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人变成了狼人。这是神话传说,也是发生在辛眼前的事实。若是故事里的狼人,脾气会是异常暴躁,嗜血嗜杀,六亲不认,直到他死亡或者在一定条件下变回人类。但是,在辛眼前的狼人则没有任何狂暴的迹象,尽管他不住对月狼嚎,却感受不到半点血腥杀气。有的,反而是阵阵的孤单和悲凉。
终于,狼人不再长啸,它扭头看向比自己双腿还要矮小的辛和白衣女以及他们身后那头和自己相当身高的白色魔狼,布满血丝的眼角竟是渗透出了点点泪花。巨大的狼人的下颚骨不住开合,奈何声带发出的只是犬科动物才懂的嗷呜声。辛和白衣女满脸的茫然,他们身后的白狼却上前两步,将自己的鼻尖凑到狼人胸前轻轻嗅闻示好。
狼人抬手去摸白狼的脑袋,却忽然就此定格住,一对黄眼瞪得大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毛绒大手。慢慢地,狼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恐惧。跟着,它一掌推开白狼的嘴,转身逃去。
身材高大的狼人迈开大步,轻轻一跃就是十米的距离,四五步过后他就已经没入漆黑的森林中不见踪影。只是那粗鲁的脚步声和树干折断声还源源不断地从它逃走的方向传来。前一刻还怔在原地的白衣女猛然惊醒,招呼白狼的同时已经跳上它的背脊,正要叫它去追,却察觉到背后轻风一阵,回头一看,却见辛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她的身后。
“你在干什么!”辛焦急道,“赶快去追他啊!”
沉重地点了一下头,白衣女轻轻拍打了一下白狼的后颈。没有半点言语的交流,白狼却心有灵犀般迈开四肢,迅速追赶上去。
狼人的速度异常快捷,但白狼的速度更在它之上。一黑一百两个巨影在密林中穿梭,天上明月投下的斑驳光影只能面前用来探查对方的大概位置,对于辨认路途却没有半点用处。白狼本是魔兽,夜视能力与生俱来,就算没有星光月光,它也能轻松奔跑。狼人那边相对就惨了许多,两眼一抹黑,如蒙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身型又是如此巨大,几乎到了走一步撞两棵树,走两步折三根木的地步。
从木帐篷向东南方向,一路上都没有居民,途径的都是被王室列为危险区域的地方。苦于森林树木太过密集,背上又驮着两个人,白狼一时间竟也无法赶超到狼人前方。如此奔波数十分钟,就在狼人突破树林的一刹,白狼也从边上赶来,用力向前一跃再猝然止步,横停在狼人的正前方。这里,也正是鲁尔斯王国东南海岸线的一角,夜晚浪潮拍打石壁的哗哗声响就是从白狼背后的山崖底下传来。
白衣女翻身跳下狼背,三两步走到最前,抬头看向俯视自己的巨人,开口道:“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安静下来,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看着比自己巨大许多的狼人,她没有一点胆怯,高举出去的右手掌心向上,就像是在安抚因为跌倒而放声大哭的小孩子一般。明明是冰凉平淡的口吻,但从她嘴里说出,仿佛就有一股很奇妙的魔力。她的身子没有发抖,声音没有颤动,眼神里也看不到一点畏惧,仿佛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看着白衣女,狼人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但却又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一样向后退出半步,哀嚎着转身跑开,方向仍是悬崖!白衣女疾呼一声,白狼突然行动,直追狼人脚步而去,却终究慢了一拍。狼人在悬崖边狠狠踏上一脚,接着高高跃起,而后一头坠向海面。
辛立刻奔到峭壁边,向下望去,看见的却只是滚滚浪花,除此之外就是一片黑。这时,白衣女已经来到了辛的身旁,看了看波涛汹涌的海面。一句“他已经死了”说完,她的脸上也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似是不满她这种口吻的辛愤然抬头,却又把质疑的话语全部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去,只得艰难咽下——因为他看到了白衣女的双眼——那对在漆黑中,如同野兽一样泛着幽绿色光辉的眼睛!
次日,天才蒙蒙亮,辛就已经徒手刨开了一个大坑。这是给那个不知名姓的狼人大叔的坟墓。昨夜,在白狼和白衣女的合力下,自尽的狼人被带上岸。虽然它是从悬崖跳下去的,但所幸不远处就是一个浅滩。
诚如白衣女所言,在跳下去的时候,狼人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就算是拥有强健皮肤和顽强生命力的兽人,在头部受到不可挽救的重创后也只能听候死神的发落。
为了补偿自己的过失,辛替狼人做好了坟墓,并在简易的墓碑前摆上几朵花作为祭奠之物。辛的祭拜仪式很简单,拍拍手拜三拜就算完事。这是沙珐王国的最简礼仪,也是他唯一知道的礼节。
等到辛重新站起来以后,白衣女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问什么?”
“他并不是你认识的人,为什么你要祭拜他?”也许是对辛的作为大感不解,白衣女的口吻竟然有了一丝人味,不再是之前的冰冷。
“我曾经承诺过他一件事,但是我没做到,所以我要为他做三件事赔偿。这是师傅跟我说的,不管是报恩还是补偿,都要用三倍的量去偿还,这样才不算失义。”
“到底是什么事,他应该也是不认识你的,又怎么会要你做三件事?”
“这些全部都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想要救他,却救不了,眼睁睁看他被坏人欺负。所以我要等他完全复原再走。”
“这就是你要为他做的第一件事?”
默默点了点头后,辛继续说:“在他变成怪物以后,我没有拦住他,所以只好给他做个坟墓,不希望他被鱼虾吃掉。”
“那第三件呢?他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受到你的赔偿了。”
“有一件事,可以赔偿他。”
“是什么,为他报仇?把所有伤害他的人都杀掉?”
“追他的人是一个佣兵团,而且带头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团长。我要去找他们的团长,然后问清楚。”
“问清楚了以后呢?”
“那个时候的事到那个时候再说吧。如果是无意的话那就把那个团长抓到这里来向大叔道歉,如果是故意的话就把那个团长痛揍一顿然后抓到抓到这里来向大叔道歉!”
闭目沉思片刻,白衣女又问道:“你是谁,是什么人?”
“我叫辛·兰德维克,是个佣兵。”辛毫不犹豫地回答。然而他却万万不会想到,就是这句走到哪里都会被当成无知小鬼的意气之言而惹来旁人一阵阵冷嘲热讽的话,竟会在白衣女的心头激起轩然大波!因为对于白衣女子来说,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信誓旦旦说出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对她有救命之恩,也因此,她才会在不经意间将辛和那个人做对比,以至于她陷入沉思而不自觉,直到辛唤醒她。
“对不起,走神了。”白衣女说,“迟到的自我介绍,我叫库斯娜·艾隆克,是个见习剑士。”
“见习?”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才是见习吗?”
“有问题吗。”
“没有。”辛很干脆地接受并应答道,“师傅跟我说过,真正厉害的家伙不一定是正牌佣兵。这个说的就是你吧?你很厉害,但是却只是‘见习’的。”
轻轻闭上双眼,尽管没有摇头,但库斯娜还是给人一种否定态度的感觉。“的确,真正的强者都不是佣兵,因为那是佣兵绝对无法匹敌的强大。”
这句话辛有些听不懂,但又似乎能够猜到点什么,便问:“难道你曾经打败过吗?”
对于这个问题,库斯娜不再作答,辛也就不好厚着脸皮继续死缠烂打。没怎么多想,他就一个翻身挑起,伸了伸懒腰,扭头向库斯娜道别。
“你要去哪里。”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库斯娜并没有应允他的离去,反而是略有所图般丢出了这个问题。
“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辛毫不害臊地回答道,“追赶狼大叔的是个佣兵团,我也知道我一个人不可能是一整个团队的对手。所以,我要去寻找我的同伴,就像师傅所说的那样,我要寻找很厉害,而且很有趣的人,然后邀请他们加入我的佣兵团。我要让我的团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佣兵团!”
“你有一个佣兵团?”库斯娜顺着话题问道。可是下一秒,辛就垂头丧气地背对着库斯娜蹲下身,不知道在哪里玩弄着什么。毫无疑问,这句话刺痛了他的心。只不过令库斯娜更感兴趣的是辛这个人的憨实,明明像个大坏蛋一样带着一只眼罩,那一张脸却藏不住任何情感,无论是激动还是沮丧。前一刻能够信誓旦旦地豪言自己的目标,一转眼就蹲到墙角去画圈圈,这样的人本身早已超出“有趣”能够形容的范围了。更何况别人的目标多是权力、名望和金钱,从辛嘴里蹦出的“好玩的佣兵团”也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新鲜概念。
“一个人是不够的,要我帮忙吗。”库斯娜不苟言笑地问。
听到这话的辛先是一愣,然后慢慢转过头,瞪大了右眼看着库斯娜。三秒之后,辛一边大喊着“太棒了,找到同伴了”一边高高跳起,从头到脚皆是兴奋,刚才那一抹的沮丧哪还寻得到半点踪迹?欢呼了好一阵后,辛才忽然扭头问道:“你真的要加入我的团?不后悔吗?”
“我绝不会再做后悔的事。你是团长,我是团员,这样行了吧。”库斯娜的表情依然没有半点起伏,没有欢笑,没有皱眉,仿佛加入辛的佣兵团对她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同时也无法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读到任何别有用心的意思。
“嗯!当然可以!”辛连连点头,“对了,你知道建立佣兵团的方法吗?好像人数太少的话建立不了啊。”
“不知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加入谁的佣兵团。”库斯娜如是说。
“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先走再说咯,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好玩的人当同伴。”
“你只是想要一个佣兵团吗?我知道一个人,他有一个,你可以去找他要,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听到这里辛来了兴趣,立刻追问:“人?什么人?他有佣兵团吗?他会把佣兵团给我吗?我不想当别人的团员喂,我是想自己当团长的。还有时间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只可惜库斯娜没有回答的兴致,招呼过白狼,翻身跃上狼背,轻轻拍了拍后颈催它前行。这一回,白狼没有飞奔,而是轻柔地迈着步子,缓缓在林间穿行。倒是辛一心想要问清楚所有疑惑,竟然忘了跳上去,就靠着两条腿跑在后头满脸兴奋地不断追问着。
于是乎,一副其妙的画面就此诞生。
走走停停,不觉过了六日。当天正午,辛与库斯娜共骑白狼走出森林,来到一条四辆马车宽的溪流边。举目看去,只见在一片绿荫怀抱中,一个小村子静卧其间。那是一个十分奇特的村落,从周围的篱笆木桩来看,这个村子有着相当的规模。可是村中的建筑就只有寥寥两座,其他地方都是空地,偶有树木一棵,显得荒凉且单薄。
这一路上,无论辛问什么,怎么问,库斯娜都不曾作答,两人之间都只有很简单的日常交流。如今到了这疑似目的地的地方,她也依然不打算开口,默默翻下狼背,径直向前涉水过溪。白狼自然跟在后头。辛在犹豫片刻后也跳下狼背,跟着走过去,纯当这是一种礼数。
过了溪流,沿着木栏绕道了村子的正门,辛才见到那个格外小气的村大门。与其说是一个门,到不说就是把栏杆修到了人的头顶上,再钉上一块木板,写上村子的名字而已。然而辛看不懂字,也就没在意,只管跟着库斯娜往里面走。他们两人可以从门下过,那白狼可无论如何都钻不进来,但是辛看它却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辛还在想它会不会就呆在外头的时候,那白狼就这样一个轻跳直接从栅栏的上方跃进来。看到这一幕的辛不禁暗骂自己是个笨蛋,居然会去想那么无聊的问题。
库斯娜走到村子正中心的房屋前时,也正好是屋里人开门的时候。辛侧头去看,只见到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高大男性缓缓从略显昏暗的房间内走出来。多向外一步,背在他身后的暗红色大剑就立刻夺走了辛的全部注意力,尽管他并不想和这么陌生人起任何的冲突,然而那柄剑的存在却使他在无意识间提高了警惕。男人一步步前行,直到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夏末的阳光中时,辛才看到他的真容——白发满头,皱纹满面,虽然没有拄拐,可是他的步履已然显出蹒跚之态。即便如此,老者的脸上依旧存着和蔼的微笑。
“哟,这不是库斯娜吗,来啦?”黑衣老人柔声问道。
“来了。”面对他,库斯娜的话语也是一样的不近人情,只是其中略带了一丝柔音。
“今年,来的早了啊,你的白狼个头也越来越大了,呵呵,进来吧。”说着,黑衣老人退开半身,让出一条路来,又正好瞧见站在白狼身旁的辛,遂问道:“嗯?还有个新朋友啊,请问这位是?”
不待库斯娜回应,辛就抢先答道:“我叫辛·兰德维克,老爷爷你好。”
“你好,我叫布莱德·耶利贝特。欢迎来到朗姆村。”背负大剑的老人轻笑着点了点头。
进到屋里,布莱德给库斯娜和辛各倒了一杯水,自己却还是喝早上剩下来的那一半。这种一穷二白的沧桑感无论是对辛还是库斯娜来说都不陌生。只不过布莱德老爷子的家中并非家徒四壁,不仅家具摆设应有尽有,就连客厅和厨房里的墙壁上都挂满了熏鱼腊肉。这不禁让辛心底痒痒,谁让他没见过这些东西呢。
瞧出了辛对这满屋子的口粮感兴趣,布莱德也毫不避讳地问:“怎么?喜欢我家的装饰吗?”
辛听后点了点头,问:“老爷爷你墙上挂的这是什么画啊,怎么看上去那么难看?”
布莱德哈哈笑道:“那不是画,是我的粮食。长的那个是腊肉,宽宽尖尖的是熏鱼。不然你以为我一个糟老头子又没人赡养,拿什么填饱肚子啊。”
辛只是满眼稀奇地点头不语,却从来不曾去想,既然没人养他,他又腿脚不便,怎么会就有这么多的腊肉熏鱼挂在这里呢。另一边的库斯娜则对眼前的一切都毫无兴趣,虽然她知道个中缘由,却不想开口言明,是以只是默默喝尽杯中水,不发一言,不吐一字。
守在门外的巨大白狼绕着房屋转了两圈后,将门口的一块平整土地踏实,懒洋洋地伏下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行为举止竟和常见的看门狗一般而无二,只是它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否则就算进入城镇,也未必能有人认出来它其实是一只魔兽。
魔剑佣兵:鬼瞳兰德维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