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姨妈说,她小的时候,这一带是不得随意进入的。
缘山脚设有防护网,而且是那种顶端带刺圈的,在监狱或军事设施附近才能看到的森严铁笼。据无意靠近的人说,还设有简易的岗哨。
这里在进行着什么秘密活动——这种戒备几乎是在明确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山中发现了宝藏——偶尔有这样的传言。但流传更广的说法是,政府正在山中秘密研究着什么,也许是外星人,甚至是什么秘密武器。
由于这里在几十年前的战争中曾饱受化学武器荼毒,后面一种说法甚嚣尘上过一段时间。
然后,在大约十七八年前,姨妈,以及周围的许多长辈、更年长的老辈,都作出相同的证言——山中发生了骚乱。
有冲天的火光点亮暗夜。
爆炸声、乃至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让小镇居民彻夜难眠。
老一辈人念叨——那是山里的人触犯了凶星,降下的天灾。祸星之说又流传了一阵。
那之后不久,有猎户进山,走过倒塌的防护网和岗哨,看到那栋——已人去楼空的废楼。
一一一一一一
郁绿色越来越浓密地侵占视野。
齐人高的野草,摇曳的错枝乱叶,垂落的蕨类与藤类,我不停拨开这些阻挡物,同时小心翼翼迈过暗伏的虬根。从山势渐陡又逐渐复归平缓的过程,我知道我已经爬到了接近山腹的位置。
而小黑,它一直不紧不慢地在前方走着。偶尔跳上树枝,用轻蔑的视线睥着气喘吁吁的我——然而又会放慢脚步等待,一直未曾从我视野中消失。
它很显然是在引导我。
而且目的地……我也清楚得很。
我步入了一块平坦的山腰腹地。
虽然依旧被半人高的杂草包围,但这里的樟树不再毫无节制地野蛮生长,而是缘着某个范围规律地排列,呈现出明显的道路感,蜿蜒向腹地的深处。
这里显然曾经被人为规划过——虽然是在很久很久,久到我和南宫第一次来时,看到的就已经是满目破败。
我拔着杂草,继续前行,突然听到身后的交谈声。
“这、这里是哪里啊……小峰?”
“我怎么知道!TMD……那只死猫呢?——啊,你看!前面好像有栋房子!”
我回过头,年少时的我拉着南宫从身边擦过,我们的幻影毫无阻拦地穿过杂草,一溜烟跑到前方。
“W——C——!好大的房子啊!!这是什么地方?是变种人研究所吗?是飞碟基地吧!”
我的幻影指着路的终点喊道。
我看向那边,看向被树海围着的腹地深处,我的视线穿过樟树枝叶的层层遮掩。
六年之后,我再次看到了那栋废弃大楼的白色屋顶。
我清晰地感觉到了双腿的颤抖。
那是出于激动,还是恐惧?亦或某种……更加黑暗、更加阴沉的情绪,我不得而知。
我驱使有点不听使唤的双腿,跟上跟着我和南宫的幻影。幻影们依旧不受阻拦地穿过已经连成一片的树篱,而我只能竭力拨开挡路的枝叶,没走几米,前方巍然开阔。
那片熟悉的、荒芜的庭园在眼前展开。
只剩枯茬的草坪。
积满落叶的水池。
遍布裂痕、爬满苔藓的台阶。
一切都和6年前没有太大变样,只不过更加破败了几分。至于庭园深处的那栋废楼,已经彻底被枫藤与其他野生植物占据,几乎与自然融作了一体。
那是一栋4层高的老式实验楼,建筑风格类似上世纪的医院或研究所,屋顶还竖着卫星锅与发射塔的锈蚀残骸。
它曾经还剩下几块天蓝色的玻璃帷幕,刺目地反射阳光,让第一次靠近的我和南宫以手掩目。现在那些玻璃也已经彻底剥落,藤类植物得以自由地在楼体盘绕滋蔓,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小啮齿动物爬进爬出的身影。
我听到小黑的喵呜声,把视线从废楼转向草坪那边。
它跑过草坪,跑向某个从楼侧小心翼翼走出的身影,跳进她的臂弯,惬意地打了个呵欠。
我听到自己呼吸凝固的声音。
那个身影——那个小小的、穿着病号裙的银色身影。瞬间将某个美好到连自己都不敢奢望的梦,拉至触手可及的眼前。
“……诺……诺?”
但是耳边的一声猫叫将其彻底击碎。
我低下头,看到脚边正慵懒地舔着爪子的小黑。
又看了看远处的女孩和她手中抱着的黑猫,很快明白过来。
那边的人也好,猫也好,也都是幻象。
是从我记忆中走出来的幽灵。
似乎是作为印证——少年时的我和南宫再次出现,跑到女孩面前。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啊?!”
我听到小时候的我大叫,把女孩吓得缩紧肩往后退了一小步。
“哇哦——你那头发是怎么回事?好恶心!你是白毛女吗?”
……小时候的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诺诺,我们在废楼中遇到的女孩。
她有着鲜红色的眸,以及如妖精一般,近乎透明的银色发丝,一直流淌至腰间,被透过树海的细碎阳光洒落时,更是披上一层淡金色光泽。
那绝非记忆的美化。
即使是现在,我也从没在哪个人身上看到过这些不太现实的颜色。我从未停止过怀疑——她是否真的是个人类,还是只是我们做的一个美好的梦,这种怀疑大概……嗯,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开始了。
“你……你是魔女,对吧?!”
小时候的我再次大喊起来,看了眼女孩手中抱着的黑猫后,更加笃定地点点头,兴奋地来回走动。
“没错、没错!居住在森林中的邪恶魔女——黑山羊之母!我就知道是这样!南宫,这下大条了,我们被魔女的眷族引诱,掉进她的魔爪了!她肯定是在这里用抓来的人做人体实验,想要实现永生不老!不过没关系,其实,哼哼……我是结社的密党猎人,来之前我已经做足了准备,只要念出这个咒语,配合两只山羊眼睛,一升处男的**,就能……”
我用两只手捂住脸,不想再去看病症发作的自己。
实在是太羞耻了。
就连小黑都似乎都在抱着肚子发出嗤笑。
诺诺显然是被我中二病发作的胡言乱语吓到,有些害怕地又后退了小半步。拽着病服的裙角,用那种和记忆中完全一致,带点沙哑感的绵软声线说:“不是的……我……魔女……不是……”
“啊?那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名……名字……”
这个简单的提问让诺诺蹙紧细眉,更加用力地拧起衣角。
我望着那个胆怯、迷茫的柔弱女孩,她削痩的双肩、咬紧的薄唇,逐渐失去了继续“观看”回忆的勇气。
回忆对来我说是酷刑。
就算是眼前的,勉强算得上是“好”的回忆。
况且——就算不用看的,我也能记得接下来的对话。
她有着“诺诺”这个我们取的名字,这样就足够了。
我听到小黑催促般的喵叫,发现它正站在废楼门口。它明显是在一路引导我,而且我有种明确的预感——它和南宫的下落有关。
于是我走过还在幻影,踏上废楼前的台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我的视线掠过咄咄逼人的自己和怯生生的诺诺,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南宫。
自从诺诺出现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南宫。
他脸上的表情……那是我此前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的凝视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凝视。
也许只有在电影或电视剧里,当煽情的音乐响起,Boy meet girl,男女主角互相凝望时,才能从他们的眼中捕捉到一两分纯度接近此时的视线。
那视线的彼端,当然是诺诺。
而且,自此之后,肯定再也没有离开过。
我回过头,走到废楼的前。
它没有门牌,大门周围也没有任何标识,很显然建造它的人并不希望外人知道它的功能。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颤巍作响的门,走进空洞幽暗的大厅。
这里残败的程度更进一筹,到处是剥落的楼体残骸,锈红色的钢筋骨架直接裸露在外,挂着摇摇欲坠的水泥块。
小黑不见了。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响。
我的后背逐渐升起几丝凉意,虽然现在不是晚上,但这里的阴暗程度基本也和夜晚没区别。而且我在这栋废楼里……有相当不好的回忆。
“小……小黑?”我喊了一声,连自己都察觉到声线中的颤抖。
背后传来救星式的喵叫,我回头向上,小黑蹲在二楼的护栏,用幽绿色的瞳阴森地瞪着我。
在我感觉到不妙之前,它已经起身,从护栏上一跃而下,身子——猛然散作遮天蔽日的黑色浓雾。
“咦?!”
那些如烟似雾的黑色弥漫物直接向我席卷而来,难以言状的异兽巨影在雾气中扭曲卷动。我大叫着抱手护头,黑雾暴风般从身边掠过。
我心有余悸地回头,黑雾已经在身后不远处重新开始凝聚成形了,而且从雾气中探出的不再是猫爪。
是一双精致的圆头绑带鞋。
“小……黑?”
“不许再叫我小黑,以后都不许再叫我这个名字!我已经忍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忍了6年多了!”
从逐渐凝聚的烟雾中传来人声。
而且是……清脆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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