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圣诞老人今天会到我们家来吗？”
“当然啦，因为我们家宝贝是个好孩子啊，圣诞老人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
无聊……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嘛！”
“好好好，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无聊……
“明年的圣诞节，我们还要一起过哦。”
“嗯，无论多少个圣诞节，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无聊……
无聊无聊无聊无聊！
这个城市、这个世界充满了无聊！我曾无数次尝试塞住双耳，用力之大甚至几乎要将耳孔戳裂。但每年的这一天，令人作呕的声音还是会按时响起，哪怕躲进城市最深的下水道里，这些恶心的对话也总会追上来，折磨着我的鼓膜。有时候，我真羡慕那些先天失聪的人，至少他们的世界是安静的……
街头巷角张灯结彩、绚丽无比，霓虹灯闪着各不相同的色光，将喜庆和欢愉表现得淋漓尽致。但那气氛却不属于我，我也无法融入其中，纵使整座城市都染上了欢乐的颜色，我也坚信自己是唯一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存在。我羡慕那些先天失明的人，至少他们的世界不会如此刺眼……
为什么与我擦肩而过的人都是成双成对，只有我茕茕孑立？为什么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能仗着自己的年幼、以童真作为借口变着法地向大人索取礼物，而我却只能听着来自影子的慰籍？我常常如此询问自己，在明知答案却不愿意接受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地询问着自己……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伤害，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但这决然算不上是成长。
你们看街上最小的那颗圣诞树，它是我身高的三倍，点缀它的彩旗比我这辈子所穿过的最好的连衣裙都要华丽，围着它的人并不觉得驻足于此是浪费时间的行为，他们愿意为了一棵仅有一日价值的松树展现出一年中最大的慷慨，却不愿意挤出那么几秒的时间去看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一眼。
真是嘲讽，难道活着的人还比不上一棵树吗？
是的，是的……
……
从路边砖瓦房前走过，由玻璃窗另一边投射出来的黄光如太阳般温暖，冲淡了我脚下的影子，送来了别人家的欢声笑语。我知道在那光芒中充满了温馨与幸福，但掠过我脸庞的北风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冷得有些生疼。
果然，就算是“太阳”也无法将光平等地分给世间每一个人。那份随处可见的温暖和欢乐，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遥远到连想去珍惜和呵护的机会都没有。
但我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平等，我继续迈开脚步，继续寻找着能供我停歇的避风港。毕竟别人家的烛火终究无法照亮我脚下的路，别人家的温暖终究无法在这寒冬腊月中替我遮风挡雪。
……
走着走着，我又从一间有着独立门户的小院前经过，隔着庭院我看到了这里的一家四口戴着高高的圣诞帽，围着桌上丰盛的佳肴互相谈笑。男人在这一天忘记了一年来工作的辛苦，女人在这一天抛开了家务的负担，两个孩子沐浴在父母和彼此的祝福之下，将所有这个年龄所不该有的烦恼拒之门外，真是幸福。
正巧这时他们结束了用餐，我看到孩子们的父亲悄悄走到屋外，换上了圣诞老人的衣服，贴上了浓浓的大胡子，带着一个装有两份礼物的白布袋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看到这儿，我就离开了……背后很快就传来了孩子们充满喜悦的惊呼，我庆幸自己没有看到他们此刻的表情。但就算想象不出来，我也知道我们不一样……
……
随后我又从一户大宅门前经过，高高围墙和铁栏杆隔绝了我和“那边世界”的联系，让我甚至连看里面一眼都做不到。现实的残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里面的人过着怎样的圣诞，我无从得知。
被拴在铁门边的大狗们朝我狂吠不止，似乎是把我当成了意图不轨的贼人。但你们可又知晓？无论何时都在辛苦劳作的你们，和一年到头都在迷途中徘徊游荡的我有那么几分相似。
唯一的区别就是你们吃喝不愁，而我则每天都在为能否看到第二天的朝阳担心。
也罢，不要再叫了，我离开便是了……我也没有时间留在这儿欣赏这堵屹立于夜幕之下，隔绝了贫与富两个世界的高墙。毕竟这是我一生都无法翻越的天障。
……
我继续走着……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色一成不变，而我却累了。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避风港。或许天地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暴露在无数彩灯之下，暴露在无数亲昵对话之中，疲倦使我渐渐失去了对这一切的憎恨和厌恶。别人的事怎么样都好……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地睡上一觉。
在我睡着之后，或许白雪会给我盖上一层棉被，或许寒风会替我理顺脏乱的头发，或许夜间的露水会帮我洗干净这张沾满泥灰的脸颊，或许……或许……
总之……清晨的朝阳啊，如果我真的睡下了，那请你务必记得要将我叫醒。但如果你对我有所同情，那就请放任我继续睡去吧，至少在那一刻，我能活得像昙花一样……
……
眼角的湿润让我从睡梦中苏醒，我梦见了去年的今天，梦见了年复一年、千篇一律的那个夜晚。但今年似乎有所不同……
我抬起头看着熟睡中的笛手先生的侧颜，不禁把脸轻轻靠上了他的胸膛。这份温暖，对我来说太奢侈、太遥远了。直至今日，枕着笛手先生的手臂，躺在他的臂弯里，都没有半分实感。
窗外的雪花在今夜似乎与我无缘，我抱着您送给我的名字再度闭上双眼。
啊，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请不要醒来”之类任性的话，因为这场梦已经实现了我一生的奢望……已经足够了……知更鸟，不会再贪图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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