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格瑞丝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方抬起半身，就又无力地倒了下去，飞起的扬尘让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眼前乌黑一片，故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浑身酸软，方才从床上坐起的动作已然耗尽了全部的体力，现在连动动手指都无比困难。
脑子昏昏沉沉，杂乱的信息让她一阵头晕目眩，躺在那里好半天才渐渐缓过劲来，思维逐渐清晰。
“啊嚏——怎么回事，我到底睡了几年？”
这便是她现在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为了躲避魔女战争而自行陷入沉睡的，当时给自己的睡眠法阵设定的时间是10年，醒过来的时候理论上屋子里的照明设施还有魔素储备才是，可现在这乌漆墨黑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还有照明，只可能是魔素储备已然耗尽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虽然醒了过来，但距离自己陷入沉睡的时间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10年。
“阿嚏——”
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莉格瑞斯仍然浑身酸软，丝毫无法动弹，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显然是自己所在的这个暗房已经一丁点儿魔素都不剩了。
对于她这样的魔女而言，食物，氧气，水已经不再是生存所需要的东西，其唯一需要的养料就是魔素。
失去了魔素，魔女虽说不会立即死去，但也就等于寻常人体失去了能量，身躯中没有内循环，自然也就无法动弹。
眼下的她，不光从空气中摄取不到魔素，显然身体里的魔素也即将消耗殆尽，如果不是自身精神力尚在，没有太多的消耗，恐怕连醒都醒不过来，会一直睡到整个身体彻底停止运转。到了那个时候，除非能有什么人吃饱了撑的找到她沉睡的地方来，否则凭她自己是不可能再离开这了。
念及此处，莉格瑞斯就主动停止了呼吸——既然摄取不到魔素，那么呼吸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吸入粉尘打起喷嚏会无谓地消耗身体的动力。
眼下她的处境可以说是十分危险，如果她在体内最后一点魔素耗尽前都没能想到出去的办法的话，恐怕就要与世长辞了。
这她可不能答应，当初她就是为了保全性命避开战争才主动把自己关在这里，眼下如果又默默无闻地死在这种地方，那和自己的意愿可谓大相庭径。
必须出去。
她在心中这般想着。
既然躯体不能行动，魔素也无法动用，她作为魔女，最后能仰仗的也只有自身的灵魂了，也就是精神力。
而她要做的，就是去把自己记忆中的备用魔素储备拿出来。
莉格瑞斯在沉睡前也不是没想过醒来后身体会缺少魔素，所以还是在此处暗房中留下了一些魔素储备的，只是她当初远没有想到居然会出这种意外，此时此刻，那些备用魔素已经变成了可以救命的东西。
纯粹依靠精神力释放的术法其实并不多，精神力作为一种脑波的外现形式，本身并没有直接接触物理粒子的能力，只不过在精神力的影响下，却可以改变一些物理性质，实现间接的干涉。
利用这样的术式，莉格瑞斯一边感应着暗房之中的物体排布，一边找到了自己摆放魔素储备的柜子，将之推开，向其中探查而去：
——当然，那里摆放的几乎都是空瓶子。
饶是莉格瑞斯作为魔女久经锻炼，心境少有波动，此时都有种浓浓的脱力感。
眼下可以说是一切事物都以最糟糕的方式发展，并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很显然，这些空瓶子便是曾经盛放魔素的容器，用瓦璃制成，几经加工后可以说十分严密。用这样的瓦璃瓶来盛放魔素，通常来说数百年都不会逸散殆尽，可现在这些瓶子全都空空如也，又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显然是里面的东西全都逸散掉了。
这让莉格瑞斯陷入思索，自己沉睡的时间恐怕比先前想得还要久。
她把柜子里的瓶瓶罐罐全都搬出来，反复搜刮以后才勉强凑出了小半瓶剩余的魔素——这已经是余下的所有。而这样小半瓶恐怕并不足以让她使用出任何一个高阶术法，顶多能让身体一时恢复行动能力而已。
眼下不能再奢求更多，术法不能施展也罢，她也不是那种离开术法就活不下去的废人魔女，只要身体能动，自救就还是有希望的。
莉格瑞斯控制着那小半瓶魔素来到自己的床边，缓缓倾斜，小心翼翼地将瓶内那半凝固的魔素浇在自己脸上。她没有一口气把瓶子直接倒过来，是为了防止有流失，一点一点地吸收显然更加稳妥。
略带青色的魔素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就开始迅速地向其中渗透，并且向着大脑和脖颈两个方向穿梭而去。
莉格瑞斯躺在那里，静静感受着那星点魔素的动向，精细地操纵着它们沿着固定轨道运动，以此来完成身体所需要的循环。
这个躯体已经沉睡太久，此时再次开始行动，就仿佛要启动一套古老的机关一般，让人感觉十分滞塞。在魔素循环于体内后，她尝试着抬手，感觉其就像一台破旧的机器一般僵硬，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关节那不顺畅的摩擦声。
用了好半天，莉格瑞斯才初步让身体恢复了行动能力，摇摇晃晃地从床边站了起来，其动作宛如一具丧尸。
又调整了好一会，她才终于矫正了自己的行动模式，稍微有点人样地行动了起来。
此处暗房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挂心的贵重物品，所以她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从这间暗房的所在地走出去。
当初为了尽可能地避世不出，她把这间暗房选定在了一处深山的山腹里，暗房处在整座山的中央，进入其中的山洞更是复杂无比。虽说动用精神力探查自然可以找到出路，但是在前途未卜的现在，精神力也需要节约。
而只要走出山腹，能够呼吸到外界的空气，她自然就不难从空气中摄取魔素，接下来行事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困难了。
好在当初的她着实做了不少精心准备，为了防止被别人找上门来，她也略略记下了山洞的正确行走方向，仗着魔女强大的记忆力和探查力，哪怕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也可以分辨一二。
接下来无非就是一个时间的活计而已。
就这样，莉格瑞斯一路行走，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终于感受到了温度和空气湿度的变化，很明显，自己已经走到接近外界的地方了。
最终，她终于从山洞之中钻出，来到了久违的外界。
感受着拂面威风，莉格瑞斯缓缓睁眼，所见的是一片静谧的黑夜，以及皎洁的月光。只不过，因为她先前在黑暗之中呆了太久，此刻哪怕是月光都显得无比明亮。
远处的山涧中隐约能够看到连绵的灯火，联想到自己当初寻到此处时尚荒无人烟的景象，她心中不由生出些微感慨。
只不过，这点感慨很快便随风而散，莉格瑞斯眉头微蹙，意识到了一个对于她来说非常可怕的事实：
——这里依然没有魔素。
是的，哪怕已经走出了山洞，到了真正的外界，空气中依然没有一丝一毫魔素的存在。
这和她的记忆显然是不相符的。理论上，魔素是存在于世间万物体内，作为最基本的自然物质而存在的，会遍布于各处，空气中更是应当充满了魔素才是。
可眼下，这些魔素消失了。并非是薄弱，而是全然不存，仿佛这种东西从来都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般，分毫不剩。
这样的环境对于她这名魔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便是沉寂，接近于生物死亡的概念。
此前提过，如果体内没有足够的魔素维持内循环，那么魔女是无法正常行动的。
所以，此时，莉格瑞斯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找不到魔素来源的话，自己恐怕行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陷入沉寂。
她体内剩余的魔素量已然禁不起消耗，哪怕完全不使用术法，仅仅只是正常行动，其剩下的时间都不会超过5天。
能用来寻找魔素的时间，只有5天。
莉格瑞斯穿行在黑夜的山林小道中，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对于眼下这样的状况，虽说在她的那个时代闻所未闻，甚至是匪夷所思，但她并没有慌乱，处于任何情况下都要保全解决问题的理性思维，这是一名高等魔女必备的素质。
最无脑的方法自然就是找到别的魔女询问情况。只不过这也是最不现实的一个，沉睡了那么多年，时过境迁，记忆里的那些魔女集会地点想必已然失效，就算找过去也未必能够寻到同道，眼下不能指望。
其次的方法就是寻找妖精，妖精是一种应运魔素而诞生的种族，从身体的组成到行动所需的能量全都来自于魔素，对魔素的依赖比之魔女更甚，它们那里是肯定会有魔素的。比起魔女，妖精可以说是生活于大自然中的任何地方，并没有明显的群居现象，寻找难度也没那么高。只不过，因为妖精也是许多魔女钟爱的实验素材，所以两个群体向来敌对，先不说现在的她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也没办法拿妖精怎么样，怕是得不到想要的帮助。
最后一种，那就是现做了。
是的，现做，依靠一些特定的材料调制药剂，进行反应，使之自发地转化产生魔素，是魔药学必修的内容之一。
但这种方法同样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材料。
制作魔药的材料可不是那么容易收集的，至少在无法使用术法的当下，对她来说同样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那么，就唯有去寻找人类了。
平心而论，莉格瑞斯并不是很想去与人类接触，魔女本是舍弃人类之身，在人类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族群，通常是不屑也不该再与之有什么往来。虽说也有魔女喜欢在人类村落之中担任智者与长者的角色，而且人类也大多对魔女较为敬重。但见到人类，勾起自己还是人类时的回忆，对于许多魔女来说就已经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她作为人类的记忆过于久远，已经很难牵动自身的感情，只不过成为魔女之后与人类的几次接触往往都伴随着利用与贪婪，并不是什么很好的经历。
眼下没得选，她也唯有在这个方向进行一些尝试了。
此前她从山洞**来时就看见了山下的灯火，虽说她的记忆里，在这种穷乡僻壤，晚上有那么密集的照明是有些奇怪的，但并不排除这里经过多年以后已经变成了繁华的城镇，所以也没有大惊小怪。
她向着已然定下的方向走去，路上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十分平稳地走到了山脚。
可是，待到她想要继续前行，进入那人类的聚落时，却感觉到了些许抵抗之力。
“这种感觉……是结界吗？”
蹙起的眉头略微舒展，莉格瑞斯心情有所好转。
对于结界阻拦自己这种事情她并不会有什么情绪，但是既然这个世界上尚且存在着结界，就说明魔素还没有绝迹，一定还有人掌握着寻找与使用魔素的方法。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可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手指在空中简单敲击几下，莉格瑞斯摸索了一下结界的大体结构，寻到一处“入口”，迈了进去。
结界之中，依然没有魔素。
只不过相比于外界那种魔素全部干涸枯竭的景象，结界内的土壤与生物显然是曾经吸收过魔素的，整体的生命活性远强于外界。
这同样让莉格瑞斯更为心安。
这便是维持自己生机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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