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个还算宁静的夜晚——如果除掉那些嘈杂的蛙声和蝉鸣的话。
风从大开着的窗户外吹来,将桌上水杯中的水吹得微微晃动。
虽然风很大,但却带来不了多少清凉,躺在凉席上的少年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酷热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明明是一座海边城市,却能这样的炎热。
老旧的电风扇卖力地转着,不断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因为超负荷运转而突然停下。
几只恼人的蚊子在半空中不断地飞着,想要接近少年,却因为它身上花露水的味道而犹豫,但是就算不叮人,光是它们所发出的声音,就足够让人感到心烦了。
越是想睡着,就越是难以睡着,少年猛地坐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了学校里那些情侣的模样,一个个亲昵地挽着手或者抱在一起,每天都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
“真羡慕啊……”少年拿起枕头用力地拍在地上,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每天都能和女朋友在一起,每天都有女朋友关心,受到挫折了也有女朋友安慰,伤心了也会得到一个软软的拥抱……真好啊,真羡慕啊……”
“呼。”少年把枕头放下,又重新躺了下去,“要是我也有一个女朋友就好了……”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总是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女朋友这个词,对于他而言,也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样。
不是因为想和别人攀比,而是因为……真的很寂寞吧。
虽然男性的死党也可以缓解寂寞,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啊……
他扭过头,借着月光看向了墙壁上那一幅大大的海报,海报上是一个看起来可爱而又俏皮的动漫少女,每当看向她的时候,少年都会感觉她在看他。
这让他安心了许多。
“最少还有你。”他又是像刚才一样自言自语地说着。
偌大的家中,空空荡荡的,只有那么几件冰冷的家具陈放着,就像是陈放着木乃伊的棺材一样。
他叫叶羽,从小就被养母养大,初中毕业之后的那个夏天,不想再待在那个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的家中,选择了离开。
回到了以前住的小城市里,回到了母亲给他留下的房子中。
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他不仅没有感觉到自由和轻松,反而觉得愈发的寂寞。
一个人生活,并不是什么轻松容易的事情。
一个人的家,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不过他还是愿意待在这里,这里的冰冷,最起码比养母家中那种人与人之间排斥而带来的冰冷要温暖得多。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叶羽自己对自己说着,侧身抓过了耳机,把随手丢在地上的磁带塞入磁带机里,随着咔咔地一阵转动,悠扬的音乐缓缓地响了起来。
散发着淡淡的皎洁光芒的月亮似乎在微笑地凝视着他,他就在这音乐声中陷入了梦乡。
梦中的世界总是那样的美好,海报上的动漫少女抓着他的手,在那花海中穿梭着,时不时还扭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叶羽的骨头都酥了。
真美啊,真好啊,一点也不想醒来。
但是清晨的闹钟还是适时地响了起来,将他从这美好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他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抱怨着世界的不公,凭什么每次睡着的时候,时间都过得那么快,就不能让他在梦境里再多待一会儿吗?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从梦中醒来了,因为在他的身侧,正躺着一个披散着乌黑头发的少女,他们二人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互相瞪着对方,似乎都在惊讶着什么。
……
我叫叶羽,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六岁了,即使是在这个高科技的时代,也依然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我的人生没有太多的遗憾,唯一的那个,大概就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结婚生子吧。
我也曾谈过恋爱,那是在年轻的时候。
只是,都以失败告终了。
我选择了封闭自己的内心,独自一人的生活。
本来还有一些老朋友,但他们都一个个先我而去了。
所以我用了毕生的精力,制造了这个未经实验过的时间机器。
它只是从理论上可行的机器,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效果,谁也不知道。
或许我只能看看过去发生的事情,却无法干涉,又或许我会被粉碎到量子化,和宇宙融为一体吧。
不过,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回到过去,就是我毕生唯一的心愿了。
重新回到过去,我想改动我自己的人生轨迹,或许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吧。
人生重来的滋味,或许我马上就要感受到了。
我也想看看那些老朋友们,有些离世早的,我对他们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装在过去,我想回去,想再好好地体验一番,或许,是太贪心了吧。
我轻轻地抚摸着那台巨大的时间机器,这里只是它的一小部分,实际上它总共有三层大型地下停车场那么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复杂电路图,实际上自然没那么简单。
我的机会只有一次,因为政府的拨款有限,而我又将大部分的拨款都挪动到了打通关系申请能够在今天挪用整个省的电力上,如果失败,就不会再有拨款下来了,而且一整个省份停电,哪怕只是半个小时,对于政府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下决定的事。
“时间,一百年前。”我用十分老旧的实体键盘朝那同样破烂的液晶电脑显示器中输入着,然后,颤抖着按下了按钮。
如你所见,因为预算不足,所有一切能够节省预算的地方都尽可能的节省。
就在按钮摁下的那一刻,无数的电流穿过我的身体,在瞬间,我似乎就被无形的力量撕碎了。
什么也看不见,但意识却还存在。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只不过我更希望时间机器起作用了,希望它能够带我回到过去。
终于,我的视觉开始恢复,我看到眼前传来了些许的光亮,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张年轻时的自己的脸。
我感觉到好奇,难道我的意识和身体分离开来了吗?可是我明明感觉到我的身体是存在的,不像是意识状态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于是我伸出手,放在了那张年轻的我的脸上。
……
叶羽就看到少女瞪着他看了几秒钟后,就伸出那只白嫩而纤细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脸上,少女小手那柔软的触感,让叶羽的身体里仿佛窜过了几道电流。
惊喜和不舍的情绪,同时涌上了心头。
他只希望这个梦结束的慢一点,因为他想要和少女再多待一会儿,这样一个真实的不像梦境的梦,实在是太难得了。
至于这是现实这种事情,他却是连想都没想过,或许以前会,但做过好几次类似的梦之后,就不会再那样天真的以为是现实发生的事情了。
如果是现实的话,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有一个少女出现在自己的枕边?那也太虚幻了吧。
少女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惊奇的神色,而后伸出另一只手,捧住了叶羽的脸。
他此时只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且这个梦还真实的不像话,指尖的柔软和略带冰冷的感觉,都是那样的清晰。
叶羽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但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不敢就这样吻下去,甚至都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只是这样抓着她的手,就很好了……
他努力地把这份感觉印刻在脑海里,这样待会儿醒来了,还可以再细细地回味。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羽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吧。
然后,他就这样,等待着从梦中醒来。
只是奇怪的是,梦一直都没有醒,而那个捧着他脸蛋的少女,却在此时慢慢地露出了微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将那初升朝阳的光芒都压盖了下去,就连那时刻都不停的蛙声和虫鸣都轻得仿佛听不见了。
“叶羽。”她轻声说道,声音就像是水滴落在石头上时一样清脆,似乎是一只随时都会唱起歌来的百灵鸟,但偏偏她的语气却格外的温柔而又恬静。
“你、你你、你好……”叶羽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无意识地向下移动着视线,却看到少女那侧躺在凉席上,毫无遮挡的光洁身躯。
洁白到甚至有些刺眼。
叶羽飞快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感觉到口干舌燥。
“我回来了。”她微笑着说道,不过,当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出了点意外。”
“不要醒来,不要醒来,不要醒来……”而叶羽却没有听见少女的自言自语,只是在那里不断地念叨着,看起来傻得可爱。
“这不是梦。”
“真的吗?不可能……这肯定是梦……要是不是梦就好了……”叶羽好像在做着什么挣扎,“可是我终究是要醒来的……”
或许是不想待会儿更加痛苦吧,他选择了长痛不如短痛的方案——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只是双眼一直死死地盯着少女精致的小脸,似乎要把她的模样永远记在脑海里,永远也不忘记。
“希望,下次的梦,还能遇见你……”少年苦涩而又遗憾地笑道,带着离别的伤感说道。
“好痛……可是……为什么还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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