能表现出主人的生机。
话说——好近!
当意识完全恢复时青年立刻理解了现状,还有脑后柔软触感所代表的意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猛地跳了起来,向后连连退开数步,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正襟危坐大腿上还有着微妙凹陷的黑衣男子。
“能跳这么远,看起来恢复得不错。”男子自顾自地说着话,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风衣的下摆。
“话说你谁啊啊啊!”青年抓狂道。
“呃?人类啊……”男子一指自己,愣愣道。
“不对——”
“那,那个……佣兵哥哥,他大概是在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青年四下环顾,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啊,这样吗……”男子回头道,顺着男子视线的方向,青年终于发现了墙角处一双仅仅露出指尖的手——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是躲在墙后没打算出来。
“偶然路过的佣兵A。”男子耸肩道,“偶然地救了你一命。”
青年这时才发现身上的伤势竟然已经在不觉间恢复了许多,虽然未到痊愈的地步,却也相当令人吃惊了。
“在那种伤势下还吃违禁药……下次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救回来了。”
“下次吗……”青年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总之,谢谢你了。”
男子显然对他服用违禁药物的事情不感兴趣,于是并没有多问,冲着墙根晃晃拇指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墙后面的那位吧——是她坚持要救你,用的也是原本要给她用的药。”
“哥哥……生气了吗?”
“没有。那本来就已经是送给你的东西了,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情。”
“……对不起。”抓在墙根上的手指看起来更紧了几分。
“我没有生气,你不用道歉……”
“那个——”青年尴尬地插话进来,“听这情况,我是不是用掉了什么很不妙的药材……”
“视情况可能会让某人‘死不瞑目’的药材。”
“哥哥——”
青年的内心咯噔一下,强撑着问道:“请问……需要多少钱?我现在可能无力支付……但总有一天我——”
“总有一天?”
男子默默抬头看了青年一眼,青年不知为何便说不出话来,像是被地狱底层的寒意冻住了思维,又像是在深渊的深邃前望而却步。
“你……不像是有在考虑自己未来的人。”男子开口道。
青年深深地低下了头,紧抿着嘴唇一时沉默。
“我的未来……已经跟她一起去了。我想象不到,没有她的未来……”
他低头交错着手指,注视着掌心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发生了什么事?请问方便说出来吗?”
从墙角探出了少女的半张脸。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艾历克斯打了一个哆嗦,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事情的展开会变的很麻烦,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任少女的愿望惹上这档子事。
“‘偶尔’也聆听一下普通人的烦恼如何?”艾莉丝趴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不是常说要给我‘普通人的幸福’吗?——那你也学着像个普通人一样助人为乐一次?”
“佣兵哥哥……我是不是又擅作主张了……”与艾历克斯惨烈撞车的少女不安道。
艾历克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不知所措的青年:“……说出你的故事。”
此处省略一段撕心裂肺惨绝人寰不足以用文字描述的爱情故事。
“原来如此,简单来说就是你被绿咯。”艾历克斯言简意赅地总结。
“这总结太简单了吧!”艾莉丝一边跟少女一起流着落珠似的热泪一边愤愤不平道。
青年苦笑道:“绿不绿……事到如今我也已经不在意了。如果她还活着,就算带点绿又如何……”
“人类的欲望是不可测的,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她。”艾历克斯无所谓地说,“如果她还活着,你一样会恨不得杀了那个总管——”
“他该死!”青年咬牙道,“他活着就是个祸害!如果继续放着他不管,还会有更多人因为他……”
“就算杀了他,也会有新的祸害上来,会被祸害的还是会被祸害。”艾历克斯摇头道,“不……你解救了这个人,明天那个人又要遭难,只要世界还是这个样子,受苦难的人就总是会有这么多。”
“…………”墙后的少女默默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
“我没有自大到这种地步,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而已,想要制裁自己所恨的人而已——所以就不必用‘更多人会因此受害’来粉饰自己了。”艾历克斯淡然道。
青年闻言颓然地低下头,恍若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我根本、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我几天前就试过行刺,可普通的武器根本不能致死那个吸血鬼杂种!”
“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的?不能试试报告给市政厅——”少女忍不住道。
青年苦涩一笑:“要是市政厅有这种效率——我现在多半已经因为行刺未遂被关进局子里了吧。”
城主的大婚在即,像这种不适时的消息都会被各个部门压下来。总管侵犯歌女致其自杀的情况更会因为调查取证的难度而被刻意地忽视,再加上总管在血族方面的背景,根本不能指望能走法律途径来解决——而自己的刺杀又恰恰是因为政府的懈怠才有了机会,这样充满讽刺的矛盾因果可真是令人笑不出来。
“竟然会有这种事……”少女嗫嚅着低下声去。
艾历克斯沉吟了片刻,不知在作什么打算。
“要他死,不难。”
墙后少女的气息明显地紧了几分,艾历克斯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墙角处,继续道:
“……要他接受法律的制裁,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真是太好了。”少女像是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释怀道。
“先生……您的意思是——”青年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光彩,仿佛在绝境中抓住了一丝希望。
“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艾历克斯冷酷决然的声音打破了青年的幻想。
“佣兵哥哥——”
“你也是。”艾历克斯没有转头,背向少女道,“你必须考虑清楚,自己能为别人做到什么,要做到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少女陷入了沉默,她清楚并刺痛地理解着自己的立场,不曾付出,只是从艾历克斯那里得到帮助的她并没有可以再要求他做什么的余地。
青年深深作了一个呼吸,将空气鼓进因消瘦而显得嶙峋的胸腔:“先生您……是一位佣兵吧?”
“是的,在此之上,是不信者。”
与教会戒律若即若离,游走在利益与道德之间的灰色团体——不信者佣兵。
“我能委托您一件事吗?佣金方面……”
青年看了一眼墙角,不再往下细讲,沉默着卷起衣服的下摆,暴露出干瘦如骷髅的躯干。
心。肝。脾。胃。肾。
他伸出手指在各个器官之间游走,用唇语向面前的男子描述着还能用以交易的对象。
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地下炼金领域中,人体器官被当作通货流行着。不知为何,他相信眼前这个男子一定能明白这些东西的价值,也相信这名男子的援手完全值得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即使没有这些渠道,也还有将全身血液兜售给吸血鬼的出路,将一名人类完完整整从生到死地吸食殆尽,对许多吸血鬼贵族都是难以言喻的诱惑,毕竟在剑鞘合约签订之后,这样的机会已经可遇不可求。
尽管向那个男人的同族摇尾乞怜的行为,光是想想就让人作呕,但如果这能作为筹码……
“可惜,被Memo蚕食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男子摇头道。
青年搂着衣服的手僵在半空。
“你愿意为他支付剩余的部分吗——”艾历克斯突然朗声道,这是在向墙角处的某人问话。
“诶,诶……我……”少女错乱了一会,随即镇定道,“我很乐意!请问我需要支付多少?——其实全都由我来也……”
“不了,你要做的只是帮一个忙。”艾历克斯说,“——为了制裁那个人,用合理合法的方式。”
“好,好的……”少女懵懂地答应了下来,“具体是要做什么?”
“详情一会再告诉你。”艾历克斯结束了与少女的对话,转向一脸错愕与感动交织的青年。
“契约成立,佣金的部分……我会单独派人跟你联系。”
青年的心一沉,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联络的手段,对方就许下了这样的条约,是因为自信不管有没有自己的联络方式,都可以从这座悠久之城的茫茫人海里找到自己吧。
与之同理,逃跑也是无用的。
“明天这个时候,再到这里来。”艾历克斯简短地交代说,迟疑了片刻,又道,“……现在先回去吃点好。”
“哼~哼~”
返程的路上,少女哼着从艾莉丝那里学来的奇怪小调,兴致出奇地高涨。
“……有什么事这么高兴?”艾历克斯不解道,“遇到这种事情,我以为你多少会感到世界的残酷之类的……”
“但我也看见了很多好事啊——那位先生跟他妻子的爱情也好,佣兵哥哥愿意帮忙的事情也好。”
“他们不是夫妻……我也不是单纯的帮忙。”
“不是夫妻?为什么?不是相爱的一对就是夫妻吗?”
“相爱的也不一定能成为夫妻……成为夫妻也不意味着相爱。”
“……嗯。”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所体悟地点着头沉默下来。
“……但他们的相遇确实是件好事,不管结果怎么样。”艾历克斯挠挠头,接着补充道。
“……也是呢,相遇是件好事。”少女轻踢着足尖,“能遇到佣兵哥哥,我觉得……很……很……”
支吾着重复着,却总是抓不住一个准确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境。
“——很……幸福?”
“是吗,我是不觉得自己是个能给谁带来幸福的人吧……”艾历克斯自嘲道。
少女有点倔强地反驳道:“没有的事!刚刚不也是这样吗?佣兵哥哥帮助了那位先生……”
“所以我说了,那不是什么帮助。”艾历克斯摇头道,“我也不是什么圣人。”
“但佣兵哥哥真的是……从来都不会对人起恶意的吧!就算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想着要帮他,就是,就是……”少女在脑海中翻找着某个新鲜的形容词,“——傲娇!”
艾历克斯虎躯一震,无言地看向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艾莉丝,这位万恶之源现在正抱着脑袋仰天吹着口哨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是是是……”艾历克斯无奈地答应着,“不过没有恶意可不代表没有恶行……姑且不提这个,你倒纯粹只是想要帮助他吧?”
“我吗……”少女思考了一会,答道,“也许,我只是想要多看见一点好结局吧。”
“……”
“佣兵哥哥说的没错,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对这个世界来说,不幸的人总还是这么多。到最后我们能看见的也只是自己身边的人而已。”少女轻轻摇头,“……所以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吧,想要在最后……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善有善报的故事存在,这样的感觉?”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艾历克斯说,“就算只是为了求自己的心安,你的行动也确实会让人受益……”
“所以佣兵哥哥。”少女几步跳到艾历克斯身前,回眸明媚地微笑着,像一朵优雅绽放的白蔷薇,“也不要再说什么自己不能让人幸福的话了。”
“…………好。”
少女满意地转过身,在艾历克斯身前负手轻快地行走:“真是期待明天呢,佣兵哥哥到底会怎么帮助那位先生呢?啊——在那之前得先把花环做好……”
“不用我再弄点创药吗?剩下的那些不知道够不够……”
“看吧看吧——马上就露出好人本性了。”
“……你还真是,跟那家伙越来越像了。”艾历克斯无力地抓着头发。
少女歪过脑袋娇俏地一吐舌头,连告别也不作,跳着快步就消失在了往日分别的街角。
“……”西沉的晚霞里艾历克斯无言地矗立。
“怎么了?舍不得她了?”艾莉丝凑到他身边挖苦道,“这么点时间就聊出感情了?”
“舍不得的人,是你。”
艾历克斯瞥着艾莉丝,一针见血道。
“就连分别都不愿意面对,远远地躲在后面,这不像你。”
艾莉丝:“……”
艾历克斯继续说:“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你确实有像普通女孩一样关心了自己的同龄人……‘朋友’——就是这样的吧。”
“……毕竟我平时也没有这种机会嘛。”艾莉丝嘟哝着,“同龄不同龄,对方可是精灵啊……”
艾历克斯:“真的是精灵吗?”
艾莉丝:“什么意思?”
艾历克斯摇摇头:“……等到明天,一切就都会揭晓了。”
悠久城大婚是在任务开始的第七日,明天将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天。
“明天吗……”艾莉丝仰起天鹅般的脖子,两条马尾在肩头落下,喃喃着说,“呐,你有办法救救她吗?”
“你舍不得她?”
“总觉得她跟我在一些地方很像,或多或少有点放不下吧。”艾莉丝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勿忘我丛中那个美丽而寂寞的身影,“所以——有办法吗?”
“有,但有点麻烦。”
“——精灵呢?”
“有,更麻烦。”
“不愧是佣兵哥哥,总有这么多办法。”艾莉丝摇头轻笑。
“那么现在——”
艾历克斯转过半个身子正对艾莉丝,笔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告诉我,你的愿望。艾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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