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公溪谈》(下)
……在钟离城三里外的荒漠虚无，破烂的小酒旗下，成名已久的【狂风剑豪】在大碗喝酒，酒入肠愁，免不了回顾往昔。
那年他闯荡江湖，光凭出剑速度而无人能敌，以至于中原剑道对他封杀，人类史书记载的狂风剑豪辱了中原剑道而遭人怀恨，笔者不敢苟同，对之追杀更多是因为郁闷。中原剑道追求名剑配佳人、剑招华丽且优雅。而狂风剑豪的剑不过一把普通轻剑，招式更是不堪，时而一剑乏力不痛不痒，时而一剑暴击骨肉刺穿。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狂风剑豪出剑太快了，快到不给人自报剑名、通报名号的时间。
中原剑道视剑如妻，他们相信只要诚意感动了剑便可发挥超常实力，每每华山论剑，剑主会聚在一起讨论剑名带了那个字才会霸气、用那个牌子的洗剑水才会让剑Duang地发光，诸如此类。而狂风剑豪不给别人报剑名的机会，不留时间让对手吟诗舞剑蓄势后放剑招。有那青莲剑仙指责剑豪不让他四剑来放剑歌，于是赋诗三百篇控诉剑豪无道行径。有那夜雨声烦怒骂剑豪听不进垃圾话。更有那炎帝说他狂风老狗恐怖如斯，只因为炎帝捏火莲的时候，剑豪不自立flag便一剑挥去。因此，中原剑道对他耿耿于怀。但他的剑快，快到天下第一，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把任公子比作魔王，那么他就是那个被法师轩辕奇指定的勇者。全世界都在找他，谁会想到他会在这种地方独自买醉。
他取出腰间的酒葫自斟自酌。清冽的酒液从葫蒂流出，很快便挤满了黑木酒杯，最后一滴酒液在葫口打转，猝然一道剑芒飞逝，葫芦被齐齐切成两半，脱手而去。没有丝毫迟疑，他继续抓向酒杯，一口灌下。喝酒是为了解闷化愁，可是剑都要划到手指了还要喝，那就是疯子的举动了。
「这种地方，配不上你的名望。你应该在【醉三秋】与我会面。」一鬃白马立在酒桌前，马上白金色的道服的老者背着剑匣阖着眼。他身边一把青蓝色宝剑悬空指向狂风剑豪。宝剑上青色流光纵横溢彩，银色点缀缥缈梦幻，就像剑上的星辰，这正是上古名剑瑶光剑。
这酒旗也曾辉煌到彻夜不熄灯。但任公子出世后，世人争相搭高炉，砸锅炼铁，熔巨剑，铸轻剑。这个酒家也不例外，才落得如今的破败景象。
「配的你啊。昔日荣光无限，任公子一出世便黯淡无光。你和这酒旗一个命运。」狂风剑豪淡淡一笑。
「休要张狂，我七星剑祖，见过比你还有名气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像东升的旭日，但不久都堕入黄泉了，任公子亦如此。」老者双指指向狂风剑豪。
「原来是你啊。老糊涂，绑架我家小公主，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手中酒杯轻轻放下，他将手搭上剑柄站了起来。
「为何不敢？老夫会怕一个懦夫吗？接走你女儿是为了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何来绑架一说。」
「一味强词夺理，总是狂妄自大，凭着那份廉价的自尊心，肆意捏造，粉饰你手段的卑劣。」
「卑劣又如何，只要杀了任公子，便会天下名扬。那之后，只会有对我功德的颂歌，争相取悦我，失败者才需要背负历史责任。可惜我不杀不了任公子，但你能。」剑祖指向狂风剑豪，阴测测的笑。
「既然我能杀了任公子，难道还杀不了你吗？」剑豪冷笑。
「你的宝贝女儿就在我身后的剑匣中，我那另外六把剑就插在她身上，一旦我失去神智，剑阵便会启动，她会被绞成肉泥。」剑祖抚摸着瑶光剑上的星辰。「我知道她是你的禁脔。去吧，想要活着见到她，就拿任公子的头来换吧。」
看的剑祖背着的剑匣，那一角鲜血渗出滴答流下，这一角还耷拉这一条嫩藕般的胳膊。狂风剑豪低下了头，握着太刀的手从如此剧烈颤抖过，剑尖与剑鞘震荡的嗡鸣声像厉鬼的悲鸣。他紧闭双眼痛苦挣扎。
「爸爸。为什么你抱剑的时间比抱我的长？」「爸爸，为什么天天只批件披风却让我穿那么多？」「爸爸，为什么你不教我练剑？小瞧我的力气吗？明明你的胸肌还没我大。」「爸爸我不是不是无丝分裂来的，为什么我没有妈妈？」他在幻境中轻吻着曾经所爱的幻像，也许他只是个会耍剑的浪客，不是个好父亲，甚至把女儿教成了一味模仿自己追逐自己的小浪客。这一点他愧疚，没有给她一个正常的家庭，让她与自己浪迹天涯，这些他更愧疚，因为只有他知道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原谅色的神问他:“汝，这么快就浪死了，瓦罗兰大陆不好混吧。难道不想带些外挂去异界复活吗？”他欣然说出了将来要为之后悔终生的话:“如果让我带着女儿，连异界的魔王我都能干掉吧。”……
深呼吸三息，稳定住剑心，他恢复理智思索着。他不是不敢去杀任公子，只是他杀不死任公子，就算杀死了，七星剑祖也一定会让他自杀的，他的女儿亚灭蝶会怎样他都不敢想象。
「乘良兮驰千里，不为骥骜。举樽兮醉三秋，不为雅兴。倚剑兮任平生逍遥，非功，非名。」路人的声音，平淡没有特色。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緇衣少年，少年面貌清秀，就像寻常修仙武林门派的大师兄一样，熟悉的面孔。正背着一件黑色长条状包裹，从酒馆外黄沙中走来。
「嗯？哪来的小鬼。」剑祖一回头，一枚拳头就迎面而来，甚至来不及看清出手青年的面貌。又是一记拳风，上勾拳，直接将七星剑祖击飞，青年抽出黑色包裹扇了过去，剑祖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而剑匣却落在了马背上。青年看向早已失禁的名马，踢了它一脚。名马居然顺拐了。它应该是通人性的。剑匣从马背上摔下。咣的一声被摔裂了。露出匣中浑身插满剑的**少女。
「蝶！」狂风剑豪扑向了剑匣。少年好奇地看了看剑匣。少女的样子实在狼狈，一剑刺穿胸骨，一剑扼住肩骨，一剑插在腹部，另外三剑均是在下体，就算少年再厚颜无耻也不好意思往下看了。她瀑布般的青黑色长发铺散在匣子下，被鲜血浸染，微微绻的发梢绘成一朵朵彼岸花，像女孩的生命一样摇曳着。她保持着双手环抱双腿的姿势，嘴角却带着笑意。真不知道七星剑祖对她做了什么，眼看她是活不成了。
「让我来。」少年推开哭的不似人形的狂风剑豪。剑豪虽不想放开怀中的少女，却还是颤巍巍地松手了。少年面无表情地将剑一个个抽出，用那些名剑向远处打水漂。按住少女一块雪白的肌肤轻轻将剑拔出，由于少女失血过多所以没溅出血，动作行云流水，却不伤及少女丝毫。如果插花是种艺术，那么拔剑在少年的手中又成了一种艺术，毕竟他做种事也是轻车熟路了。
「永生之酒，以血为媒，取人血半，狐血又半，以生机为引，以命续命。」少年将酒撒在少女酥胸心脏处，然后他揉揉鼻子，默默念了句「很可观啊，等到长大了，会和她一个等级的吧。」然后他合上匣子。
「这样就好了？」狂风剑豪问少年，少年点了点头。剑豪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呼出那口憋在胸口的气，「为什么？刚刚何不杀了七星老贼。以公子的实力应该是举手之劳吧。」剑豪感觉自己死期将至了，如果留七星剑祖在世，对亚灭蝶来说就是厝火积薪。
「因为他属于这里。命不该绝。而你不属于这里，我就是来杀你的。」少年冷眼看着狂风剑豪，孤高冷颜，如象征着死亡的漆黑苍白二色。
「任公子，总不会无故杀人吧。我和你在此约战。你说我不属于这里？难道只有肮脏卑鄙之流才属于这吗？哼，那么不属于这里也罢。」少年便是任公子，轻而易举擒拿得道五百多年的七星剑祖，这种实力也非任公子莫属。
「你会错意了。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要不是你和天上的人做那种PY交易，你的女儿也不会在这受苦。」
任公子知道神与转世接引的事。这，莫非他也是神！
「别的世界来的人。不属于这里。应该滚回去啊。神啊，就当这苍生是游戏中的NPC吗？世界的主角凭什么要由她们决定，她们应该为破坏生态平衡而罪责。」任公子傲气凌然。
「你在和神明叫板？疯子。真是疯子。你死后终将遇见神明，她们会折磨你的灵魂，将你反复投入饥荒世界，反复虐杀，你不怕吗？你不留退路的疯子，不给别人留活路，也不给自己留。」剑豪真的怕了，因为生命只是刹那芳华，而死亡的黑夜却是永驻的。
「大错特错。我不仅给自己留了退路，也给别人留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要你就此退隐，我不予追究。」
「归隐？可笑，我哪天不在归隐。可这有用吗？找事的人七星剑祖不是最厉害的一个，也不是最后的一个。就算逃到无人之境，我可以辟谷可蝶儿不能。她要生长发育，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而因为你这魔王的存在，我成了勇者。每个人都想靠着魔王的尸体天下名扬，要借着我的剑打败魔王。安宁的时间一刻都没有，甚至一边杀人一边吃饭成了习惯。想要斩断这无尽轮回，只有杀了你，任公子。」
「那你拔剑吧！」任公子如是说，他曾如此说。勇者生来就是为了打败魔王的，轩辕奇如是说，天下人曾如此说。耳濡目染之下狂风剑豪也接受了，他虽自知难敌任公子一剑，但任公子也应该惧他三分啊。可现在任公子完全被把他放在心上。
狂风剑豪的剑招，一剑探虚实，一剑斩罡元，随后旋风烈斩，狂风绝息。任公子没有动，连眼皮都没闭上，安静地挨着剑招。
「好罡，好罡，这罡气我是打不动了。」将砍废的太刀丢在一边，剑豪摊坐在地上，人类的身体终究是有极限的，在一瞬间挥出如此多的剑，达到极限而炸裂的肌肉怕是一辈子也难以恢复。巅峰剑式，一生练就，顷刻爆发，竟不能伤任公子分毫。他觉得自己好可笑，天下人也很可笑，就连旷世奇才轩辕奇也是可笑的，星辰怎么能与皓月争辉？古往今来多少传奇，如任公子那样的又有几人？轩辕奇不配指定勇者，自己更不配当那个勇者。
任公子拔剑了。漆黑如墨的剑，缓缓抬起。剑豪知道自己死了，无可奈何。眼前一片漆黑，黑气翻涌，如蛟如骊，那是任公剑的剑气。
「Duang！」不是一剑穿心，不是一剑封喉。剑豪摸着脑袋，还在身上，只是脑袋后那顺飘逸的长发没了。「啊！我的秀发！」
「你管它叫秀发！？如果不是这束标志性长发，与你那套浪客装备，别人怎么可能认出你！都是它们害了你。」任公子很生气。「真是不可理喻，我走了，记得归隐时麻布衣衫便好了。」任公子郁郁而去。
浪客之道，青衣不改，剑之故事，以血为墨。不是浪客的任公子自然不明白浪客的固执。什么都解决了，轮回斩断了，只剩下将来和女儿在一起的美好生活，剑豪感觉松了口气，沉沉睡去……
「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插在黄沙中瑶光剑飞驰，刺向剑豪，穿透胸膛心脏。剑豪睡得如死狗般，完全没有察觉，因为之前的剑招让他失去了知觉，肌肉内脏被划裂却仍面带笑意睡着。瑶光剑飞回，飞向钟离城的方向。然后剑匣中，一颗小巧的脑袋露了出来……
「爸爸！你怎样了！」亚灭蝶伏在剑豪身上恸哭。
「蝶儿，我要交代你几件事。」剑豪声音显得苍老。
「第一，不要学爸爸练剑了，别当剑客了，剑之故事，以血为墨，真的不适合你。」也不管痛哭中的亚灭蝶是否听进去了，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不！爸爸！我要学御风剑法，我要为你报仇！总有一天我要不用放风，就放大招狂风绝息。相信我。爸爸！一定可以杀了任公子的。」小女孩眼中那份决绝，那是和自己一样的固执，真不愧是亲生的。
「第二，蝶儿，你不是说要帮爸爸找到妈妈吗。」剑豪吐血道。
「不！我不要妈妈了，只要你陪我就好了。」女孩再一次收不住泪腺。那只是童言无忌，也许她曾保有这梦想，但一路走来少了个母亲的角色，也无大碍。她不想提起，只怕伤了父亲的心，可没想到，父亲却一直记得。
「蝶儿，你知道你的名字由来吗？」亚灭蝶拭泪摇摇头。
「那是你妈妈最后对我说的话。家乡话，不要了的意思。如果有人认得这句话，他说不定会帮你找到你妈妈，像我跟你说过的有超强护盾、能击飞人、扔飞盘的石头人叔叔，爸爸的好搭档。如果见到这种人，就拿我身后的发圈作信物，那是你妈妈留给我的。」说完那么一大段话，剑豪已经生机流逝了。父女两人相拥恸哭。
「最后，去司马世家吧。会收留你的只要他们了。还以为任公子放过了我，这一剑穿心，是他不敢相信我啊。哈哈哈！神明啊！制裁他吧！」剑豪破涕为笑，向上天祷告，倒在女儿的膝下。
**的少女对天空发出凄厉的惨叫。「任公子！不共戴天！」……
《任公溪谈》完
译者 文豪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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