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提斯大人，你要知道军队里不养闲人。”
“是这么回事，德赛坦因伯爵，你有看到过军部里谁比较闲吗？”
“呃……小塞呀，别看我啊，我可是每天都在保卫城市的安全！”
“当然没有，乔纳森叔叔，我没有看你。”
“既然这样！就应该将那些本来就是为战争准备的人派出去！不是吗？”
“你有将士兵当人看吗？伯爵大人。”
“罗杰斯将军，不要企图用这些卫冕堂皇的话来逃避军人的职责。”
“你们确定是在开会，而不是吵架？”
“让您见笑了，肖尔大师，但这算是皇宫里的日常。”
“喔……天道，你怎么看？”
“我不想发表意见，马迪亚斯，但我同意洛提斯子爵的提议，也愿意参加收复北方的活动。”
几位城里权势与名望最鼎盛的贵族官员吵作一团，这场面真是让从来只是跑腿的本赫特和初来乍到的杰森瞠目结舌。
在一番激烈的争执之后，终于这群人还是达成了一项看起来算是有用的政策，就是由作为皇家骑士团团长的塞领队一小组士兵伪装成去瘟疫之地的白银新兵支援对安多哈尔的僵持战，好给部落一个下马威。
然而，本赫特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唯一可以证明自己的时机——他还以为今天自己不会有表现机会的。
-
就在众人商议小队领军人物组成的时候，本赫特站了出来。
哈洛斯男爵没有想到儿子会要参加这个看起来根本就是德赛坦因一派想要洛提斯家难堪的送死小队，可又不能在这里说“不”，脸色很是难看。
“我愿意成为先锋军。”本赫特一本正经地说，“我愿意追随洛提斯大人。”
“我很感激，本赫特·哈洛斯勋爵。”塞礼貌回应。
另外还有俩名同样来关注会议的小贵族也愿意加入，天道清灵也早就表示同意帮忙。
德赛坦因伯爵不予阻拦，但既然是想秘密派兵，就指明人数不超过十个好了。塞听得出这是故意刁难，如果军官有四人，怎么也应该派一支三十到四十人的队伍才是，但要是不超过十人，在这里选定四名军官根本就是多余。
“不如这样，”塞想了想，说道，“只要本赫特勋爵做我的副官，我另外再带八名精锐骑士。”
“哈，你该不会是想私自动用皇家骑士团吧？”德赛坦因伯爵嘲讽。
塞瞪了他一眼：“当然不，圣骑士团暂时由史丹利掌管，我只带八名成绩优秀的骑兵。”
“这……倒是可以。”
“另外，本赫特勋爵的侍从不应算在其中，我准许他额外带一名侍从。”
“反对！多一人就要多一份补给开支！”
“不必担心，伯爵大人，他的侍从可以吃我的那份。你忘了我是‘死亡骑士’吗？”
“你！……”
洛提斯家和德赛坦因家的矛盾惹得谁也不想插嘴，事情就算这么定了。
最终，会议还是以被塞摆了一道的德赛坦因伯爵怒气冲冲地离开会议大厅而告终。
德赛坦因伯爵这一走，大厅内的紧张气氛算是缓和下来了。
“这个人每次都是那么让人讨厌啊。”马库斯感叹，天道和罗杰斯跟着点头。
塞耸了耸肩：“政治家只关心他们自己能得到多少，对手又能失去多少。”
“那么，你真的只带八名骑兵，和那俩个都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去？”
“别小看了本赫特勋爵，至少他曾有自己的雇佣兵团，有积累些作战经验，他的侍从也是史丹利一手教出来的。”
听到塞的夸奖，本赫特激动地挺直了身子板敬礼；杰森更是面红耳热的，也赶忙挺直身子。
但大家都对塞表示担忧，毕竟从北方带回的报告中不难看出那里的形式已经多么严峻。就连现存的血色十字军都开始退缩了，希尔瓦娜斯的被遗忘者在部落新酋长的支持下以疯狂的速度对外扩张，形式不亚于当年的天灾军团。
塞对此并不悲观：“别担心，更糟糕的情况我都经历过。”
“但这不一样，洛提斯子爵，这也关系到你的名声。”天道提醒。
“放心，我的名声早在给天灾干活儿的时候就丢光了。”
“我希望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唔，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毕竟萨沙理安在那边。”
“如果你坚持……看起来这里谁也劝不动你了。”
“但是，天道先生，我有件事得拜托你。”
“尽管说。”
“西部荒野有更糟糕的事，可不可以帮忙去处理一下新迪菲亚兄弟会的麻烦？”
“当然，我很乐意效劳。”
“那么，本赫特勋爵，有时间聊一聊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子爵大人！”
……
会议散场，塞邀请本赫特一起离开皇宫，杰森也跟在后面。
塞和本赫特在讨论即将开始的北方征程，他要本赫特立刻去定制好足够人数的仿制白银十字军战甲和战袍，并且不要让白银十字军的人知道，不然相信弗丁领主是会不高兴的。本赫特接到命令就立刻赶往旧城区去办事了，那里的老兵油子们很容易帮他搞到需要的装备，还不走露任何风声。
杰森本是应该跟着本赫特的，但塞叫她留下一会儿，本赫特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塞和杰森一路散步到运河边，将自己女儿的回信交给了杰森，因为奥莉塔不知道杰森现在是在骑士团还是已经去哈洛斯家了，就将回信寄到了骑士团。
“奥莉塔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们在西部荒野旅行的事。”塞说。
杰森依旧很紧张：“是……”
“对于你姐姐的事，我很遗憾。”
“希望姐姐她——她只是太容易冲动了，我想过几天想通了就会变回来的……”
“你要知道，这不是小孩子在吵架，她也是自愿继承范克里夫的姓氏和事业。事情变成这样，这也怪不得任何人，我是说——这不怪你，也不能怪你的姐姐——只能怪她被一个纠缠不清的罪恶命运困住了，迟早要被清算的。”
“……你们会杀了姐姐吗？”
“我不知道。但是，忘记吧。”
塞语重心长地劝说，在杰森的肩膀上拍了拍。
要是军部的大人物这样说了，那也就是说如果人们找到了凡妮莎，会有很大概率直接杀了她，然后和对待她的父亲一样提着头回来领赏。冒险者们将埃德温·范克里夫的头切下来的场面杰森记忆犹新，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凡妮莎如果失败了会是怎样的情景。
不论怎么说，在她的心里，那都是她最喜爱的姐姐。
“我很高兴你选择留在我们身边，在出发之前，就和本赫特暂且住到明镜湖去吧。”
塞温柔地笑了笑，慢慢往前走去。
望着那伟岸的背影，杰森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少女才有的悸动。
但杰森不敢去想，那不是她能想象的事情，也不能帮她在哈洛斯家好好工作下去。
-
为了掩人耳目，塞在出发前离开暴风城了，回到家里去住几天。
本赫特也暂且住到了明镜湖边的一座苹果园里，以方便联系，杰森跟着他一起。没有人会觉得子爵大人每天到自家山下的明镜湖去散步有什么不妥，更没人会觉得哈洛斯家的废柴长子突然到艾尔文森林度假去有什么奇怪，这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
所以春末夏初的夜晚，杰森服侍本赫特入睡之后，照常去明镜湖洗澡。
最近几天都是这样的轻松生活，塞只到明镜湖来找过他们一次，简单将计划说明就离开了，看起来本赫特更像是个充数的。
想来也是，只要有机会，谁都不会让敌对派系的亲信来做副官。
杰森挺同情她这位新主人的，本赫特一腔热血，也拥有抱负，却很少得到重用，因此也总是抑郁。这次终于接到一个可以成为子爵副官的工作，本赫特将其当成一生的奋斗目标来认真对待，抑郁症多少也有了些改善，也开始早睡了。
拥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杰森最近也是找回了儿时的爱好：游泳。
杰森来到湖边的一处矮树丛，就将衣物都放在岸边，‘噗嗵’一下跳进水里玩个痛快。
明镜湖是艾尔文森林唯一没有鱼人和狼的地方，她潜了好一阵子才冒出水面舒服地大喘一口气，捋顺金色长发，望向天空明亮的俩轮圆月。
每隔四百年的双月重合之夜就快到了，难得一见白女士与蓝孩子共同悬挂在天空中的情景，让杰森倍感惊奇。对于人类来说，四百年就是四个世世代代，即便是杰森的先辈们也很少有人能见到这样的奇观。
杰森渐渐被美景吸引，倒仰在湖中望着天空，随风和水漂流。
飘了一阵子，杰森从陶醉中清醒，起来清洗了身子，慢慢往回游，准备也回去睡觉了。
就在这时，河岸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这真是打了杰森个措手不及。她急急忙忙地爬上岸，但一匹白色的军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还就停在了果园的门外，一身贵族便装的塞从马上跳了下来。
杰森被吓得不轻，抱着衣服蹲下躲到矮树丛后面，一边暗骂自己真是倒霉。
塞没有注意到躲在岸边的杰森，他将马拴在距离杰森躲藏的树丛只有一条俩米宽小路的栅栏上，准备去扣门。
但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树叶扫在杰森脸上，她突然觉得鼻子痒痒了……
“啊……啊——阿嚏——~！！”
“……？！”
从背后突如其来地一声，真是吓了塞一跳。
杰森也知道大事不妙，扔了衣服扭头就跳进湖里，可这时候她突然觉得手脚不能动了。
低头一看，发现双手和双脚的腕部竟然被冻结在了水里。
现在是夏天啊！杰森惊慌失措了，可不论怎么扭动身子都无法移动，她完全被固定住了。
“哎呀？”这时，塞出现在岸边，“还以为是细作或小偷呢，怎么是你呀。”
“子、子爵大人！……”
“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呢。”
塞打了个响指，杰森手脚的寒冰锁链破碎了。
但她依然没办法回岸上，因为塞就站在那里，正盯着她看呢。
“上来吧？有活儿干了。”塞催促。
杰森一惊：“诶？！现在？！”
“没错，先头小队已经抵达辛特兰，咱们也该行动了。”
“稍、稍等一下！我的脚抽筋了！”杰森灵机一动。
塞一愣：“诶？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在杰森惊慌的辩解声中，塞一步步往湖里走来。
伴随塞的靠近，杰森惶恐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小了，因为她看到塞并没有走进水里，而是走在水面上——所经之处的湖水皆冻结成冰。然后，杰森还没回过神来，塞已经停在她面前十几厘米的地方，正蹲下身看着她。
杰森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干脆沉下去淹死得了……
“……子、子爵大人，我——”
“得了，赶紧上来吧。”
塞抱住杰森的双肩，很轻易就将她提了起来，放在冰霜之径上。
但是……面前不应该是一具男孩子的身体吗？
塞和发条停转的机器人一样定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正准备缩成一团的杰森。
自从北风之地的战争结束，还从没有谁能让塞如此惊愕，以至于震惊到解除了冰霜之径，俩个人都跌回了水里。
扑嗵——~！
“子、子爵大人？！您不要紧吗？！”
“别管我，让我冷静一下。”
……
几分钟后，杰森和塞终于上了岸。
杰森急急忙忙将衣服穿起来，塞则用冰霜魔法将衣服上的水都冻结，然后剥离出去。
片刻，穿好衣服的杰森跑过来，但二人都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无法直视对方了。
“呃——咳！”塞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是来告诉本赫特，马上魔法学院的莉米娅·何迪科尔会到这里来，帮我们开启传送门前往铁炉堡。”
“啊——不……我是说……是！”杰森羞红着脸，语无伦次。
“另外……你是——女孩？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是的。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要养活，害怕体力工作会歧视女孩，所以……就女扮男装进城了。”
杰森就像知道犯了错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角。
塞没有责备她，其实他很惊奇会遇到这样意料之外的状况，稍稍感觉有些好笑。
“你的真名叫什么？”塞问，“‘杰森’一定是假名，对吧？”
杰森哽了一下，喃喃：“爱丽……我叫爱丽·杰。”
塞沉默了片刻，杰森也同样沉默着。
但很快，塞“噗嗤”一下竟然笑出声来：
“你啊！还真是个笨蛋呢！”
“……诶？！”
“但是，不得不说，你的男装很帅气。”
“诶？诶诶诶——？！”
-
塞欣然接受了女扮男装的杰森，毕竟女扮男装并不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再说，杰森是因为成绩优秀，并且是洛提斯家推荐才成为哈洛斯家侍从的，是男是女根本没有什么所谓。
但是，当本赫特听到杰森是女孩的时候，别提嘴巴张了多大。
“你是……女——人？！”
“是的，大人。对不起……”
“这有什么不好，哈洛斯勋爵，有这样一位帅气的男装侍从难道不是很风光吗？”
“我、我没有觉得不好，子爵大人，只是有些惊讶……”
“唔，我也很惊讶。”
塞和本赫特对杰森的评价并未改变，甚至更高了一些。
杰森却羞的抬不起头来了，只是蜷缩在椅子上，让身子尽量离壁炉远一点，因为她已经够热了。
但，身份的曝光对杰森来说也不是坏事，自己那个有抑郁症的主人在陌生的男人面前总是显得很紧张，杰森是深有体会的。现在知道她是女孩了，本赫特的确变得轻松了不少，语气和神情也都温柔了许多，但最重要的还是他接受了她。
就在这时，果园农舍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啊，是莉米娅。
“好了，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
“接下来的旅行，可就不会再有多少笑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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