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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伊拉 回到城邦

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队友们才把我架下山。拿着指南针又记着来路的教头很稳健,带着我们向着猎人营地返回。

影手教头一开始完全是绷着脸的,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很明显这是在等我主动道歉,即使不想经历狂风暴雨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对不起……”

然后教头就没有停过。

休息之前我一直在听影手的说教,我回到船上伤好后将会受如下的惩罚:

清洗训练场甲板一个月;打扫每个成员的仓房一周;给影手教头买冰酒,直到破产;在痊愈之前替达芒照顾他还在学步的弟弟……

我满满地答应了下来。也许他们并不会记得的这些“惩罚”,我倒是很想为感谢他们而做。

到达中途“猎人”的营地,教头的说教结束,我的提问时间就开始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山洞的?”“教头你们当时就在附近?”我的疑惑简直太多了。

猎人的雪鼠,逃跑留下的痕迹,草药……我惊叹他们的观察力、运气和经验,必须承认我担任的猎手并不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小队构成时首要确定的就是每一个角色都有第二选择。放弃团队合作给我带来了血的教训。

不过如此打道回府,不知要怎么向城邦人交代,我想知道教头要怎么处理:“那委托怎么办?”

“说给她跑了,失败了,还能怎么样?”教头耸了耸肩,挠了挠有些乱的黑色卷发,“而且还带回来一个伤员,‘铁证如山’啦。”

这可真是有说服力。教头很明显是在嘲讽我——自诩是成熟的猎手,我却是唯一被队友架下山的人。我得放下认为自己独一无二的幼稚骄傲了。

我无所事事地坐在篝火边取暖,身边的队友都在准备睡觉和守夜。铺床、堆放篝火的燃料,以及用“猎人”的皮袋撑起一面简单的屏障。

除了我和伍德兰,其他人都要守夜,黑发少年准备好了自己的床铺就钻了进去,冻得打了个哆嗦。

自从离开了维莱娜的山洞,他就陷入了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埃德一直在他身边,开导他“那只是一把刀而已”,但黑发少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我小声问了教头,为何要令他捐出瓦蕾的遗物——那刀对我和所有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象征——它象征着我们过去快乐的,同心同向的日子。然而教头皱着眉说:“我没命令他。是他自己要把它送给维莱娜的。”

怎么可能?!那孩子曾是那么仰慕着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这把红珊瑚雕花弯刀对他的意义只会比我们更加浓重。

我看着沉着脸的少年,觉得他心里藏着的想法似乎并不简单。

风雪渐小,我们在此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才重新踏入山下的森林,从这里我就可以自己走了。

在森林里穿行时我们碰到了六人一组的冒险者,他们就像是见了鬼一般冲到了我们面前。

“你们……是伽纳森的队伍?!”其中一个男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当然。我们就是海的子民,光荣号的伽纳森。”作为领队,影手教头不卑不亢地答道。

“我们都以为你们冻死了!”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下了大雪车夫都没见你们回来!”

“谢谢关心,好歹我们还会生火。”教头嘲讽一般地笑了笑。

“看你们返回的方向,是进了猫牙山吗?”穿着最得体、有着领导气息的男人搭进对话。他指着层层树冠和雪雾之中隐藏着的山峦:“之前有猎户报告说看到蜥蜴变种上了山,你们碰到它们了吗?!”

我和埃德及居恩对视。这一定是维莱娜提到的那些蜥蜴变种,她的仇敌!但这群人似乎是追着蜥蜴变种来的,我不能让他们碰上她……

“当然碰到了。”教头的回答让我吓了一跳,“我们和它们恶战一场。”

好一个弥天大谎!这又要怎么自圆其说?

“结果呢?”

“杀了好几个,但后来雪下大,给剩下的几个跑了。再天亮就找不到踪影了。”

没想到那群冒险者的眼睛居然一亮,急急追问:“那它们逃向哪里了?!”

“别想了,山里都是雪,你们连它们的影子都找不到。”教头轻轻啐了一口,“那群杂种在山里很难对付,逃跑中还伤了我们一个精英队员;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会选择好好珍惜自己还有口气的时候。”

教头让我展示自己骨折的左臂和染血的衣裤。

那群冒险者感到了冒犯,站在后排的人明显站不住,凑上前对影手怒目而视。

“别小看人,伽纳森。”冒险者的领导也语气一沉。

“我明白,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我不该刁难你们,抱歉了。”教头嘴上这么说,但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它们最后往那边的深山里走了。”教头指了指和维莱娜所在完全不同的方向,“量力而行吧。”

“也谢谢你们不必要的关心。”对方生硬地说着,同样也没有谢意:“我们一向量力而为。”

说完,那些穿着鞣皮斗篷的冒险者就向着教头指的方向走去。

也好,这样的话维莱娜应该不会和城邦人碰上,没人会找她麻烦了。

在城邦人的农场里雇了马车回到城里,我第一时间让达芒的父亲多米尼医生看了我的手臂。伤口看起来烧得狰狞,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骨头归复了原位。接下来敷药上夹板,我就能正常生活,只有伤口烧灼一般的痛提醒着我要小心点。

伤口没有感染,却不可避免地发炎,我很快发起了烧,睡得昏天暗地,直到第四天才沉沉醒来。

我先吃过特意给我准备的病号粥,微微恢复了些体力。棚外集市人声鼎沸,隔着棚车厚厚的帆布都有些嘈杂难忍。撩开门帘,外面已是接近正午。

距离贸易行动结束还有一周多,作为一个伤员我可以随意行动。想要离开棚车我必须得换上得体的衣服。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居恩以前送我的贝壳手链消失了,大概是在战斗时扯断了绳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为此再找他要一条,反倒是有点好奇城邦人会佩戴什么饰品,也许应该去看看他们的店铺。

在集市中,我的同胞们早就已经开始一天的活计:居恩在集市边缘摆摊兜售他穿的珍珠贝壳手链——那些饰品很难相信是出自他手,因为相对于那些精致的小螺壳珍珠,他的手实在是太大了;达芒去帮他父亲了,在一个当做临时诊所的帐篷里忙来忙去;我没见到埃德蒙的踪影,听留守在棚车的其他同胞说,他要用自由活动的时间去买书,一早就带着伍德兰消失在了小巷里——他一定是疯了。

花钱买书看?那些鬼画符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这时的市场热闹得就像收紧的渔网,摩肩接踵的人潮向着我们的摊位聚集,我护着断手小心地逆着人流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人群之外。

市场边缘小摊中,我看到了两枚铜币就能换一打橙子——在海上唯一能长期储存的水果。这里有三枚铜板一个的鸡蛋,有一枚银币三个的漆画木碗、有二十多枚金币才能换来的金属烛台。

没能完成任务,钱包里就很空虚,里面只有六个银币,那是大姐给我的上岸零用钱,但是看了这里的物价我渐渐觉得这根本不够用。

买不了什么,至少还能闲逛!不过走了一会,我就发现城邦人的目光总是过分地聚集在我身上。

大概因为肤色和装束在这里实在太显眼:晒成的浅浅的麦色皮肤,和这里皮肤惨白的人们完全不同;我肩上围着一条很大很厚的毡毛围巾,革制紧身背心加上一件帆布短外套,灯笼一般的短裤下面是及膝长靴和扎进短裤里的毛袜,全身都是灰灰的不起眼的颜色,在城邦彩色服饰的海洋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穿的和他们不一样,可是这也不是我的错!起初这并不困扰,但当我走进一间小店想看看饰品的时候,城邦人真正的嘴脸才展现在我面前。

“干什么呢!?” 起初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是对着我说的,我还在比较着手里两串镀银手链,但那个带着满脸厌恶的店主用手杖戳了我一下,并重复那句话。

我这才大概知道他是在问我……“看看这两个……”

“看什么看,脏兮兮臭烘烘的野人,快走,走!”吹着小胡子的店主把手链从我这里夺走,几乎是推着我出了门,“别进来!脏东西,把我的店铺都弄脏了。”

然而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把我赶了出去,就好像对待一条臭掉的鱼一样!

“去你的!”我在人群中大喊道,对他和他的店做出最粗鲁的手势并吐了一大口口水,不过那个没长耳朵的家伙并没有回头,消失在店深处的黑暗之中。我时刻抑制着心里想冲进去用拳头教他怎么尊重别人的冲动,告诉自己这里是城邦,不应该在这里给自己找麻烦。

我明白了,衣着光鲜的人那些异样的眼神,厌烦的语气甚至表情中都充满了嫌弃……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我们运来生活常用的补给品还有他们赖以生存的香辛料,接受所谓的“交易税”,并高价收购烟草、烈酒、燃油还有古代金属;我们不求当贵客,但至少也要平等的对待,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我不比路边觅食的野狗地位高。

上岸之前我幻想城邦人会像传说故事里的旧文明人一样睿智、文明而有教养,现实却给我上了一课。上了年纪老战士说得对:和城邦人离得近了,你就能闻到他们皮肤下透出的臭味。

我之后就失去了选购饰品的心情,开始无目的乱步。

我走过一人宽的小巷,在仅仅能走一辆板车的小街上躲避地上的积水和冰,在绵延不断的台阶路上漫步…周遭的建筑从光鲜到破败,木质房屋的窗户开得歪歪扭扭,阳台上伸出一根根晾衣用的铁架子,上面挂满了颜色灰暗的衣服。

我走到了贫民窟,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周围的人能看出我并不是这里的人,但那种**裸的排斥不存在在他们的眼中。

路上有黝黑皮肤蓝眼睛的南海人聚在泉边打水,有细眼睛圆脸的极东之地人摆摊叫卖小吃,还有臂长能触地的变种人“臂工”搬运着一人高的面粉袋子。

我想到了留在山林里的维莱娜,我已经不能再次离队,下一次回到布格涅城邦时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在那里。如果周围没有变种蜥蜴作祟,她也没有和城邦人起误会,也许她就能住在这里吧?

这里的人就不会因为种族甚至衣着的不同而排斥他人,他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看起来却很快乐。若我一定要在城邦中呆着,我一定会选择生活在贫民区。

闲逛一天,除了在贫民区中买了午饭,我的钱几乎没花出去。这份用鸡蛋配上面粉和洋葱煎出来的饼上浇了一种甜咸均衡的酱汁,再配上一块单面烤过的熏鱼,咸鲜得当的搭配让我一口之后就欲罢不能,走出几步后又回去买了一份。这样调味十足的菜式可是海上几个月都吃不到的。

回到营地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棚车所在的“和谐广场”已经有大半被建筑的阴影所遮盖,余下的部分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集市仍然开着,我们带来的自产熏鱼、鱼油和鱼骨、南海城邦产的酿沙枣、香辛料和皮具是城邦人们抢购的主要目标,空气中弥漫着的混合味道时而让人愉悦时而让人皱眉。

我只剩一条手臂可用,无法撑着自己直接跳上棚车,只好乖乖搭着梯子爬上货台。

“喂,艾拉——”我只认识一个会刻意模仿莱斯特城邦方言口音叫我的人。

“我在这。”收回视线,我望向车下的矮个子男人。

格洛格·飞毛腿。我出生那年他就开始被人调侃身高了,所以他并不在意我一开始没看到他的事情,以严肃的表情问道:“赏金猎人工会的人在找罗娜…影手,她在哪里?”

我问他遇到了什么事情,然而他不肯说,只能带着他去找换班休息中的影手教头。我们转了几家酒肆,最终在一个破烂廉价的酒馆找到了她。

“赏金猎人们在找你们,说你们欺诈,要你们赔钱。”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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