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刚刚那究竟是什么呀！”
安薇用力前后甩了甩左腿，由于跑步姿势的不规范使她险些扭到了脚，就连肩膀也酸得很厉害。
秋原怜撑着膝盖反反复复地大口呼吸着，试图将新鲜空气提供给肺部，空气在她肺中流转了一圈又缓缓地被她吐出。
她听着安薇大声地抱怨着，毫不夸张地说，就像一个头系毛巾，腰系围裙的怨妇，双手叉腰大声地骂街。秋原怜用手指摸了摸被气流吹干的嘴唇，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口。
“大概是鬼火之类的吧……嗨呀别再抱怨啦，我们逃出来了不是吗，你还说要带我去玩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岔开话题来缓解安薇的情绪了，好不容易才能外出一趟，她可不想安薇被这种事影响了心情。秋原怜直起了身子，抬起头来望着被金色的光芒照亮的长廊。
就像一个普通集市那样，商人们有的在密道口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拉客，有的则将小件商品摆放在镶着金边的红色绸缎上，大声地招呼着。如果不看他们的商品，这里还真是个热闹的市场。
数不清的人们在摊位前来来往往，对着五光十色的珠宝评头论足，拍卖厅内时不时传来几声木槌敲击产生的脆响，又一件商品被售卖出去，又一条人命被当成儿戏，黑市的利益链总是这样不可理喻。
安薇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呢，心情不好的话可没办法痛快地玩呀。”
两个女孩从密道口走出去，从门口的桌子上拿起面具。
“为什么要戴面具呢？”秋原怜捧着那只狐狸面具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了呀。”安薇帮她将松紧带调节好，把面具在脸上牢牢固定住，“不过我们穿着校服，搞不好真的会暴露呢。要是暴露了该怎么办呢？”
她头痛地呢喃着，秋原怜帮她处理好面具后沉思片刻，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拉扯着她向前跑去。
“当然是跑啦！”
两个女孩像刚出笼的小鸟，几乎是每个摊位前都有她们的身影，只不过这些装饰华丽的商铺都售卖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物。而更加没办法拿出手的东西，则被藏在那些大门紧闭的房间里。
“这里这么热闹，我们合影吧！”安薇掏出她那台价值不菲的新款手机，搂着秋原怜的脖子，两个女孩冲镜头异口同声地喊着“茄子”。
咔嚓一声，镜头将女孩们的微笑定格下来。
安薇心满意足地在朋友圈编辑起了信息，“我和小怜一起出去玩啦”，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点了“发送”按钮。
等她处理好了炫耀的心情，秋原怜干笑着推辞商人们的邀请，跟着安薇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真没想到这种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会有这么多的人，秋原怜正望着穿得五颜六色的人们发呆的时候，安薇突然一搂她的肩膀。
“小怜，你看这个怎么样？这个颜色很适合你哦！”安薇说着展开了手里的一条缀着红宝石的项链，在灯光下红宝石闪烁着光芒使它格外华丽。
“是啊美女，很适合你哦。”摊主也挂着一脸的笑容对秋原怜说。
这样的客套话秋原怜听了无数次了，她冲摊主尴尬地笑了笑，贴着安薇的耳朵小声地说道：“你忘啦，我看不到颜色的。”
她从一出生开始，眼里的世界就是黑白的，没有任何颜色。虽然能清晰看到所有物品的轮廓，可它们的颜色却无论如何都不得而知。
安薇愣了一下，她想起来曾经有人借着这件事来欺负秋原怜，因为她的挺身而出才化解一场险些发生的校园暴力，自此之后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
“这个是红色的，应该很适合你。”
她将双手插入秋原怜的头发里，把红宝石项链戴在秋原怜的脖子上，白皙的颈部点缀着一颗小小的宝石，起了很鲜艳的互相衬托作用。安薇一鼓掌，兴高采烈地道：“真的很适合你，我给你买下来吧！”
“买吧，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摊主似乎在趁热打铁。
秋原怜看着这枚静静地躺在掌心里的红宝石，流光在它棱形的表面上一闪而过。
“真、真的可以送给我吗！”她有些受宠若惊地问。
“那当然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安薇背着双手冲她笑了笑，转身询问摊主这红宝石项链的价钱，很快就响起了两人讨价还价的声音，“区区项链而已，为什么要那么贵啊！”
“嫌贵您可以不买啊，看您也只不过是个区区高中生而已，就不要在大人的场所里玩游戏了。”透过丑女面具上的孔洞，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摊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安薇投以不屑一顾的眼神，用尖酸刻薄的话语冷嘲热讽着。
安薇气得差点把面具扯下来摔在地上，要不是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早就和这人大吵一架了，可事到如今还是得收敛住心情。今天还真是不走运，各个方面都是。
可就算是她这样不值一提的学生，也有最后的杀手锏。
“你这家伙我只是没带够钱而已！你知道吗我爸可是——”
话到嘴边突然被秋原怜堵了回去，她用手捂住安薇的嘴巴，防止她暴露身份。明明是这家伙告诉自己要隐藏好个人信息的，为什么会主动提出来啊。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项链放回原位，跟摊主赔着笑，推搡着安薇的后背，踉踉跄跄地重新挤进人群里。为了避免摊主的视线牢牢黏在后背，两个人的步伐仿佛要飞起来一般，走得飞快。
拐进无人经过的角落，秋原怜才放开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安薇，嘴刚一获得自由，就迫不及待地扯着嗓子痛嚷起来：“你在干什么呀小怜！这不是从气势上就输了吗！”
“你才是不经大脑思考就按本性去做事的大笨蛋吧！万一，”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对安薇道，“万一让人知道你是市长的女儿，叔叔岂不是要摊上大麻烦。”
安薇茫然地看着秋原怜，像是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和我爸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很重要的关系了！”秋原怜以牙还牙似的弹了一下安薇的额头，“如果让人知道市长的女儿来逛黑市，市长的名誉会受到影响呀！”
安薇恍然大悟地将握成拳的右手捶到左手掌心，“对哦。可，你的礼物怎么办呀。”
“又不是少了红宝石项链就没法活了。”秋原怜耸了下肩膀，“你看我这种买菜都能丢钱的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咦？伤心的我眼泪掉下来……？”
“诶！？”
秋原怜隔着面具疯狂飙泪，安薇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她下意识向着不远处的橱窗看过去，某个精致的物品吸引住她的目光。
“有，有了！”安薇一把抓住头上飘乌云的秋原怜的手，指着长方体橱窗兴奋地大叫，“那个怎么样！看起来不贵又很棒的样子！”
秋原怜还没来得及确认她在说什么，就被她像是拖麻袋一样从这头拖到那头，站在一人高的华丽橱窗前，安薇把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看着那个木雕工艺品似的小盒子眼里闪烁起星星。
是八音盒。
八音盒内装着两个小女孩，一个坐在钢琴前卖力演奏，另一个跟随着节奏翩翩起舞。秋原怜和安薇在橱柜前站了几分钟，似乎是陶醉于从八音盒里响起来的悦耳音乐，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的目的。
“这个曲子是什么呀，很好听。”片刻，秋原怜问道。
“《致爱丽丝》。”虽不及博览群书，但经常接触钢琴的安薇一口便咬定了这个曲目的名字，“没想到现在还能在店面听到八音盒版的《致爱丽丝》。”
“是吗……”秋原怜轻轻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了看摆放在橱柜里的东西，都是些在白市里能见到的普通装饰品，但是能拿到这里贩卖的通常都是从见不得人的途径来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安薇已经喊来了商人。
她趾高气扬地指着橱柜，“我想要那个八音盒，你出价吧。”
大腹便便的男人手里还握着报纸，“你喜欢就白送你好咯，反正也是赃物。”
“赃物”二字让秋原怜心里咯噔一下，“那个，赃物是指……”
“哎呀小女孩问这么多干什么，东西普通还卖不出去，做回好人白送你们还不要？”男人每说一句话就会喷出一股浓郁的酒气。
“我们要了！”安薇摸出三张钞票，每一张上都有写瞩目的数字一百，也许是她也觉得过意不去，把钱往男人手里一塞，“这些钱大叔你拿去卖酒喝，就当是我们买了。”
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拉开橱柜取下里面的八音盒，揣在怀里仿佛逃难一样抓着秋原怜的袖子扬长而去，留下男人一脸茫然地把钱收进口袋。
“安薇……安……”秋原怜追着她的脚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竭尽全力地喊着安薇的名字，直到她终于停下来，上一次这么狂奔还是在密道里，“为什么……跑这么快……”
“还不是怕他反悔……”安薇也捂着胸口用力地呼吸着，“如果不快点跑的话……这家伙满天要价怎么办，少有的咱们都喜欢……”
秋原怜居然发现自己找不出她话里的问题，于是乖乖闭上了嘴巴，用鼻子呼吸。
空气涌入肺部，让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送给你啦！”安薇将八音盒往她面前一送，“生日快乐，小怜！”
秋原怜愣了一下。
倒不是说安薇的行为出乎她的意料，十九年了，有人送她生日礼物还是第一次。
因为她从小开始世界就是只有黑白灰三种的，父母从来不将她当成一个正常的孩子看待，甚至在她十五岁那年就去了国外工作，单独将她留在国内，每个月给她寄一笔钱草草了事。
每一年每一年，生日这么重要的事都是她自己度过。无论是切买来的蛋糕，许不切实际的愿望，还是拆自己给自己买的礼物，唱着空落落的生日歌，都只是没有祝福的诞礼罢了。
十九年了，终于有人送她生日礼物了。
这个礼物未免来得太迟了。
“谢谢。”
也许，并没有太迟。
恍惚间，秋原怜想起一句从《茶花女》里看来的句子——
“如果说世界还没有一下子变得尽善尽美，至少它已变得比过去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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