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千秋培育了五百名变异人,零零碎碎死掉一百个,剩下四百个,后来又被白宁枝带走一半,所以霓之雪真正开始接手后只有两百个。打到现在剩下六十几人,他看着这些大家伙一个个消失,心里的感觉很清楚,这个地方是呆不下去了。
对于一个不属于家园的地方,戴千秋没有丝毫感情。唯一让他感到过类似于愤恨、轻蔑、嫉妒的地方,还是将他驱逐了的王城。现在人类也要把他远远的赶走了,那滋味真是大大的愤恨,大大的轻蔑。
他是跟霓之雪一起来的,可宁愿藏在变异人的怀抱里,也不愿意露面。四面八方是正在推进的军队,头顶上空甚至传来飞机的轰响,除了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供他逃遁。
这给霓之雪制造了麻烦,就算她拿到时空镜面,也只有戴千秋能够开启空间通道。现场六十几个变异人六十几个怀抱,她怎么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她找不到,有人帮忙找。白宁枝一步没靠近,站在包围圈后对部下命令,“瞄准那个刺猬人,给我集中火力把它打成刺猬渣。”
他这话说得很是轻松,因为了解对方的习性,所以猜测戴千秋必定躲藏在最不起眼同时也是最坚硬的刺猬人怀里。
果然话音刚落,缩成圆球的刺猬人身体展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家伙:
“白宁枝,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要不是我你早就在原来世界冻死饿死了,现在竟然敢背叛我!”戴千秋扯着喉咙大骂,“今天我就要了你这狗娘养的命!”
白宁枝知道他会出来,也不急于立马杀死这位前主顾,而是颇为悠闲地笑道:“谁要谁的命今晚还不一定呢,何必这么着急。你说你要是急坏了身子,提前死了,那不是让我很失望吗?”
“你!”戴千秋简直说不出话。他一向是把白宁枝当成狗看待,没想到这条平日里忠心耿耿的狗会反咬自己一口,而且咬得最为致命。
他不多说了,指挥最厉害的几名变异人上前攻击。顶着激烈的枪火,这群勇猛无知的变异人竟然也横扫一片军队。白宁枝眼看着对方频频朝自己打过来,知道这里不是万无一失的,于是很轻巧地躲到了队伍后面。
戴千秋看着他逃跑,岂能放过,亲自指挥变异人追过去。他知道今日败局已定,反而在一刹那生出比平时多几十倍的勇气,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一定要将这个险恶的叛徒就地正法。这些变异人如死侍一般,除了主人的命令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更是勇往直前,连枪炮也阻止不了他们。
现场掀起了腥风血雨,地面占满血迹和尸块,一场大战的暴风雨提前到来。
霓之雪在后面呼喊戴千秋,让他立即回来。这个老家伙平时吓成了缩头乌龟,现在却好胜逞强起来,不知道逞的是哪门子强。可此时容不得他犯浑,他要是自己死了,那么一切不都是前功尽弃了吗?
她穿过一群混杂在一起的变异人和士兵,准备将戴千秋抓回来。混乱的场面正好有助于隐藏自己,可在这嘈杂之中,偏有人清清楚楚的喊道:“活捉霓之雪!”
要不是听得太清楚,她几乎以为这话来自于幻听。因为在这种时刻听到有人要活捉自己,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她没有因恐惧而退却,而是一鼓作气抓到了戴千秋,然后像拖一只麻袋似的将人往回拖。戴千秋还在不甘心的骂骂咧咧,双腿拖在地上踢踢踏踏,然后他注意到了什么,突然大喊一声:“小心!”,接着抱头蹲了下去。
霓之雪在听到喊声的同时侧身躲避,因速度实在是太快,所以毫发无伤,可她前面的一群人却是遭了殃,被一颗炮弹轰炸成了粉碎。
高勋,像是天外来客似的,赫然站在了废墟之上。
他目光冰冷,满面寒霜,堪称冷面修罗。扫视了众人一圈之后,目光回到霓之雪身上,用那标志性的讽刺口吻说道:“好久不见,霓之雪。这段时间你可让我好找。”
霓之雪本来并不害怕这位警侦队队长,可以说一直以来她没有害怕过任何人。可是现在与高勋面对面,她却不由得气短起来。
“好久不见。”她虚弱的说道:“这段时间你怎么样?”
“你希望我怎么样?”
“我希望你......放我一马。”
“哦?”
“让我走,我走了会把这群人变异人一起带走,一个都不会留下。”
她突然望向他,是诉说,也是祈求。她知道自己错了,再一次犯下无可救药的错误。可是只要高队长抬抬贵手让她离开,那么她就是罪不至死的。
而高勋显然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英俊的面孔扭曲了,阴沉的声音因怒火更显得疯狂可怕。他上前一步掐住霓之雪的脖子,几乎狰狞的说:“我让你走,我让你走!我把你当成最得力的助手,你居然把我当成傻子耍。霓之雪,你可真是完美的卧底啊。”
霓之雪掰着他的手:“我没有卧底。”
高勋听不得她的解释,他是有权利结束她这条命的。只要想的话,他甚至算是清理门户了。
而有人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阿恒穿过千万道阻挡,终于千辛万苦的来到了前面。他一看霓之雪被掐住,立即一头撞上了高勋的胸膛。高勋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一步。
他放开霓之雪,讥讽笑道:“我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你的老相好黑小子。”
阿恒扶起霓之雪,不想理会任何人,只是查看小雪的伤痕。
她那白皙纤细的脖颈周围已然出现一层青紫色掐痕,仿佛一道恶毒的诅咒圈在脖子上,看了叫人心疼。
霓之雪与阿恒双手相握,也因为刚才的惊险而惊魂甫定。
高勋一看自己被排除在外面,立即大声呼喝起来,命令部下将这两个人分别绑起来带走。
阿恒半抱着霓之雪,这时便道:“高队长,你冷静一点。小雪离开警侦队是情有可原的,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高勋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俩,只觉得眼前情景令人恼火至极,根本不想听到所谓解释。而且就算有解释回去听也不迟,反正绑起来是没错的,他不会再放这个丫头逃走了。
霓之雪当然不想被绑,不能被绑,一定要回去,没有时间再耽搁了。她被这个念头折磨着,耳边响起巨大轰鸣,一长串无中生有的警报刺痛得头晕目眩,快要什么都听不见。她摇摇晃晃的站立着,就像来到人类世界之前的那场战斗,用仅存的一口气支撑自己。只有支撑下去才有生机,到达一个世界的生机。
冲上来的警侦队队员围在她四周,接着,从远方赶来的四个人也到场了,他们是老板、老板娘、阿力哥还有阿力哥的师傅无妖。
阿恒早就在找他们,如今这四个人终于是露面了,却是在最后一刻,真不知该说来得晚还是来得巧。
无妖还是那样的仙风道骨,一点没有变老,看来城中动乱并没有打扰到他的乡下退休生活。他在这个地方是有些名头的,高勋打量着他,也不由得后退一步,道:“无长老,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无妖十分有涵养,并没有因这话而恼羞成怒,而是上前几步挡在了枪口前面。
“高队长,你这种除妖的方式不对,恐怕自己也从其中吃了不少苦头吧。”
“呵,除妖?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您老知不知道现在用这个词有多愚昧。”
无妖摇了摇头,“听我说,高队长,我今天来不是要妨碍你的工作。十年前平息战乱的时候你虽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是确实在场,知道我当时是怎样做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赶尽杀绝永远不是最好的办法。”
“就是因为你所谓的宽容大度才让那么多异界人混在人类中间!”高勋骤然爆喝,“你给我闭嘴吧,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我会用手里的枪管让所有异界人都不敢再踏上这片土地。”
他用枪托一扫,准备将无妖掀开,可是对方却先一步把他推了出去。无妖的手里多出了一根三节金鞭,密不透风的飞舞,挡住了所有子弹。另外三人也使出了各自的绝招,竟然是有四人抵挡千军万马之势。
霓之雪终于找到了戴千秋,催促他立即开启空间通道。戴千秋拿过时空镜面,喃喃念动符咒,又咬破手指滴在镜子上,于是渐渐的,无数如光点般的银色小虫出现,聚集在镜子四周。它们像辛勤的小小建筑工,凿开了镜面,更凿开了空间通道。
空间通道的大小是有限的,时间也不多,这些小虫一旦全部死亡通道也就消失了,戴千秋第一个跳入空间通道,也不等人,也不再想着带谁一起,像只狡猾的狼一样夹着尾巴飞窜而走。
霓之雪不愿意让这些变异人留在这里等死,于是让他们先进入空间通道。
高勋在不远处看见这幅情景,急得大叫起来:“霓之雪,别走!我不准你走!”
霓之雪听到了这吼声,紫眼睛幽深闪烁,定定的回望过去。她仿佛觉得自己无意中又偷走了某样东西,并且是再也无法归还的了。可是那个人是高队长,高队长多么精明强干,一定是没关系的吧。
随后她走向了阿恒,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簿子,交到阿恒手里,说道:“这是我之前调查到的关于十年前那场动乱的全部事情经过,也许能够帮助你找到父母失踪的原因。我不能留在这里帮你了,阿恒,再见。”
阿恒抓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无比心酸的念道:“小雪……”
不想让她走,不能让她走,这一分别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可是霓之雪慢慢挣脱了他的束缚。她的紫眼睛里流光溢彩,美艳的脸庞苍白如纸,被身后的光芒照耀着,似乎整个人都虚幻了。然而那热切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阿恒,就像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不舍得这个人。
他们本就是平行世界的两个人,就算偶尔产生交集,最终也还是要回到各自的世界。回到自己的世界,不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一个又一个变异人跳进空间通道,霓之雪站在通道口,最后一次回望了阿恒,然后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
阿恒愣愣的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忽然间就把霓之雪弄丢了。
“小雪!”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加紧几步冲到通道口,冲着那快速缩小的入口就要跳进去。周围响起一片惊呼,没有人来得及反应,可在他把腿伸进去的一刹那,旁边冲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推,然后那身影就代替他飞跃了进去。
那人像跳入游泳池一样跳进空间通道,随即通道口彻底消失,空气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地上散落着一片银虫的尸体。
阿恒维持摔倒在地的姿势,愣愣的看着,他没有跳进空间通道,而是被人抢了先,那个人是余希诚!
小依从背后赶来,扶住阿恒的身体。她正好看到最后一幅场景,甚至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眼见着阿恒失魂落魄,只好担忧的呼喊着:“阿恒哥哥!阿恒哥哥!”
阿恒丢了魂魄,望着那一片空气,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要从空气中看出一些什么。可这个灯火闪耀的夜晚,真是虚无得什么都没留下。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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