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辛所要的第三个报酬,在场的人全部露出惊异的表情。呆了一会儿后,波波才反应过来,急道:“你在说什么啊,干什么理所当然地把我当作报酬啊!”
辛说:“我就是这么决定的!”
“我拒绝!”
“拒绝无效!”
说完,辛抬脚走出餐厅,向着村口方向过去。波波刚要追出去,却被一旁的罗尼拉住,“放弃吧,他是个笨蛋,你要跟笨蛋去计较吗?”
“就算是笨蛋也不能随便就决定我的未来吧!”
罗尼道:“所以我才让你放弃的,你的未来只在你的手中。我们的团长是个满脑子都是美好幻想的人,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概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奋斗的理由吧。事后你坚持反对的话,他也是拉不走你的。”
波波再一次沉默,老村长却发话问道:“理由?难道任务不能成为他的理由吗?”
罗尼说:“的确,对于佣兵来说,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们的团长是个异类。他最经常挂在嘴边的有两句话,一句是肚子饿了,另一句是绝对饶不了对我同伴下手的人。我说过了,他是个笨蛋,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套。他要做的事基本都是一时热血吧,从来不进行任何规划,我想这次的也是一样。所以因为对方只是三十人,这件事大概是没有意义的,就算对方来的是三百人,他也会用这三条作为报酬来接下你们的任务吧。”
波波不禁脱口道:“为什么……”
罗尼短叹一声,说:“与其在这里揣摩团长的心思,还不如快些做准备,这场战斗是你们和他们之间的吧?就算这次我们能够帮到你们,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说罢,罗尼也踏出了餐厅,跟在辛的后走向村口的瞭望塔方向。
看着他两人先后离开的背影,波波不自觉地握紧双拳,浑身忍不住地颤抖,这是害怕,也是兴奋,这是胆怯性格的驱使,也是年少轻狂的悸动。深深吸了两口气后,波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背对着村长说:“村长,我也去了。把自己的村子交给三个外人,我不放心。”
随后,波波头也不回地奔出去,但是方向却不是村口,而是自己的家。坐在餐厅里的老人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慢慢露出亲切和蔼的微笑,却又转身冲着厨房里喊道:“老板娘呐,我先走了,你出来收拾一下吧。”
“收拾?那个小子呢?”随着生气的声音,老板娘从墙后探出了头,然而她所看到的只有村长离开的孤单背影,哪还有其他人呢。对此,老板娘长长叹了口气,双手叉着腰,嘴上却没有骂人,目光扫向厨房的台子,上面摆放着的赫然是一副经过改造的铁锅盔甲。
因为这家餐馆兼负外交之责,所以从两年前拜火教初次造访后就多了一项工作——战斗指挥中心。老板娘没有去整理被辛弄得湿滑的大厅,也没有去披挂那副乌黑掉灰的铁锅甲,而是顺着过道径直走到最里面,用腰间的钥匙打开经过加固的木门,进入到了不足四平米的房间内,抓住一条从烟囱般钟楼垂下的麻绳,用力往下拉扯,牵动着上头悬挂着的铜球狠狠撞击铜钟的侧面。
“当——”
代表着御敌的钟声在顷刻间传遍整个村子,无论是农田里忙碌的男人还是家里辛苦的女人都在第一时间停下手头的工作。第二声响传来,女人们都已收拾妥当,并且翻出一家人所用的盔甲和武器。三声响后,男人们也从田里归来,放下镰刀锄头,穿戴好那完全不像样的铠甲,拿起捆绑了木棍的所谓长柄兵器,再一次离开家门,集中到了村口。
瞭望塔上的罗尼看了看他们的装备,摇头道:“他们是认真的吗?面对魔法师居然用这种随随便便的东西。”
辛说:“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很帅!”
罗尼说:“这个可是战斗,光是帅又能怎么样?而且这种把菜刀木棍绑在一起就当武器,把铁锅水缸盖系在一起就当保护的装备什么地方帅了。无意义的重量太多,得到保护的部位太少,这可真是连我们遇到的那群山贼都不如。”
“不对哟。”辛笑嘻嘻地看着下面成片的人群说,“大家都很厉害,要头疼的是对方才对!”
“为什么?”罗尼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这种感觉。”辛扭过头问道,“库斯娜,他们呢?”
“来了。”
就像是迎着库斯娜的这句话一般,在暗色的森林中,忽地闪过两道白光,那是被金属皮的马车顶反射来的斑驳阳光。没有印象中的擂鼓震天,没有英雄故事里的震动大地,两匹高头骏马就这样静悄悄地拉着两个大铁疙瘩般的军用马车走进人们的视野。车壳上没有任何鲁尔斯王国军队的标识,只是在车夫的头顶上贴着一个赤红色的火焰图案。
正如库斯娜先前所言,只有两辆马车,但是就算是库斯娜也无法探知来人的战斗力水平。俗语有句话,会叫的狗不咬人。这句话就算套在佣兵头上也一样适用。而现在辛所要面对的就是整整两车呆若木鸡的魔法师!车厢内的人气息被铁皮隔绝,难知其祥,而在外头的车夫戴斗篷,不以真面示人,他们气息平稳匀畅,不曾因为村民拿起反抗的武器而蔑视,也不会因为瞭望塔上多了三个佣兵而振奋。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佣兵,是真正的刽子手!那两匹马也似久经沙场一般,丝毫看不出它们会有任何的胆怯。
马车在距离村口不过五十步的地方停下来,车厢门开启,一边十四共计二十八人先后下车,走到马车的前面。藏在稻田里的暗器机关虽然被村长挂在嘴边,实际上这些机关都已经被毁坏。由于新的制作不及,就只能先把旧的放在那边,露些头角,用于唬人。不过显然这点玩具吓不到今天的客人。
和罗尼所说的一样,算上两名驾车人,三十这个数字不多不少,而且无一例外,每一个人都披着暗色调的斗篷,乍一看有些像鸡场里摇头晃脑的禽类,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对他们指手画脚。无论书上故事里怎么扯皮,佣兵就是佣兵,根本不存在“弓箭手克魔法师,魔法师克剑士”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玩游戏一般的说法,成王败寇才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魔法师的队伍里忽然走出一个人,向前走了大约二十步,在所有村民都架起武器准备攻击时停下脚步,开口大声问道:“村长在哪里!”
瞭望塔上的辛忽然一愣,扭头看向两辆马车的方向,发出一丝疑惑声。罗尼问:“怎么了?”辛说:“有个熟悉的气味。”罗尼继续问:“谁?你见过面的人吗?”辛说:“没错!但是……这个气味是……啊!想不起来!”说罢,辛挠起了头。不理解辛又在发什么神经的库斯娜和罗尼一同扭头,却无法从三十个一模一样的斗篷中分辨出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辛又说:“那个人,也是‘大火鸡’的人吗?难怪火焰那么厉害!”罗尼低叹一声道:“是‘拜火教’,什么‘大火鸡’,你脑子里就只有食物吗?”
撇开塔上三人的交耳不谈,在下方的空地上,老村长从人群中走出来,却也只上前了三步,不敢像对方一样大摇大摆走那么远,但也足够了。来人揭开斗篷的帽兜,露出一张刚硬的面孔,和他的光头也算是绝配,活脱脱一个打手的形象。村长刚收住脚,他就扯着大嗓门吼道:“老家伙!你们的答复考虑好了吗!你应该很清楚你的回答会给这个村子带来什么!”
村长颤抖着身子没有搭话,好半天才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的却是瞭望塔的方向。正在这时候,人群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狂笑声:“大家都把头低下来!看我的超级火焰大炮弹!”众人一齐回头,却看到波波不知何时弄来了一辆大弩车,而本该安放弩箭的地方此时却斜躺着一个中型木桶。没有人知道这木桶里装了什么东西,可是看到木桶外画着的骷髅标志后,立刻倒退五六步,瞬间就把村口大门的位置给腾了出来。
波波用力扳下手柄,弩车嘣的一声将木桶弹飞出去!同时波波也拉下右臂腕弩的把柄,做好射击准备,目标直指半空中的木桶。但就在下一刻,魔法师群中突兀响起一个响指声。听到这个声音的辛刚脱口叫喊库斯娜的名字,一条细细火线就如毒蛇般划破大气,擦破木桶,最后命中了波波身旁的弩车。“砰砰”两声巨响过后,半空中的木桶炸成一团火球,而那辆弩车则瞬间被滚滚浓烟包裹,车轮木杆等破碎零件更是散落了一地,吓得村民半晌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尽管村民有所退避,但波波发射出去的那个木桶却在村门口的位置爆炸,也波及到了好些个人,火焰烧到了他们的头发,热油则烫伤了他们的皮肤。
听到那熟悉的响指,看见那刁钻的火线,感受到那可恨的攻击,辛紧咬牙关,踏上护栏,纵身跃下,跳到了道路的正中间!负责问话的光头大汉看到辛,双眼微眯,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开。”
辛没有理他,向着魔法师方向迈开脚步的同时,他也开口说道:“又见面了啊,你又一次向我的同伴动手了啊,火焰混蛋!”说话间,辛已经走到了光头的面前。
对这不懂礼貌的小鬼,对方已是怒气腾腾,但刚一抬手,还没来得及凝聚魔力发动攻击,一个拳头就已贴上他的鼻梁骨。随着一句“滚开!”,光头高大的身躯横躺着倒飞出十步远,两眼翻白地摔在满是泥泞的稻田中。
村民和魔法师们看着那个少年一拳打飞壮年男性,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就算被打飞的家伙是个魔法师,在身体锻炼上略有亏欠,也没道理会被一个小孩子一招击败!一时间,每个人看向辛的目光中都带上了畏惧的色彩。
轻叹一声,被辛指名的人推开人群,站到了前面,顺手揭掉了自己扣在头上的帽兜。这个人和辛年纪相仿,身形相似,一头短发被梳理地乌黑发亮,若不是那犹如猎狗的眼神,必然会给他人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灰黑色的斗篷恰好遮挡住他的身体其他部位,只空两只脚露在外头,叫旁人看不到他的动作,也使他整个人被神秘感所围绕。
“你长这个样子吗?”辛问。
“又是你吗,自由骑士团,辛·兰德维克。”
“你知道我的名字?”
“到底也是打过我一拳的人,基本的资料当然还是要掌握的。”他说,“我只说一次,别插手。在杜松尔特城的时候我没有理由和你纠缠,但是这一回……”
话未说完,辛就插口道:“上一次被你逃掉了,这回不跑了吗!”
低叹一声,那人说:“看来是个无法沟通的人,只能用武力屈服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伸起右手,拇指紧紧地贴在中指上,这便是他的战斗姿势。边上的魔法师见状,各个情绪激昂澎湃,如看死人般瞅向前方的辛,偷偷冷笑。然而,清脆的响指声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响起,众人奇怪,他却明了——因为辛也举着自己的右手,指尖夹着的三颗石子正是逼迫他不敢出招的元凶!
因为忌惮辛的丢石子神功,火焰魔法师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当着手下人的面却又放不下来,便就这么举着手,大声说道:“你刚才说过,我对你的同伴出手了,你就会动手对吧。现在你的同伴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能保持冷静呢?”
“死?你说谁死了?”辛脸上泛出自信的笑容,“别小看他们哟,他们可都是我认可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你这种小角色干掉!”话音刚落,村子里的滚滚黑烟被一剑斩开,印入所有人眼中的是单手执拿黑色重剑,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库斯娜,她的左手上则提着蜷缩成一团并瑟瑟发抖的波波。虽然一步开外的弩车已经被彻底炸烂,但他们两人的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只是一瞬间,库斯娜就从死神手中救下了波波。这惊天之举莫说村民,就连那个魔法师自己都感到一丝畏惧。
正在这时,一个消瘦男青年呼得闪到前面,抓起地上一把沙土,将其压缩成一根长针,大臂一挥,径直攻向道路正中的辛!“有破绽!”青年刚刚喊出口,话音还未沉下,另一道黑影慢悠悠晃到辛身旁,轻松拔出腰间匕首凌空一划,准确无误地将那支土箭切成两段。
停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袭黑衣的罗尼后撤半步退到了辛的身旁,双手倒背,冷冷说道:“大将对决姑且不论,还没开场,杂鱼就想来打我们团长的主意,这个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兵对兵,将对将,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放下手上的软脚虾,库斯娜将重剑背好,一步步走到辛所在的地方,和罗尼两人分开左右两边站住。尽管只是一个三人的小队伍,却在气势上稳压对方一头!本来就不宽敞的小路被他们三个一排,立刻就成为水泄不通的死路,想要通过去就只剩下正面突破这一个选择。
魔法师和剑士的战斗在经历过“格兰斯之乱”的三年后,形式立刻出现了变动。原本苦于持久战的魔法师们因为拥有了能够贮藏魔力的法器而突破自身的限制,大容量的魔力给予他们更多的战术选择和获胜可能。尤其是十年来鲁尔斯王国对法器的高资金投入研究,更使得魔法师在擂台上难逢敌手,只要对方是剑士,就没有落败的可能!
但是,这种说法终究只是研究员们自我爽快的报告,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永远不可能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尽管有不少魔法师对于辛三人的举动嗤之以鼻,但只要领队的那个少年谨慎小心,没有下达命令,他们也就不敢擅动。这便是组织。
深吸一口气后,少年魔法师下令道:“全员加入战斗,保持距离,严禁近身战!”
那边话音刚落,这边的辛也压了压双手八指的关节,低声道:“我们也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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