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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龙芥

第十一章 龙芥

当我在带着浓浓愁思的秋夜里难以入眠时,我便提着酒杯独自躲到屋顶的斜面上,像是要竭尽寻找什么一般抬头眺望黑幕下的哈尼克,仿佛能看见一头头怪物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亦或是硕大无比的豪宅中时,这个聚集了无数贵族的城市忽然间不那么可爱起来,即使明媚而温情脉脉的月儿在它的头顶高悬着。

当我在哈尼克的课程全部结束后,我终于着手准备返回乡下的工坊,母亲为我缝制了一件厚棉衣她可能怕我冬天时不再回家吧。我这么觉得是因为在哈尼克这近半月里我总怀着忧郁的心情。

“你不开心?”二姐看着我

“我没有不开心的理由啊,只是心里觉得落寞,哈尼克不再能给我那种温暖的感觉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你长大了嘛。”

我长大了?我对这个解释感到无法理解。

十年前,我离开哈尼克创办自己的工坊,我当初只是感到心灰意冷想要逃走,因为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没有被贵族学校录取还有订婚对象为了所谓的职责去作了一名边境士官,还有一系列让人大失所望觉得无法抬起头来的事,我只能选择离开,我逃得那么干脆,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再回去过,直到近两年,格拉斯蒂儿家甚至才知道我这个三小姐还活着。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自认为在某个时刻自己的年龄永远的定格了。当我从二姐口中听见自己三十岁时,感到这是非常矛盾的一件事,我虽然三十岁了,但我又确定在某刻我停止了长大。

在最后将要离开的几日里,我仿佛渴求着什么,那种感觉难以说清楚,我为此到处招募愿意到乡下去的新员工,最终依然毫无所获,到了金秋八月的最后一天,我彻底放弃,我忽然间明白,在这个城市的人眼中,乡下象征着堕落而去,象征贫困跟粗糙。让他们到乡下工作,他们也极不愿意,这些人一旦离开城市的庇护,就再也伪装不了自己那无趣的原型。

可是,就当我心灰意冷的要离开哈尼克时,龙芥忽然地到来使我不得不推迟这项计划。

那天,我正巧在家里看书,其实到这一段时间为止我拒绝了几场邀请格拉斯蒂儿家参与的舞会,因为近来的传言“由于艾美娅的缘故,伊丽莎白家取消了同霍德思家的婚姻”以及“传闻三十岁的艾美娅勾引了一位小自己五六岁的年轻人”,单凭这两点已经令我颜面扫地难以踏出家门,我只是为了格拉斯蒂儿家的面子才参加了那场舞会,只是一次平平淡淡的出席而已,我没想到就因为我同那个男人跳了一场舞就闹得这种传言,而另一边,我一点也明白伊丽莎白同霍德思之间解除婚约同我有什么关系,非要说的话,我也是直接的受害者之一。

就是因为这样,白天我只能躲在书房里看书,但外面的谣传依然不断,我说,哈尼克到底怎么了,可是却没有人回答。

龙芥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现的,我本想热情地招待我这位员工,顺便将我交给他的钥匙要回来,因为他在信上表示要离开工坊了,我也不愿意他像背负着什么负担一样地拿着那把钥匙。

“艾美娅”

“龙芥?”

当我们互相呼唤出对方的名字时,我终于发现我渴求的东西的实质,那就是遇到像龙芥这种呆头呆脑,又一脸无趣的人。

“发生了很多事情”他说,嘴角吊起苦涩的笑容。

“我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当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龙芥就要离开

“你这就要走吗?”我急忙说。

“我明天还来找你,可以吗?”

“没事的,尽管过来嘛。”

然后龙芥就走了,我这个时候明明已经看出这个男人有哪里非常不对劲,但是我却没有深问,我习惯性的保持着一股距离,好像在挑明“喂,到这里就行了,可不要过来噢,这里对我们两个来说才是准确的”

于是到了第二天,当我听见格拉斯蒂儿家的门前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那儿时,我像触电一般的哆嗦起来。

“一定是那家伙,他在哈尼克出事了。”

我急忙把书一扔跑下楼去,因为匆忙我仍然光着双脚,他就倒在那儿,一片鲜血淋淋的湖泊中,头发像遭人拉扯一般的凌乱,身上的衣服被一道道切开,露出那骇人的伤口,血不断的流出来。他的脸呆呆朝着天空,那有什么东西似的,我跑了过来,跪在他面前,无数的困惑跟自责顷刻间化成泪水,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这个时候我只觉得喉咙异常的痛,跟火烧一样难受。

护卫将我拉开,这时的我已经双手站满了血,整个裙子得下摆跟膝盖都染上温润的血液。

还好,龙芥并没有死,他身上的伤也并不是为了让他丧命才落下的,那是像酷刑般,只是为了让人感到无比的痛苦的伤口俨然似烙铁留下的红印。

往后一周龙芥都没有苏醒,围绕在他身上的谜团始终无法解开,他在一周里不停地发烧,夜里却浑身哆嗦,面色如纸,连医生都觉得能活下来的希望不大,但到了第二周,龙芥忽然睁开了眼睛尽管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对我来说也是个喜讯。

“怎么样?”

“艾美娅”他虚弱的叫着我的名字。

“是我,艾美娅,艾美娅·格拉斯蒂儿。”

“艾美娅·格拉斯蒂儿”他又轻微的重复了一遍,这细微的声音仿佛经风一吹就要散去似的,我不得不贴近他的脸才能听见。

当我还指望他能说些什么时龙芥又昏睡去了,但这一次到了晚上他就又醒了过来,医生在中午时给他重新上了药,他的脸色稍有好转

“艾美娅,我或许只适合这种普通的人生吧”

“你在说什么?”

“普通的,平淡的人生。”

他说到这里便再也不肯说什么,我只能从他的眼里看见越来越模糊的光彩,有什么正悄悄地散去。我想起一个词“魔都哈尼克”

这个男人正是在“哈尼克”经历了不同凡响的遭遇,这场遭遇让他在短短一个月里失去了什么。

而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很久很久以后那份悠久的哀伤才得以水落石出。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们都风蚀残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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