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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洛宁街上的俗事与怪事

第一章 洛宁街上的俗事与怪事

洛宁街大概有一百多米,街上挤挤挨挨开的全是餐馆和小吃铺子。平时美食街是最热闹繁华的,然而因为今年夏天酷热难耐,这条街白天也变得死气沉沉了。店家们关门的关门,休息的休息,偶尔有几只饥饿的流浪猫沿着路边缓缓走动,在垃圾桶上翻翻捡捡。

此时一只黑毛黄瞳的猫正躲在墙根,趁着门开的刹那溜进了店里。屋内充足的冷气立即让它舒服的打了个哆嗦,随后舒展身体,悄无声息的往厨房走去。

店里正在鸡飞狗跳,电视上播放着今日新闻,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人声音怒吼:“你把那笔进货的退款藏到哪里去了?”

唯唯诺诺的男子声音响起:“什、什么退款,我根本就没见过。”

“死鸭子嘴硬,还敢说没见过?”

接下来的声音凶残沉闷,似乎来自于铁砂掌、夺命拳、无影脚这些已经遗失于江湖多年的盖世神功。老板娘身躯胖大,施展起来颇为笨拙,然而用来教训丈夫也是足足的够了。

边上一个半旧的铁皮机器人企图用传统俗语劝架:“哎呀,你们别打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吗?要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情似海深,你们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机器人叫得好似唱歌一般,不知是在起哄还是在劝架,旁边坐着的两个真正人类却漠不关心,只顾打牌。打着打着,那黑得好似从煤堆里滚出来的小伙子把牌一扔,打雷般的吼道:“四朵桃花两个财神一个考神,我是运气之王!”

他们打的不知是哪一出牌,听起来寓意十分美好。输牌的人不禁唉声叹气,小山似的身躯欠了欠,从怀里掏出一沓零钱,一一数给了黑小子。

黑小子美滋滋的数着钱,翘起二郎腿数了又数,嘴里念念有声:“六十二块四毛三,不错不错,正好是今天的工钱。”

然后他笑呵呵的抬起头,把那零角分钱放在桌上,推向对面。

对面的厨子觑了他一眼,对那点零钱不屑一顾。

黑小子见人家看不上,便欢天喜地的把钱收入囊中。

他叫阿恒,高中还没有毕业,趁暑假在这中餐厅打工赚点零花钱。赚钱不容易,才送了一个月的外卖他就黑得好似非洲大陆原住民,一笑两排白牙分外闪亮。

见两位店主打得差不多了——老板像个小弱鸡一样被老板娘攥在手中,他走上去劝架。两只手全插在口袋里,单是用嘴进行人道主义劝说,内容比旁边的机器人丰富一点,可也没有任何用处。私吞钱款是桩罪大恶极的错误,老板娘今天必定教老板重新做人。

见自己无力改变战况,阿恒退出战场,转而往厨房走去。刚一推开门,眼前的情景顿时让他来了个立正。

本已收拾得井然有序的厨房乱得像遭了劫匪,锅碗瓢盆扣在地上,冰箱全部敞开,里面带血的鸡鸭鱼肉被拖出来,满地都是。他的目光顺着血滴前行,看见窗子上站着一只黄瞳黑猫,此时正回过头来与他对视。

黑猫眼神很冷,宛如死神。

阿恒放开喉咙的刹那,黑猫一个飞跃扑到他脸上,撞得他往后一退。

他趔趄着后退,终于发出呼救:“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外面的人听到呼喊,一个个纷纷赶过来救命,大家只一眼就看清厨房内的情景,随即开始捕捉这只外来造反者。厨师是个力大无穷的大个子,挥手间有雷霆万钧之势,一巴掌呼到桌子上,桌子三摇四晃像要散了架。老板和老板娘先前还在打架,此时双剑合璧,共同用蔬菜发射攻击。

黑猫毛发倒竖,浑身炸开了刺,毛球似的窜上高高的墙壁。

阿恒摸到满手鲜血,急忙跑到镜子前面,往镜子里一看,自己脸上又黑又破,血珠子淋淋漓漓的往下滚。心想猫爪子怎么这样厉害?还没觉得疼,脸都让抓破了。自己这副英俊潇洒的面孔今年夏天是毁容了,幸好不靠脸吃饭,不然必定得饿死。

他自怜自惜,自己跑到水池边清洗伤口。

一只黑猫满屋子乱窜,硬是没让四个大活人捉住。最后门一开,窜到了外面的骄阳天里。

大家愣了一下,厨师呆滞的问:“它是自己开的门吗?”

老板娘答道:“不可能,猫不可能推得动。”

然后她一巴掌呼到旁边,“是不是你没关好门?”

老板惨叫一声,“关我屁事!门又不归我管。”

餐馆里的玻璃门是要用一定力气才能推开的,一只细胳膊细腿的小黑猫不可能有如此力量。然而它既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厨房搅得天翻地覆,又逃脱了六只大手的抓捕,拥有一些异于常猫的能力也不是说不通。

很疑惑的相互讨论一会,最终也没能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电视机里播放的声音此时显得清晰,新闻女主持人正在报道一起杀人案件,最后话语落在洛宁街上,“希望附近的居民加强自我保护意识,夜间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切勿让犯罪分子有可乘之机。”

这是这个月的第三起谋杀案了,都发生在洛宁街附近,再这样下去美食街可能要变成凶案街。三起凶案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夜间发生的袭击,被害人尸体都被烧焦,散发可怖的臭味。这说明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也就是说附近出现了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

大家抖了一抖,不约而同感觉到一阵恶寒。

阿恒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叮哩哐啷,回头一看,竟然是机器人丁丁抱着身体在发抖。

丁丁埋下头,惊恐的喊道:“会不会那个黑猫就是连环杀手的帮凶啊?它到我们这里来是不是来踩点的?不会要把我们全杀了吧!”

那半旧的铁皮大概是要换了,身体还没怎么样,发出的声音却像是要散了架。

阿恒走到他面前,郑重说道:“放心吧,连环杀手对机器人是不感兴趣的。他们杀你,用一盆水就够了。”

丁丁的身体有些老化,遇水经常会发生故障,曾经一路火花带闪电把自己烧成了一堆黑铁架子。

然而这话依旧不能解除他的恐惧。

老板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自作主张的说道:“最近生意也不怎么好,要是大家实在害怕,我们今天就提前打烊。”

老板娘在后面冷笑:“那你觉得提前多久合适?提前多久才方便你出去鬼混呢?”

阿恒也不同意提前关门,因为提前关门就意味着少工作几个小时,少工作几个小时就少发几十块钱工资。他是很需要这些工钱的。况且对于新闻上报道的凶杀案只觉得离自己很远。他晒了一身黑,晚上关了电灯根本就找不到人,犯罪分子想要行凶也没有目标。

他不害怕,厨师阿力就更不害怕。所以下班时间还是按照原规定进行。至于那个情感脆弱的机器人,先让他在坚硬铁皮的保护下默默脆弱一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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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恒骑着送货的小电瓶车回家,夜里凉风习习,相比白天的酷热要舒服多了。附近的街道统一没有路灯,黑暗的道路上只能凭借感觉前行,阿恒骑得慢悠悠,生怕一头撞上墙壁或者栽进小阴沟里。因为先前就有过类似的体验,他知道结果是多么的悲惨。

转过一个弯,前面是更加悠长的道路,加上龟速前进的方式,好像总也没有个尽头。

可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偏要有一两声怪叫。

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在黑暗里响起,其实是野猫的叫声。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猫怎么还在叫春呢?阿恒思索着,忽然看见车头上一双黄澄澄的圆眼,中间一道狭长的瞳孔,冷酷的、阴沉的,对视着他。

啊——砰!

光顾着与猫对视没有注意方向,电瓶车一头撞上了墙壁。

电瓶车的零件四散而飞,人也降落在地面。

这猫虽然只有一双眼睛亮在黑暗中,他却能够清楚辨认出来,分明就是白天闯进店里大闹一场的那只!这简直是阴魂不散啊!

阿恒爬起来,恶狠狠的注视着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家伙,借着黑夜的掩护,小心前进半步。

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一点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哼哼,畜生果然是畜生。他在内心冷笑两声,然后猛地向前一跃!捉不到你我还压不死你?这样想着,接着听见喵呜一声尖叫,随后是身体重重拍击在地上的闷响。

啊——他响起了惨叫。

嘶——他又响起了惨叫。

黑猫竟然又在他耳朵上划了一爪子,还撕扯着他的头发。

可怜的阿恒脸朝下对着水泥地,觉得自己整张面孔都要拍平了。新伤添旧疤,又是刺痛又是震痛,加上严重受到摧残的自尊心,只能无力的趴倒在地任由野猫在头上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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