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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伊拉 巧合

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

  

“你……”我后退了一步,撞在背后的石壁上。

她为什么收集这些东西?我听说过有陆地上的游民把晒干的敌人身体部件挂在身上以证明自己的勇武,但看起来她是单独居住,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难道她把我骗到这里真的是为了把我当食物……石壁上的冷气渗入后背,我又开始发抖。

“你毁了我的藏品,还要求我帮助你?我应该等雪停了就赶你出去。”不悦的语气再明显不过,黄绿发光的眼睛眯了起来,盯得我心里发毛。

藏品,就是那些断肢和眼球。她本打算猎杀那些猎人,把它们的部件收藏起来?

她紧逼上前,把住我受伤的左臂。

我本以为那把匕首会刺进腹部,但她一翻手将我的袖筒割开,露出已经发青的手臂。随着温度的回升,完全麻痹的手开始找回知觉。前臂骨折的疼痛蔓延上了指尖,仅仅是割开袖管的轻微碰触我也感到一阵酸麻。

这样的伤看起来就很不妙。我的腿骨折过,也看过摔断胳膊的其他战士,这样的发紫红肿从未见过。

我抬眼和她对视,余光里我看到那布满鳞片的四指爪正在沿着我的手肘下移。这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吗?

“没事,继续吧。”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指尖是长达两寸尖利的爪,触碰却很温柔,但当她开始按捏受伤的部位的时候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利爪的碰触下,我感觉得到那根在前段上断掉了骨头,碎骨片又一次让手臂火烧一般疼了起来。咬着牙,我后悔了——早知道就吞下一小包罂粟粉,那样也不至于疼得我冷汗直流。

她检查得很彻底,确认了另一根骨头的完好之后才放下我的手臂,而这时我的痛觉都快要麻痹了,只是感觉受伤的地方随着脉搏跳动着。

她凝视着伤的地方,抬头瞟了一眼:“我帮不了你太多。”她顿了顿,“去找圈养人,你要是有足够的金子,他们会修好你的手臂。”

山洞口传来的呜呜声说明外面的风还强劲得很,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可能下山。也许是被我眼中的恐惧所触动,她嘴唇蠕动了些许,好像是想继续说什么。

“只能去城里人那里吗…?”我并不怀疑城邦人的水平,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边,那时候还来得及不?

太多的疑虑一下子堵在了我心里,我害怕,一心只想着快回到队友身边:“那雪一般会下多久?”

“…不知道。也许今晚就停,但也可能会断断续续下十多天。”

明明已经是冬末,居然还会下那么久的雪?贸易最多持续两周,队伍不会留在这里等一个失踪的人。若是被抛在这里的话,我就得独自一人生活几个月,等待商队再次到来。

“我…还有同伴在等我……”

影手教头肯定已经气炸了,仅仅是想象她现在的状态我就会发抖。她是一个很亲切的教头,但不听命令的队员都见识过那雷霆一般的暴怒。她若是在母舰光荣号的甲板尾上教训队员,另一头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吼声。

不不不,我不怕她发火,我现在更害怕再也见不到她和我的队友们。

他们会抱怨我的任性,搜寻我的踪迹,在冰天雪地里度过惴惴不安的夜晚…也许他们会发现我杀死的那两个猎人,但接下来若找不到我,他们不能冒险在雪后的山中漫无目的地搜寻。

那样的话布蕾塔会怎样呢?布蕾塔·永卫是我的大姐,母亲和大哥在叛乱中战死后我一直和她相依为命。要是被告知妹妹在上岸行动时失踪的话,她会很心碎,然后就像每次失去至亲和朋友时一样,夜以继日地工作以麻痹自己的悲伤吗?我不想看到她心碎的样子,那双饱含悲伤却没有泪水的眼睛,那咬烂却紧抿成一条线的嘴。

“我要怎么才能下山?”我有点后悔和这个异种女孩一起上山,也许当时我试着找回去的路就能碰到我的小队。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但雪不停,不出一小时你就会永远留在雪山里。”她指指门外。

暂时不能下山的话,至少我也得处理一下伤。一旦天气转好我就要下山,总不能一直放着这条手臂不管,这样光是疼就很要命了。

“这伤…很严重吗?”我没见过这样的骨折,问的时候也是心存侥幸,希望得到一个乐观的答案。

她叹了口气:“断了的地方碎掉了,如果放着不管是长不好的,要切掉。”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故意吓我,但骨头碎掉而畸形和截肢的人不在少数。

一听到这话我就慌了。如果只是折断的话只要复位固定,骨头就能轻易长好,但若碎得太厉害,就必须将每一片碎骨摆回原位,还要清除掉其中过于细碎的那些。不然炎症可能会毁掉一切,即使侥幸愈合,畸形骨头的强度也远不如从前了。

我作为战士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成为一个战士,被他人承认,赶上布蕾塔…如果就此残废的话一切都会化成泡影。

布蕾塔说过,她每次遇到困境的时候,想到我,她就总有办法坚持下去,因为她是家中唯一的依靠。

那么如果她在我的位置上的话,会怎么做?

——只有先处理好手臂的伤,才能尽早出发,才有更多的把握回到我的队员和家人身边。

我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你会做…正骨手术吗?”

变种女孩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她只是抿嘴思考了片刻,转身就开始准备,似乎心里有数的样子。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若是放着伤不管,只要雪不早停我就无法得救。

要把自己命运交在天气手上?我不确定。

我的包里有紧急处置伤口用的布条绷带和罂粟粉,而这她有把刀。手术我没做过,大致的原理我都懂,只要她能代我行之,得救的几率就比等着天气转好要靠谱。

那变种人女孩准备着这场不可思议的手术——干净的布条、烧红消毒了的短刀、从长条帆布上拆下来的结实细线和骨质针。

对方明显比我更清楚要做什么,但她微皱的眉间却透着一丝迷茫,反复地在火上烧灼那短刀的刃,用雪水洗净上面的锈斑,然后在光滑的石壁上磨光。

我不禁回想起小时摔断腿时的另一场手术,对伤口疼痛的惧怕令神经紧绷。为了缓解紧张,我尽力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转而看向忙碌着的她。

她是谁?是什么种族?为什么在这里?那些变种的肢体又是什么?问题就在嘴边,我却不知怎么开口。无论如何,她救了我,我必须也给予她足够的信任。

于是,我用最轻松而友好的语气说道:“我叫伊拉,海上的伽纳森,你呢?”

她自顾准备着,用沉默应对我的搭话,瞟来的目光中仍戒心重重。

“不肯告诉我吗?”

也难怪。城邦人和部分游民对变种都持有敌意,他们无法与对异己的恐惧共生。想必我面前的变种女孩也是受过人类的攻击,她戒备也是为了自保。

我无法强迫她说话,毕竟再三帮助我已经是至善之举,我每多活一秒都得感谢她的出手相助。

然而活着的实感就是疼痛和寒冷,我已经不知不觉痛出了一身冷汗。左手感受不到指尖,红肿比先前扩散了些许,骨头仿佛针刺一般扎在手臂里面。

“这很重要?”

她突然回问,将我的注意力从疼痛中解脱。

“我想知道是谁救了我。”我得感谢她,“不知道的话我可怎么报答你呢?”

她的表情有些吃惊,愣了一下才叹气答道:“维莱娜。类蜥人,维莱娜。”

维莱娜?这是……巧合?

“你的名字是从维莱河取的吗?”我急忙问。

“是。”

如果说名字让我们命中注定地相遇,那决定命运的一定是一个伟大的神祇——

“真巧,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如果用古语读的话,是伊尔。”

我曾经问过母亲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名字有何含义。母亲说,除了大姐布蕾塔的名字来自她出生的布列顿海域,其他三人的名字都是注入那片海的河流。

伊尔河的名字,用在女孩身上就是伊拉。我小时得知时没有深究,但后来埃德蒙说伊尔还有一条孪河与其共同入海。

“如果你妹妹活下来的话,她就叫维莱娜。”满是惆怅的母亲对此避而不谈。

我突然开始相信所谓“命运”的安排。

也许是为我百感交集的目光困扰,她避开了我的注视。

我忙解释:“其实是我的朋友埃德告诉我,他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张地图,上面画着好多河流!有伊尔,有维莱,还有一块蕴涵着神力的森林……”

我说到后面已不知所谓,便收住了话头——对一个陌生又戒备的异种少女来说,我曾有一个和她同名的妹妹真的有意义吗?

“命运真是神奇……”我叹道。


未曾谋面的妹妹维莱娜。

变种女孩维莱娜。

这个世界小得不可思议。母亲只是随机地为我们选了名字,我却在千里之外的山中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名字有所关联的另一个少女。更不可思议的是,她救了我。

从她的话里我得知城邦人在追捕她,同时她也在猎杀其他的变种生物。附近几乎所有的活物都是她的敌人,她完全可以留我不管或一箭射穿我的心脏。但我被带到了这个山洞里,看着她为我疯狂的请求而忙碌。

“你准备好了吗?”

维莱娜回过身,将盛着拌罂粟粉雪水的木碗递了过来。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也许能拯救我。

让天气还是她来决定我的未来?我宁愿忍受肉体的疼痛,相信她,也不愿在惴惴不安中等待不确定的未来。

“喝了就不会那么疼了。”她也许觉得我害怕了,便放下了准备好用来止血的粗布带。

“开始吧。”我捡起已经准备好多时的碎布包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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