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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伊拉 失败

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

  

我的对手不一般。

仅仅是对峙就让我感受到了威压——他微微压低了重心一动不动,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藏在褴褛衣衫下的身体中蕴藏着压倒性的力量。

我强忍着心中的胆怯才让自己维持着现在的立场,撩开斗篷拿出夹在腋下的大钳。

怎么办?怎么办?脑中一片空白,耳中回荡着尖鸣般的杂音。

带着左手的伤我完全不可能战胜力量上绝对压制的人,但不仅我的自尊不允许临阵脱逃,维莱娜的性命也押在我的手上。

不管了,上!对方肯定是个城邦人,怎会敌得过从小接受战斗训练的我!

斗篷裹着左手,对方定然看不出那里有伤,若他足够多疑的话,还可能会忌惮这条看起来像是执着铁拐的手臂。

“咔呛!”

我试探地扫出一击,但钳子击中了对方斜竖起的手臂,极其粗糙的金属擦削声震耳欲聋。

对方早有防备!那手臂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粗,而是上面缠了一圈铁链!

接下一击,对方后退嗤笑一声:“哼,仅此而已吗?”

我必须把这壮汉逼开,攻击那几个在搬笼子的混蛋!他们已经把维莱娜的笼子抬了起来!

他即使是有所防备也必须忌惮这大钳的力量!侧身借着扭腰的势头全力攻击,那男人果不其然地后退离开了所及的范围。

乘胜追击!我向着他身侧的空当发起冲击,像使用战锤一般斜向劈出大钳;对方没继续后退,却是转了半个圈再次立臂防御,反切入了我的左侧。

好快,那男人比想象中的敏捷得多!为了不被对方乘空打击,我勉强撤回攻势后退一步。

左侧的空当是伤手无法保护的范围,难道对手已经看破?

他巧妙的走步正好避开了大钳直击,金属相交发出的尖响相较之前的也弱了很多。借着我退后的机会,他再次把牢笼挡在了身后。

我无暇顾及身后的队友,他们似乎已经陷入苦战,拳头落在身体上的声音重如敲鼓。

直觉越来越清楚地告诉自己胜利的渺茫。那人的战斗技巧非常纯熟,以至于我的步子都在他的算计范围之内,他所做的只是封住我前进的方向而已。

但我没时间考虑如何破解他的战斗技巧了,维莱娜就在我的眼前,我必须过了这一关!

接连挥出大钳,那沉重的工具甩得我手臂酸痛,而对手却重复着躲避—切入空当的行动模式。

这太不对劲了——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是在耍我玩吗?那强壮的身躯看起来有着一击将我击退的力量,他几乎是针对性地切入我的左侧却从未出手过。

接下来的攻击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想。即使是加大动作,不防护空当,那男人也只是坚持挡住我冲向他同伴的路而已。

既然无法突破,就攻击他本人!我让手上大钳一转,朝着对方脚底扫去。之前都集中在上半身的劈和扫突然转向了脚下,我的对手也是愣了一瞬,想要撤脚却也晚了——即使是勉强跳起,我的大钳也击中了对方的脚底。

“锵!!”

这一击不像击中了普通的皮靴,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坚硬的触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他倒地,我直起身冲到了牢笼边。

“放下它!!!”我举起大钳向着离自己最近的暴徒的脑壳上砸去。但就在凶器落下之前,我的支撑腿一空,整个人被掀翻过来。

毫无准备的落地挤出了肺里的全部空气,脑袋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原本对着星空的视野瞬间流星漫天。

对手从背后偷袭了我。

一时的晕眩伴着耳鸣。我挣扎着想爬起,但视力还未恢复,四肢像灌了铅一样重。

“好了!扔下去!”我听到那群暴徒说。

不……谁来阻止他们……!!

“住手……”

“一,二,三!”

随着那些人的口号,微弱的金属碰撞摩擦伴着一丝风声落向远方。

啪嚓——!重物落水。

身体里不知哪里出了一股力量,我从地上弹起,扑到桥边。那看起来比光荣号主甲板到海面还远的距离上,最后一丝水花和白沫消散在漆黑的河上。

如绢如绒的水面上在没有一丝额外的波澜,甚至没有气泡浮上水面。

她已经……?

黑暗平静如初,维莱娜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那里。

胸口仿佛被大手狠狠捏住,又无法呼吸,又没有气力。脚下一软我就跪在了地上。

不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维莱娜能在深山中独自生活那么久,和那么多凶恶的变种战斗,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即使是强壮的战士掉进这片掺着融雪冰块的水里,不溺水也会很快冻死。

“完成了。走!”那些黑色幽灵一声令下就一齐后撤,脱离了战斗区域,向着来时的河岸跑去。他们黑影如履平地一般攀上房顶,消失在了夜色中。

桥上徒留呆若木鸡的我和队友们,还有已经全数倒地的城邦人,伴随薄雾的静谧回到了桥上。

愤怒和悲伤涌上心头。我像将死的鱼一般大口吸气,但耳中高鸣的杂音仿佛尖叫一般,指责着我的无能。指尖发麻,皮肤变成了橡皮,我动不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

“别哭,城邦人在看。”又是埃德的手捏住了我的肩头。

“你尽力了。”他大声地说,将脚边的大钳拨下了桥面,拉起我为我擦掉了脸侧的泪痕。

城邦人还都倒在地上,那群野蛮人下手不轻,看起来每个人都受了难以一时回复的重击。那个冒险者的头目则彻底晕了过去,他鼻子被打扁了,一脸是血。

我的队友们也多多少少有些伤——埃德的手臂上全是淤青,伍德兰捂着侧腹,达芒瘸了脚,而居恩额角擦破了一小块。

“你们……是嘎腊森?”倒在地上的城邦官员挣扎着撑起身来,这胖男人只有侧脸上有一片擦红,几乎没有受伤。

“是的。”在查看各人伤势的达芒回答道,“我们正巧从东城的酒馆回来,听到骚乱就赶了过来。”

“谢谢你们,但是已经晚了。”城邦人凑到了桥边,看着桥下,沮丧地说:“现在水有七八米深,不到夏天是不可能捞上来了。”

很难相信维莱娜在那里。河水那么冷,她有受什么苦吗?仅仅想象她无力溺水的样子就已经让人心碎,我也好似胸腔中也灌满了冷水一般颤抖。

战事和叛乱带走了我们很多朋友和同胞,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伸出手却无力抓住救命稻草的绝望。

“…也没关系。”城邦人掏出手绢擦掉了脸上的泥水,语气轻松得不像刚刚丢了一个重要的囚犯,“不过真他妈该死!衣服脏了!操!”

他走到还在呢喃呻吟着的冒险者队长身边,踢了踢对方。

“喂,醒醒。你们的货丢了,交易不成立了。”

“唔嗯?!”躺在地上的冒险者摇着头,“不……这是阴谋……”

“屁。”城邦人又踢了一下他,“我们说好了到地方再付钱。”

“这和本来说的不一样……!”冒险者伸手抓住了城邦官员的脚踝。

“反正公爵大人没有收到货,你自己跟大人解释去吧。”穿着华服的男人嫌弃地甩开了一脸是血的冒险者。

“这是阴谋!是阴谋!是他们,伽纳森骗子的阴谋!”冒险者指着我们。

“这件事我们不管。”城邦官员摊手,“你可以告他们啊,如果有证据的话。”

一场黑吃黑的闹剧就发生在我面前,但我并不在意他们任何一方的得失。

冒险队长得到了一丝报应,他的谎言没有再为自己赚得钱,反而换来一顿打。他们在之前战斗中展现出的实力明显远不及我的队友们,毫发未损地杀死蜥蜴变种自然是无稽之谈。明显他们只是在维莱娜与它们战斗的结束后才坐收渔利。

可恶!为什么维莱娜会落在他们的手上!

想起昨天他们炫耀又贪婪的表情,我感到反胃。

是他们的高调害死了维莱娜!招来了那群仇视异种的畜生!他们也是维莱娜的仇主,也是我的仇人!

那毫无防备又落魄的样子令我手痒,若我此时手里有一把刀,那么刃就会流满他的颈上鲜血。

无法现在寻仇,我只能装作去查看队友伤势的样子,路过他身边时狠狠将脚绊在他身上。

“嗷!”那男人疼得翻滚起来。

但我不会道歉。

嘈杂从四面八方聚拢,巡逻队和卫队终于赶来。

距离遇袭,时间已经过了快一刻钟,慢如海参的城邦人姗姗来迟。伽纳森的四岁小孩都比他们迅速。

“我们本想把它从那群强盗手里抢回来,但他们都是高壮能打的人……是的,他们穿着很破烂的衣服,缠着黑色头巾和面罩……”我的队友们一遍又一遍地向卫队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

因为很快就被击倒,城邦人和冒险者们都没有做出什么有建树的证词,但从那些黑衣人的行动方式上看,卫队早已经失去了抓住他们的机会——褴褛的衣衫在东城区里随处可见,那些就连嗓音都刻意隐藏的人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

我没有兴趣和城邦人继续打交道,裹紧斗篷躲到了另一边桥头,盯着铁笼消失的那片流水。

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袭击维莱娜,但他们的仇恨一定是基于传说和片面印象上的可笑成见。可是没有见过她,没有和她说过话,他们怎么会知道维莱娜善良的心呢?她被敌意逼成了他们眼中的怪物,然而即使不喜欢人类,她也未对人类出过手。

也许就是这样的善良害了她自己。

“伊拉,影手教头来了。”这回是达芒来到了我身边。

“别看了,她已经不在了。”他也像我一样撑着石栏:“咱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有一天我们之中也有人会死,但你还是得前行,因为不这样在家族里就活不下去。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

我必须接受现实——那个救了我的女孩已经死了。也许信仰能给我唯一的慰藉——河中死去人的灵魂,无论他们属哪位神祇,最终都会和我们的一样,回归大海。

在桥头,满脸疲倦的影手教头迎接了我们。她没有在城邦人面前数落,但藏在重重阴影中的一双黑色瞳仁里埋着如同熔岩般的怒火。

她和家族代表很快与城邦人完成交接,和他们做完证词便离开了。

回程我们走在大路上,电灯和煤油灯将街道照得明如白昼,我甚至几乎看不到脚下的影子。但沉默笼罩着我们,一路上只有家族代表百夫长唠叨着半夜被打断睡眠的麻烦。望向我的队友,他们似乎也思考起了其他事,脸上挂着无法言喻的遗憾。

营地里飘着温暖而闲适的空气,除了守夜人以外,无论卡拉马里队员还是商队成员都沉在睡梦之中,篝火为他们在这寒冷的冬末之夜中辟出了一片容身之地。

恍如隔世的几个小时之内,我们从这里离开,又回到这里,两手空空,一事无成。我没有资格享受篝火和舒适的睡袋,因自己的无能而生的愤怒让我拒绝享受,我独自爬上了昨天的棚车,那里有我需要的一切——寒冷,黑暗。

背后,影手教头压低声音训斥着我的队友:“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和那臭丫头一起睡在棚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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