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元年。
扬州城。
寒冬的最后一个月已过去。
扬州城，又迎来了春天。
已是三月末了。
春日的暖阳挥洒在城郊的田野上，少年少女在田埂上嬉戏打闹，快活得很。
城中集市，也开始逐渐繁忙起来。
大街小巷满是春日的气氛。
老人们嘛，又勉强熬过一个冬天，走出屋子，透透气，打听打听哪个老家伙又去了，哪个老朋友依然健在。
孩子们嘛，家里人在冬日里自然是不让他们出去活动的。若是生了冻疮，可就麻烦大啦。
当然了，也有正值妙龄的女孩子正愁眉苦脸地守在家里，等待着母亲来替她们缠足。
三寸金莲嘛。谁不爱呢？
至少那时，人人都喜欢的。
病态的时代，当然有变态的喜好。
谁明白呢。
反正我是不明白的。
.......
“我听说啊，满人正一路向南打过来。去年山海关守将吴三桂献了关门，紫禁城都沦陷半年有余啦！”
两个老头子坐在宅子门口，一唱一和地叹息着。
“现在南方时局也动荡不安。李自成将军自立为王，现在咱们这又有弘光皇帝，又有隆武皇帝。哎，明天谁当皇帝，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谁当皇帝，明天都得过啊。”
穿着青衫短褂的老头苦笑不已，仰头看着天。
“只是可惜喽扬州城的大好男儿，如今都已被征走了七七八八。又有几人能马革裹尸还喔。”
“今儿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何日是个头啊。”
“可惜我大明朝啊！明儿个就要成了满人的天下咯。”
两个老头子并不害怕，只是感慨万千。
反正他们也时日无多，身后了无牵挂。该如何，便如何吧。
需要担心的，还是那些年轻小辈们吧。
“现在想逃，也晚咯。清军的铁骑，可比咱们的两条腿跑得快多咯。”
这几年里，南下逃窜的流民不计其数。扬州城中，也已逃走了不少人。
剩下的人，并不是不怕死。
他们只是不甘放弃自己的故乡。
更不甘被满人奴役。
再者说，他们，还能逃去哪里呢？
没有了。
故土难离。
明朝不好，但是，终究不会鱼肉百姓。
纵使有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也不会让百姓名不聊生。
如今大明亡了。但是家还在。
满人入了城，那家，可就要没了。
家不在了，人，也就不在了。
......
不论如何，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多铎已经率兵南下，兵分两路，自徐州、亳州向南推进，直指扬州城。
“史可法首辅大人收兵退保扬州啦！！”
随着几万残兵进入了扬州北城门，弘光帝的得力大将史可法退居扬州，意图决一死战的消息，传遍了扬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老少爷们！是时候拿出我们扬州人的骨气，与满人决一死战！赢了，就守得住我们的家乡。输了，就和扬州共亡！老少爷们！有人要侵入咱们的故乡，你们说，咱们应该怎么做啊！”
“事已至此，就算不想上，也只有硬上了。谁都想活着。但是，家都没了，还活着做什么？”
“如今，唯有一战！唯有一战！！！！！”
不论是少年、青年还是中年，如今所愿，只有守住家乡，保住家人而已。
.......
“满人凶狠，夫君非要去么.....”
女子问丈夫。
“不去，谁能守得住你？”
青年淡淡一笑，耸了耸肩，将腰上挂着的玉佩放在女子手里。
“这一去，便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了。这玉你留着。若是日后需要用钱，拿去当了，也能补贴生活。”
“儿啊。娘不要你建功立业，只要你平安归来。”
母亲对儿子说道。
“娘，儿子不孝。这一去，怕是再难回家。”
已是中年的男人双膝跪地，对着老母拜伏下去，然后对着结发妻子叹了口气。
“往后，就只能靠你照顾娘了。”
“哥，你要去打仗么？你不要去好不好。打仗会死人的。好多人倒在地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父亲已经死掉了，我亲眼看着他被满人砍得浑身是血，倒了下去......我不要大哥也变成那样......”
少女看向兄长。
“雪儿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有大哥了......”
“大哥这次去，就是替爹报仇的。”
少年从衣柜深处取出父亲的战甲，小心的擦拭干净，然后穿在身上。
一柄宝剑已然锈迹斑斑，上面隐约，还沾染着父亲干涸的血迹。
“日后，雪儿要保护好自己。莫让满人给抓到了。”
.......
城中各处，都是生死诀别。
城外五百里，已尽是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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