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莘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是因为自毕业始就过着重复着的毫无价值的每一天吧?虽然是各种意义上都很漫长的暑假,梓莘却完全没有过了很久的时间感,仿佛昨天才刚刚在住处无所事事了一整天而已。但是,这个房间中唯一一件电子产品——闹钟的液晶屏上清楚而残忍地显示着:九月一日。
高中开学的日子。从今天起,梓莘就是一名高中生了。
但是,就算上了高中,也没什么会改变的吧?
同学们的言语也好,老师们的眼神也好,这份不讲道理的命运也好,除了被打上的一个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标签,什么都不会改变。
梓莘翻身下床,却突然间忘了要做什么,虽然看东西还看得清楚,但好像总是隔了一层似的,有种朦胧的感觉。也许是起得太急了,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吧?先去洗把脸吧。
梓莘踏着积满灰尘的地板中间的一条没有灰尘的路,走出只有一张铁管床、一套掉了漆的桌椅和一台电子表的卧室,穿过只有一把塑料凳子和一张餐桌的客厅,走进了顶棚几乎脱落殆尽的卫生间。虽然有热水器,但并没有连接到水龙头,就算有用冷水洗脸对大脑不好的理论,但说到底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所以梓莘拧开水龙头——
啪。
冰凉的水溅了梓莘一身,水龙头砸在水槽里,发出了清脆的一声。不知怎么,水龙头从根部断掉了。
一直流下去的话,水费会很贵,梓莘立刻用手去堵,但就算把手紧紧按在水管上,水流还是会找到缝隙把自己喷出。再说,一直按着也不是办法。只能把阀门关掉了吧?但梓莘不是很熟悉阀门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它在水槽下面的一堆管子中,大概要花点时间来找。
梓莘习惯性地把手向水槽下伸,正好碰到了那个狭长的小物件。她顺手一拧,水管中立刻没有了狂暴的水流。
看着刚刚水槽里积攒的水,干脆洗个头好了,梓莘这么想着,俯下身来。虽然也有用冷水洗头不好的说法,但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所以梓莘还是让冰冷的水浸湿自己的头发,简单地洗了洗后,随手拿了条黄色的白毛巾擦干,又洗了洗脸,还是用那条毛巾擦干。
镜子上都是水珠,梓莘用毛巾擦掉,看见了镜中那张令人厌恶的、熟悉的面孔。称不上是好看,但是又不能说是难看,要形容的话也只能是五官端正这种不上不下的词语。一头短发湿漉漉的,左边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说起来,要是某天在镜中看不到这张脸,梓莘觉得那反而会合理得多。
梓莘走出卫生间,从客厅的窗户向外看了一眼。
一如既往,仿佛要坠到地面的灰色天空。
回到卧室,穿上一件地摊上买来的蓝色牛仔裤,和同样来自地摊的灰色T恤——白色不是她能穿的颜色,黑色又太显眼了,果然还是灰色比较合理。T恤的正面用相当差劲的印刷方式印了一只黑色的猫,也许那时买下它也是因为那只猫吧?这两件衣服都是两年前买的,梓莘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成长速度,到现在,这两件衣服对她来说还稍微有点大。不过也只是稍微而已,倒不如说宽松一点的衣服能稍微让她安心一点。同样能让她安心一些的还有一只黑色的手环,那是某天放学的路上捡到的,那之后梓莘就一直戴着,只有睡觉时才会摘下。
接下来该吃早饭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昨天的剩饭了吧?可是昨天吃了些什么呢?在冰箱前,梓莘停住了。虽然打开冰箱门就知道了,但梓莘突然有一种感觉,回忆起昨天吃的东西似乎有了某种特别的含义,如果不想起来的话,就会有什么变得不对劲的样子。
真傻,梓莘想,不过是昨天吃了什么而已,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炒白菜。对了,想起来了。
白菜真的是很方便的东西。便宜又耐储存,加上一点醋炒一下的话味道也还可以,是梓莘最常吃的东西了。其次大概就是土豆,味道稍微差一点,不过用来换换口味也还可以。不过口味什么的,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所以换不换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
梓莘打开冰箱门,端出那个盛着几片菜叶的盘子和小半碗米饭。虽然饭确实是热一热比较好吃,但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比起好吃不好吃,节约一点燃气费是更好的选择吧?所以梓莘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拿了双筷子,面对着墙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计算着这个月的生活费。
到这个季节,白菜的价格会降不少,可以多买点,在地下室放起来。燃气费又要涨了,但电费也涨了不少。那么买电磁炉的计划就基本泡汤,就算买了也不会省下多少钱来,也许用到最后连买电磁炉的成本都没省出吧?再加上水龙头坏了要换上,开学之后也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费用……这个月可能不能省出多少钱了吧?如果能在地上捡到就好了——但是谁还会和她一样用现金呢?真傻,她想,对这种充满不确定的事情抱有期望什么的,蠢到极点了。
洗了碗,找了双灰色的短袜,穿上一双地摊买的白色旅游鞋,把一个印着广告的布袋折了折放进口袋,拿上钥匙和一点零钱,梓莘最后看了一眼窗外——一眼望不到顶的灰色高楼挡住了所有视线。
穿过满是小广告的走廊,只剩下杂草的花坛,不知放了多少年的破沙发,梓莘来到了小区的大门。早已被弃管的小区,连门口写着小区名的大石头都在街道和邪教的斗争中被染成了黑色。然而梓莘还记得,在她刚刚来到这里,那块石头还干净得不像一块石头的时候,那上面写的是“幸福源”。也许真有什么人在这里得到了幸福吧?但那肯定不是她。幸福什么的,梓莘并没有,也不想要有,或者说没有那种东西才是当然的吧?毕竟如果她都能得到幸福的话,世界上就不该有不幸了吧?
真傻,梓莘想,幸福什么的。那种东西和晴天一样,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梦罢了。
这是北方的一座小县城。既没什么特产,又没什么景区,工业也早就衰落了。转型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然而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如果不是十五年前的话,这里也会像其它小县城一样在遗忘中消失吧?可是在梓莘出生的那一年,县城陷入了永久的灰色之中。
“诅咒之雾”。
人们是如此称呼笼罩着以县城为中心一百公里左右半径区域的那层尘埃的。虽然足够大的雨水能把它暂时带到地面,但在阳光下它又会很快干燥,只要一阵微风就能把它再送回天空。再加上这个地区本来就少雨,尘埃出现后更是降雨稀少,以至于一年之中很少有看得见太阳的时候。据说人们也试过一些去除它的方法,但到目前为止用毫无进展来形容应该是不过分的。不过,也不是非要去除它不可的吧?这种物质无毒无味,除了遮挡了一部分阳光、加速了人口流动、为环保主义者提供了论据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它只不过是明确地宣示着:这之中一切的土地,一切的人,一切的物品,都是灰色的。是梓莘也被染上了灰色呢?还是本就是灰色的梓莘恰好来到了这灰色的城市呢?然而这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灰色什么的怎么样都好,对于梓莘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
大概。
梓莘踏上的这条街道被称为创业路,正如其名,北面是属于创业成功的人的:模仿大本钟的钟塔,西式的豪华住宅,阿尔及利亚特色烤肉以及汽车美容会馆。南面则是给那些没能创业成功的人的:老旧的小区,开张又倒闭倒闭又开张的小饭馆,成人用品店和修车摊。就连同样制式的路灯柱,北面那些挂着“水郡佳园”广告牌的看起来也比南面这些贴满**广告的来得更光鲜。
梓莘当然走在南边。脚下的石板路她踏了有十年了吗?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顺利地沿路走回家。虽然是破旧的小区,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离最近的高中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在报志愿的时候,梓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会让老师感到震惊的高中。平时视她为无物的老师们只有在那几天才蜂拥了过来,用种种的理由劝说梓莘填报省内分数最高的那所高中,又在梓莘完成填报后恼怒并发出虚伪的惋惜后一哄而散。梓莘不在乎什么未来,也没有什么理想,更不关注那所夺去了某个人生命的学校的声誉。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理由,不用花住宿费或是交通费,能称得上是理由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吧。
梓莘走着,听着鞋底与石板路碰撞的声音,又突然停下,向左转过头。
一个一身黑色的人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跑着,看样子也是学生。看了看大本钟上的时间,离到校时间还早,那么着急做什么?虽然毫无理由地有点在意,但也不过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所以梓莘收回视线,继续走下去。
考虑着到底是去五金店买一个水龙头凑合着用呢,还是干脆去卫浴店买个好一点的水龙头永绝后患呢,不知不觉间,梓莘已经来到了学校的大门。虽然离到校时间还早,但已经有不少学生聚集在教学楼下了。
市第三高级中学,简称市三高。这个简称经常被校领导用于宣传,号称“成绩高,素质高,升学率高”,但家长们口耳微信相传的版本,似乎是“吊灯高,电压高,收费高”,据信是来自学校名目多样的额外收费和某次扫除时有学生在擦吊灯时触电跌落的事件。虽然挂着重点高中的牌子,然而据说是考虑到各种平衡,几乎是白送的称号。在家长们心目中,这是给那些没什么太大希望,又不想让孩子念不好听的职高的家长选择的高中,也就是三流人的高中,又叫三流高中,所以虽然有重点称号,但生源一届不如一届,资金也就一年少过一年,于是兴建新教学楼的计划泡了汤,只是平添了不少监控,用大白把墙重新刮了一遍而已。自“晴天的故事”以来,为了应对家长们对学生安全的要求,学校特意在所有窗户外都加装了一层虽然比起全国文明的竖火一中要难看一些,但更加便宜的铁丝网,杜绝了学生因心理承受能力过弱而擅自坠楼的发生。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学校还专门发文表示学生在学校发生的一切人身伤害由学生自行承担责任,在文字上避免了因学校过失而引发的安全事故。
梓莘曾经听到有人这样说过:正像白色的教学楼总有一天要被这座城市染成灰色一样,纯洁的孩子们就是在学校里一点一点地变染上灰色。不过学校什么的,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事而已。初中毕业后要去的地方,上大学之前要去的地方,梓莘对高中的认识只到这种地步为止,而到这种地步为止的认识其实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对的,因为不管嘴上怎样说着,绝大多数学生们的认识其实也是到此为止。所以梓莘才会来到这里,不需要理由,亦不需要动机,只是该是这样了,仅此而已。
离要求的时间还很早,但学生们已经大量聚集在了教学楼下。校门的栅栏并没有打开,只有旁边勉强能容两人并行的小门开着,算不上拥挤但还是令梓莘害怕靠近的密度的学生正整齐而无序地通过。虽然并不喜欢,但喜欢不喜欢什么的,其实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就算喜欢了,他们眼中的她还是那个样子,就算不喜欢,他们也还是要聚集在一起。所以梓莘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恢复了一如往日的脚步,谁也不看地迈过了那道稍微有些高而且毫无必要的门槛。
只有此时,这扇门没有两人并列通行。
原本嘈杂的同学们安静了下来。几近沸腾的校园中,现在只听得到马路上车辆稀疏往来的声音了。是几十双呢?还是几百双呢?总不会有上千双吧?不论数量究竟如何,在教学楼下的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梓莘身上。至于梓莘自己,只是看着眼前的路而已。教学楼下的所有人里,当然不会包括她,那不是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并且毫无异议的吗?毕竟——
“怪物。”
有谁轻声说了。清楚得像是午饭里的粉笔灰。不过就算有那种东西,梓莘也是会好好吃下去的,虽然味道上有点难以下咽,但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比起将农民们辛苦的劳动成果和父母辛苦赚来的钱浪费掉,强忍着将午饭咽下绝对是更好的选择吧?如果是某个平凡的人应该会这么思考吧,“虽然吃了能省下一顿午饭,但是之后会生病,看病要花更多的钱”这种。如果那样平凡就好了,梓莘有的时候会想。
真傻。怎么可能啊。
毕竟她是那样的不平凡,不平凡到连自己都厌恶的程度了。如果那是某种天才啊,某种出身啊,就算是容貌上的不平凡也好啊,但偏偏不是那么幸运的事。如果仅仅是那种程度的事的话,也不会被叫做怪物了吧?如果是能控制住的,梓莘自己,父母,老师,或者心理医生,再或者暴力,那么也能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不幸中的万幸吧?然而不幸中除了不幸什么都没有,就像绝望中从来不曾有过希望。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不是这样,就像即使住在“幸福源”也一样会有幸福的事,但是对梓莘来说就是如此。
既算不上是赶路,又比散步快了一些,梓莘以这样的速度走着,像是无视了同学们一般。
在还渴求玩伴的时候,梓莘很难找到,或者说根本找不到那种对象。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自己遭人白眼了一天、母亲忙碌了一天后,在昏黄温暖的夜灯下,听母亲讲故事。不知怎的,母亲讲完一个故事后,有时会连续翻过很多页,就像跳过了某个故事似的。梓莘曾经问过,但母亲只是说,那是广告,并把书藏得高高的。后来,梓莘认识了一点字,在某天躲在家里玩时,翻到了那本童话书。她翻开半新的纸页,看到了熟悉的,她难以相信的故事。接着,在那个故事后面的,并不是什么广告,而是另一个,母亲从未讲过的故事。
那个故事,以美丽的公主遭到诅咒作为起始。
崭新的白纸贴在灰色的白墙上,变得分外显眼,梓莘远远地看了一眼,在那串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11班,不知道在第几层呢。
梓莘继续寻找,找到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的时间、地点、风格、剧情走向都有所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则是那两个字。梓莘没有问母亲。尚且幼小的她过早懂得了某些东西,过早失去了某些东西。但她至少保留了一样东西,那是她听过那么多童话后得到的,闪着光芒的东西。然而,闪着光的怪物,更加容易伤害别人,这是她在很久之后学到的。
比起初中,高中教学楼的楼梯有点宽了。走廊两边都是教室,又是长长的一排,照明也是普通的把每两个灯串在一起的省电版,难免有些昏暗。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理所当然地焊着铁条,梓莘从走到尽头,从1班数到了十班。还要再上一层吧。
她也曾相信着,相信着母亲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相信着童话里的每一个幸福的结局,相信着她唯一看过的那本漫画书里的勇气与正义。而她得到的回敬,只有不幸而已。不论她愿不愿意,所有和她有所接触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接触越近,不幸越深。在那短暂而漫长的时间里,在眼看着一个个走向自己完全不期待但可以预测到的方向后,梓莘确认了此事。亲人也好,老师也好,同学也好,甚至那些对她施以拳脚的人也好,每一份不幸都在梓莘的心头留下一道伤口。伤口随着时间结痂而来不及愈合,紧接着便又是新的伤口,新伤旧伤层层叠叠,终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切的努力都宣告无果,一切的期望都离她而去,一切的人都以同样的方式称呼她。梓莘明白了,童话也好,漫画也好,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她并不是主角的那一方,而是主角的对面,是要被正义、勇气和爱打倒的,怪物。
梓莘想到了死。
教室的门显然相当有年头了,就算被新刷了米色的漆,也难以遮掩时间的痕迹。门的上半部有一个玻璃的小窗,以梓莘的身高难以利用,但高大的老师们可以轻易通过它们掌握教室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就算装了那么多监控,他们依然热衷于在走廊上一遍又一遍地来回,也许是在借机健身减肥也说不定。
死亡。谁又能想到,它却是最终的背叛者?如果不是看着下定决心割开的手腕只是渗了些许的血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梓莘也不会想到。公平地对待所有生物,上帝在无穷的绝境中开出的最后一扇窗,最懦弱而不计结果的逃避方法,可以说是梓莘最后的希望的那一事,并不对她开放。
模糊而清晰的窃窃私语。虽然隔着墙壁和门板,听不到具体的内容,但是内容什么的,也就是那些内容而已,不论是喜欢的还是讨厌的,听的次数多了,不管什么样的内容都会记下来吧?也正因为如此,学校们才会把“寓教于乐”斥为谬论,将历史从历史中拿出来吧?也许很难讨好浪漫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吧,但是说到底,事情就是这样的吧?
真傻,模仿那个人什么的,身为怪物的话怎么会被允许那种事。躺在地上的梓莘,一边因为坠落的疼痛颤抖,一边回味着疼痛,一边想着。自己的一生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了吧?这是命运吗?还是什么人的阴谋呢?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一定要遭遇这种事?是惩罚吗?还是巧合而已呢?无法理解,无法接受,无法相信,无法认同,无法忍受,无法抗拒,无法逃脱。如果一定要以这种样子降临在世间的话,如果有选择的话,梓莘宁愿自己从来都没出生过。如果这个样子是谁的意志的话,如果这样的不幸是所谓的命运的话,这样的事,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净是些莫名其妙的事,净是些连自己都相信不了自己的事,净是些除了不幸之外再也找不出什么词用来形容的事。但是,至少,不要再让他人承担不应有的不幸了。所有的诅咒都由自己承担,所有的痛苦都由自己忍受,梓莘这样决定了,发现,那其实是很简单的事罢了。
梓莘推开门,合页发出尖锐而悠长的嘎吱声,梓莘将手上的力量稍为放轻了一些,但意识到那只是延长了声音的时间后,就恢复了原来的力量。教室中的视线在一瞬间集中了过来,又在那一瞬间全部移开。本来充满了窃窃私语的教室,在那一瞬间也变得静默。
讲台是水泥砌的,铺上了仿大理石的材料,有很多口香糖的遗骸。桌椅和门一样,是几近文物等级的东西了。铁皮桌面上的黄漆已经大半脱落,露出黑褐色的底色,不知多少代人用什么东西写上字又被涂掉,反反复复形成了大片无法理解而难以清除的污迹。窗框是铝合金的,比梓莘住处的木框要好一些,不过还是很难见到的东西;玻璃的内侧亮洁如新,外侧却满是灰尘水渍,加上铁丝网的遮挡,要看清窗外的景物需要一点眼力。这个教室中唯一没有历史感的是讲桌,和教室中间悬挂的那个黑色的球体,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其实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既然放在教室里,总不会是用来给学生们取乐的吧,至少本意不是如此。
教室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但那个位置还没有人。梓莘默默走了过去,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掏出布袋,将桌面上的书一本本地装进去,但是完全不够用。梓莘又把书都掏出来,把那些基本上不会再用到的书放到一边,把剩下的装起来,总算勉强装下了。她从袋子里随手抽出一本,翻开读了起来。
只要封闭住就好了。用无情的的话语和冰冷的公式,用拒绝的回应和拒绝的眼神,将这颗丑陋不堪而溢出着不应存在的感情的心封闭住就好了。如果心上的伤口每次裂开都会流出毒素,那干脆把心整个丢掉;若是想要向他人寻求幸福就会招致不幸,不去做那种傻事就是显而易见的妙计。不再渴求援手,不再追求幸福,不再主动向他人踏出一步,只要避开他人,就能避免给他人带来不幸,这样大家就都能幸福,就算不一定是这样,但是一定会是这样的吧?痛苦的事已经那样的多了,再多多少也一样是那种程度的事了,那还不如就干脆全都自己忍受好了。已经是这样的身体了,已经是这样的心了,就算是不能忍受的,也是可以忍受的吧?赎着带来不幸的罪,又免于继续将不幸散布出去,那样的话,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了。
教室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向右前方聚集了,梓莘所在的角落和大群体间出现了一条两桌左右宽的隔离带。在梓莘之后到教室的人,被除了梓莘之外的同学们以怜悯而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着,无奈而愤怒地坐在了隔离带上。到最后,只有梓莘正前方的那个座位空着了,而梓莘右手边的那一桌向右撤了近半米远。
梓莘默默地看着书,就算教室慢慢由寂静转为窃窃私语的人声鼎沸,也不曾有一刻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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