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先生,真巧啊。”
古言才从自己家里出来,就被刘高截了个正当,这句“真巧”可着实讽刺至极。明明好说歹说了许多日子,以为这家伙已渐生了放弃的念头,没想到翻脸又恬起个脸找过来了。
“能在我家门前遇见我,没什么好巧的。”古言拢了拢披肩,调整到舒适的位置。
“引行的事我照上次答应先生的那样,已经不做那样的念想了。这次是前来赔个不是,我不懂规矩,多次冲撞了先生,担心伤了和气。”
这番话要搁在一周前,古言或许还勉强听得进去多少,反反复复,古言只把它当做耳旁风。
“知道先生是个大忙人,我就长话短说了。既然请先生引行是为难先生的事,我又岂能让先生难堪。只是我这心里始终悬着,货物又接连出了些问题,一件件就跟冲着我来一样似的。不瞒先生说——”他忽地压低了声音,四下张望着,又倾过去些身子,“给先生看看。”
古言只当他又有什么幺蛾子,看也不看,抬抬手推开。刘高见状苦笑了一声,硬塞到古言手里。
无奈,古言只能拿起这封信来看。才看了几句,便皱起了眉。
“有人给你写恐吓信?”
“正是了!”提起这事后刘高声音都高了几分,旋即又自觉地降低音高,“我坦白,起先我是因为觉得不对劲才找上先生来保个险,结果先生始终不答应,而这事又迟迟没个头绪,让我吃不下睡不好。先生,我一个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这条命了,如今我只求先生一件事——先生您曾把我的事讲给谁听过,我好去细细找找,再没别的要求了。”
古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不行。一来,我不会把任何被引人的消息当做信息泄露出去;二来,便是这第一条换个意思,即使这当中有认识你的人,我也不会告诉你。”
“古先生,这都一句话的事儿,连劳烦您抬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不用,张张嘴就够了。我思来想去,要不是从您这儿来的消息,哪里有人知道我的底细呢?”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古言“嗤”了一声,“你的底细你最清楚,你结交了什么人、惹来了什么仇家,不去好好想想,怎么还算到我头上来了。我这里熙熙攘攘,岂有四下宣扬的气力。”
“不是故意找先生的麻烦,只是算着日子,我与先生约莫有五年之久未见。五年,先生这个词不会不记得吧。”
古言本把一切权当过眼云烟,还是那日收到拜帖后才重新去找的他的卷宗。刘高这种小人心性,既想得到保命的好处,又不想损害下辈子的利益,便只要了短短五年。经他这么一提,古言回想着,时不我待,一晃眼便是五年光阴匆匆而逝。五年前国内纷纷扰扰,残零寥落,即使是几次推翻军阀政府的战争打响,也依旧是地方各自为政。但那时还不至于同当下一般困苦,中国人不团结,中国人不奋起,便是任人宰割演变至今。
刘高不曾猜想到古言的心绪已经飘到了国土山河之中,还以为她把自己的事仔细回想了一番。见她又是惋惜又是痛心的模样,只以为她真正想起了泄露的对象。
“先生?”刘高又唤了好几声,古言才从漫长的思绪里缓过劲来。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说出去,你再怎么纠缠也是白费功夫而已。倒不如仔细身边的细作,商业上的事我不懂,但多半与其有关。”
古言此番话说得仁至义尽,就她的身份而言,对天下人皆是一视同仁,并不能因为此人是条汉奸走狗便有什么分别。然而刘高却不这么想,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单单“细作”一个词便使他认定了古言和此事的干系。
“先生留步。”他一臂猛地横挡在古言跟前,露出得逞的笑容,“先生若无干系,为何知道是我身边的细作呢?”
古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叉着手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当真了?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而已,难不成还真以为是这样?你个跑生意的人,既然是货上出了问题,想必是挡了哪条路上的大爷,还能有别的方向?若真如此,要不是你的手下出了纰漏,怕是消息也无法流露到人家手上。”古言别过头斜睨着他,又补充说:“再者说,时下动荡,就算你惹了哪座山的土匪窝,又是哪只队拉你东西充了军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古小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高的语气骤变。他叼了只雪茄,吐着烟圈。
“五年前我见到你时,还住不起这样的房子。五年间也不知道小姐又认识了些什么贵人,居然能在这块地皮有间不错的洋房。说实话,你诚心配合,我对这种封建的东西还是有几分相信的。但是你这个态度嘛。”
“很难让人不怀疑,古小姐打着引行的旗号,其实是在做贩卖信息的活儿。”
“毕竟是这么个时局,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古小姐以此为借,交换信息、结交权贵——”他朝古言的耳旁吐了个浓浓的烟圈,低声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身份神秘,有缘人才可见到,不过都是金屋藏娇的借口罢了。古小姐,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而已。真要有什么引行之法,世人还不排着队儿前来,而你岂不因此发笔大财?有些话,挑明儿了说可就没那么好听了,你说是不是?”
“不可理喻。”古言怒极反笑,推开他便要离开。
意外的是,刘高这次并没有拦下古言,而是以戏谑地语气自信地冲着古言的背影嚷道:
“古小姐!你身边那个男人,怕不是什么普通下人吧。要么就是他包 养了你,要么就是他的主人包 养了你!你等着,我会查出他的身份的!”
古言脚步一顿,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甩甩头发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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