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
古言喜欢这种偏安一方的住所，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她不喜欢那种喧闹繁华的场所，尽管她的工作需要她频繁地出入这些是非之地。
上了楼，卸了浓妆艳抹，褪去一身绣花带绒的旗袍，换了件家常衣服。
他们住的小楼位置比较偏僻，因而价格也较一般便宜。二层小洋楼虽比不得当地富商的居所，也比普通家庭要好上许多。仿欧式的装修是时下最流行也是最显身份的装潢，这幢楼也不例外，整体以乳白色为基调，置了一些西洋的新奇物件，不过大多是因人脉关系收到的礼物。想要维持基本的人际关系不进行一些交际是不可能的，古言就挑了些喜欢的留了下来。
从房间出来，下楼的声音被胡杉听见了，他忙道：“怎么就下来了？”
“心情不好，房里也没有解闷的东西，倒不如早早出来吃晚饭，晚上一起整理整理卷宗，也算体恤你了。”她走到客厅，拿起回来时随意扔在沙发上的手包，摸索着挑出那张拜帖，仔细凝视了片刻，“顺便查查这个‘五爷’。刘高，这个名字总感觉有点儿熟悉，兴许之前有过什么干系。”
胡杉倏地笑了，又故意板起脸来严肃：“贵人多忘事，难怪人家总说‘富贵闲人’，要是你多参与参与整理你还能忘记他？退一万步说，要是你多关心关心商界的消息的话对他多少也有点了解。”
他热好了中午剩下来的菜，两人移动到餐桌上继续讨论。
“开始虽是真话，但也是气你的。”胡杉讨好似的替她乘了碗热汤，却被古言拦下。
“近来总吃这个，腻了。”
古言本不是挑三拣四的人，更不追求生活品质的高质量。住在这里完全是掩盖身份的需要，偶尔有人上门走动，也需要个像样的住宅罢了。
胡杉明白她意有所指，却又无可奈何。国内形势越来越糟，能吃的都是周边乡下人进城卖的。如今不少人拖家带口地搬离这里，投靠远方亲戚，大抵也是多少猜出了个未来，故而菜样种类也卖的少了，更不知今后又是怎样的光景。
偌大的城里，像是只有文人、商人和军人还能坚持下去了，其他人的日子只能算得过且过了。
“用不了多久了。”胡杉吁了一口气，“自打东北沦陷以来，已有数月有余。我从报社里了解到，就在今年，兴许用不了几个月，在东北就又有大动作了。到时候各个政权彼此对立，怕是连这里也不得安稳了。咱们说不定还得像那些人一样，退到川渝那边去，才能保住一条命了。”
“古来刀剑无眼，却有抵挡的方法。现在炮火连天，叫百姓如何过活。”
古言夹着菜的手骤然顿住，似是明了：“这个刘高，怕是和这个也有点关系吧。”
胡杉点头：“是五年前的旧事了，我若不是在报社里消息灵通也不会知晓那么多事，更不会关注他。五年前他找你时还不过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和洋人打交道，赚的都是小钱，也没几个人真正器重他，全凭洋人一句话过日子。为了在沿海保住自己的脑袋，引了十年的寿命做个保险，再三要求我们不能把他的事说出去，说白了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角儿。”
“就是那条洋人的走狗吧，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引行后胆子就大起来了，为洋人干事也卖命了许多。讨了洋人的欢喜，越做越深入，听说后来做起了走私军火的勾当，发起了国难财，有了钱以后身份地位都上来了，因为是跟着某位洋人大人物干事的角儿排行第五的，现如今都敬他一声‘五爷’了，他也乐意消受得很。”
“只是这样的消息少有人知道，明面上他还是个做白净生意的人，伪装得极好。近来也装模作样出入这些场所了，而你在的地方却一次未曾来过。我猜是他刻意避开你吧，尽管你的身份鲜有人知，可他这么胆小谨慎，怕是担心偏生事端，惹来性命之忧。”
胡杉放下碗筷，郑重道：
“如此的人物，特地上门求见，怕是别有用心，凶多吉少。”
古言抬头与他正好对视，瞧见他目光中的谨慎，自己不免也认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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