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体，拨开树下的一小丛灌木。隐藏在灌木后面的有一簇妖艳的白色植物。它的花身垂下，通体洁白，茎上就像是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绸缎，宛如一个害羞待嫁的新娘。
我轻轻将它们摘下，放到袋子里，掂量了下分量：“这些应该够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绫月小小地点了点头，对我伸出了双手。我抱起她背在了背上。
我们就这么安静地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现在已经正午了，太阳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恹恹不振地打了个哈欠。
“哥哥...”
我背后的绫月打破了沉默。
“嗯？”
“那个...嗯...水晶兰真的很漂亮呢。”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从袋子里捻出一株水晶兰在眼前端详着。
“是的呢。”
在我的手中，晶莹剔透的水晶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但就在一刹那，我仿佛感到手中的水晶兰涌出庞大的生机。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还没等我好好体会，就如它来时那样迅速消失。我皱了皱眉头，摆弄着手中的水晶兰。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它静静地躺在我手上，身边环绕着点点的光星。
我疑惑地回想着刚才的感觉。
“嗯，它们的花期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如果过了的话，它们的身上就会长出褐色的斑点，不好看了。”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将它放回袋子。
“小月，你觉得，我是说假设，它们有可能是活着的吗？”
没头没脑地向她问了这个问题。
“啊？它们是植物啊，被摘掉了肯定就相当于失去了生命啊。再说，它们也是死的象征，也不会是和生有关的吧。”
“也是呢。”
说不定也就是个错觉罢了，我甩甩头。
“我们赶紧走吧，再慢的话可能就赶不上婚礼了。到时候你姐姐又要训人了。”
“嗯...”
绫月回答了一声，安静了下来。
我们就这么走着，面前已经是最后一个山头了。
“呐，哥哥。”
绫月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应，她的手却伸过我的肩膀，搂住了我的脖子。她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脖子旁边，梦呓般诉说着：“如果你选择的，是我...”
仿佛算好了一样，一阵大风吹了过来，抹掉了她即将说的话。我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前了几步。
等我站定，我们已经站在山头上了。我擦擦头上的汗。秋天的风也真是邪，一阵比一阵大。
“哥...哥...”
我身后突然传来了绫月颤抖的声音。
“怎么...了....”
我抬起头刚想问，却和她一样僵在了那里。
从这个山头眺望，本来是小镇的地方现在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时有爆炸声和枪声响起，灼热的空气从我们这里都能感觉到。
“那里是...”
我呆滞地睁大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我们下方，有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向我们的方向奔来，是魏老二和魏老三。
他们两个眼神恍惚，表情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我一把拦住他们：“魏家荣，魏家辉，镇里边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解释清楚！”
面对我的质问，他们两个仍然是呆然的样子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杀人了，杀人...死...杀人....”
还没等我继续问，他们突然表情狰狞地拼尽全力推开我，疯狂地向远处跑去。
我转过头来望着远处大火之下的小镇。
这绝对不是什么大意失火，这里一定遭遇了更加恐怖的危险。
“哥..哥，我们...怎么办？”
我身后传来了绫月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深呼了一口气，将绫月从背后抱下来，抱下来，从袋子选了一点干粮和水用小容器装好交给她。
绫月带着有点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哥哥..你要...”
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小月，现在那里很危险，我需要你好好待在外面。我先进去看一趟，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进来。”
绫月的眼神里开始堆积越来越多的泪水：“不要..不要！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但是你要知道，现在进去的话你...”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哥哥！”
看着她哭泣的小脸，我狠了狠心，带着怒意对她吼道：“绫月！好好听话！你给我待在这里！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我宁可直接把你先杀死在这里！”
吼声很有用，绫月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一脸恐惧地看着我。
我抓起她的肩膀，手下清晰地感到她全身都抖了一下。我咬咬牙，抱起她，将她送到树林中一棵大树上隐藏好。
“躲在这里，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任何动静。听话，哥哥马上就回来。”
在最后叮嘱过后，我头也不回地向冒着浓烟的小镇奔去。
*****
绫月望着哥哥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
眼泪从她的脸上慢慢滑下，流过下巴滴落在裙子上。
到最后，哥哥还是没有选择自己。
到最后，自己还是只能躲藏起来守望着哥哥的背影。
即使知道自己进去会有危险，会成为哥哥的累赘，却还是那么不想和他分开。
眼泪开始越来越多，小声的呜咽转变成了大声的哭泣。
突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喂，不要这么大声，那位大哥哥不也说了吗，安静一些。”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
绫月瞪大眼睛，拼命在她手中挣扎，树被震的哗哗地响。
“诶，你....”
他后面的女性皱了皱眉头，用空出来的一只手取出了一个被纱巾包裹的木球，放到了绫月的眼前。
木球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绫月挣扎的动作慢慢减弱，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沉沉睡去。
神秘人将木球收起，抱起绫月，看向天雨消失的方向。
“她就由我来保护了，你可不要给我随随便便就死了啊。”
***
我压榨着身体，用我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小镇里。
房屋在大火的炙烤下一个接着一个地崩塌，道路上横陈着无数的黑色尸体。空气中充斥着人被烧焦的气味。
在视线看不到的远方，隐隐约约还有惨叫声此起彼伏。
四周是一片灼热的空气，火舌正在一点点地吞噬着整个小镇。
我全身颤抖地穿梭在断垣残壁之间，越过一具具被烤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曾经见过战争，看到的尸体也不算少了。然而，如此巨大规模的焦尸我却从未见过。
我感到身体中一阵接着一阵反胃的感觉涌上来翻滚不息，心中如同被狠狠锤了几拳。
那些人，我大多都认识。但现在他们都一动不动面容凄惨地倒在我的脚下。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捂住胸口，心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痛。
绫梓。
对了，绫梓在哪里？
我跌跌撞撞地向我们的房子走去，祈祷着奇迹的降临。
奇迹并没有降临。
南瓜被烧得萎缩蜷曲，在南瓜地中心，我依稀可以看到他们精心为我们布置的婚礼场地。精致的装饰被烧成灰烬，搭起的白色棚子被撕成碎布撒落在地上。
火焰从那栋两层的房子的窜出，烧毁着一切回忆。
我拖着脚步走向眼前的废墟，仿若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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