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满是皱纹的老人佝偻着背脊，手里拖着捡来的废品行走在马路的侧沿。他们的眼中没有希望，宛若随波逐流的枯木一样，随时都会被迎面而来的一块礁石给击得粉碎。
失去手脚的成年男性瘫坐在街角，穿着棉花外露的破烂军装，将自己的断肢裸露在外。身前还摆着一块写有“我作为士兵，为国家效忠了十年”字样的木板，每一个笔画被写得歪歪扭扭。
地沟泛着恶臭，老鼠聚集成群，啃着那些半死不活者的手指。
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景象，这里充斥着和瘟疫灾区相类似的绝望。这里的天空很低，配合着行将就木者的叹息一起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走在路上，偶尔有人会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像我这样的外来者，但他们的体力却不足以支撑起好奇心，最终只能继续低头数着地面上的蚂蚁。
这就是欧马巴哈的现状，一个经历了漫长内战的国家的现状。天灾也就算了，毕竟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永远都是被剥削的一方，但人祸居然也能将那么多活生生的人逼到这种地步，这我倒还是第一次知道。
“这样的场景，你已经习惯了吗？”我向身旁面不改色看着这一切的夏妮如此提问道。
因为她作为一个女人所表现出的淡然和冷静实在是太过于反常。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作为军火商人的同伴，对这种地方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她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否定道“怎么可能习惯？我也是人，我和这里躺着、坐着的任何一个人从根本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高兴的时候会大笑，悲伤的时候会流泪，就算跟着少爷见过了太多这样的画面，我也无法习惯……”
她转而直视前方，将同情憋在心底没有表露出来，唯独细声细语的呢喃了一句“或许……不是无法习惯，而是不能习惯。如果一个人连悲伤都习惯了的话，那还能算是人吗？”
好扎耳。这话真的好扎耳，尽管我知道她不是在讽刺，但无法否认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情了。
“笛手先生，我接下来打算去寻找少爷的下落。你有何打算？”
“要分开行动吗？也行，我正好也有想要一个人去的地方。”我看着那一张张贴在墙上的宣传公告，心里有了点底。
那是某起义组织的招募告示，想必只要顺着上面所写的地址去找，八成就能接近这次的目标了吧。而且我也习惯一个人干活儿了，夏妮的存在对我来说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助力。
就在这时，大街上响起一阵慢悠悠的蹄声。一辆装有好几个大铁锅的木推车在一匹老马的牵拉下缓缓从街的另一头靠近过来。
一看到这辆木车，街边那些无精打采的老弱病残就纷纷带着碗围了上去。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粥香，是布施车吗？但很奇怪，驾车的看上去并不是政府相关者，而是几个身上挂着步枪、衣衫毫无统一性可言，一看就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的年轻人。
他们中的一个发现了我，准确的说是发现了有我这么一个站在告示面前的人存在。
“请问……你是对我们的活动感兴趣吗？”那年轻人走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用眼神指了一下我身旁的告示，我顿时明白了这群慈善人士的身份。
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区区一个武装起义组织能在内战结束后发展那么久，毕竟连这种地方都在他们的布施范围内。
“你们的活动？”
“是啊，我们要取回我们的国家，取回我们的自由！为此无论是游行还是武装反抗，我们都会做！如果你也是被军阀压榨的劳动者，如果你的心中也还有一丝愤慨和尊严的话，那就应该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抵抗当权者的压迫！”他说得意气风发，激昂澎湃。作为一个萌新传销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而热血有冲劲，极易受煽动、蛊惑，正是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被对现实的不满所蒙蔽了双眼的特征。不过他的说辞八成也是从别处照搬来的吧，毕竟我可不认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能讲出这种带有刺激成分的话语。
从他阳光的表情上我能看出他对追崇之人的信任，从他套用的发言中我能听出这个组织的管理者有着演讲的天赋和鼓舞人心的本事。
虽然还很模糊，但我对即将要面对的人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这还不够，这里就让我把握住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机会，让我稍微打入你们内部一下吧。
“说得好。”我立刻点头附和，并丢出了一个准备已久的身份“你这可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我原本也就是个家里勉强能揭得开锅的小本生意人。拜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军阀所赐，现在家也没了、饭也吃不起了。我好几次想跳海自杀，但都被人拉了上来，衣服现在还是湿的！我、我——哎呀！”
我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回忆着以前所经历过的最令人不悦的事情，让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并假装抹起眼泪。
见我如此激动，他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仿佛与我感同身受。
“朋友，我就知道你也是被压榨得活不下去的人，不然怎么会穿着这种用边角料拼成的衣服呢！就连乞丐都比你体面。行了，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省下流泪的力气和我们一起夺回本应属于你的东西吧！”
“……”
好小子，我记住你了。连这点儿眼力劲都没有，活该被发配来这种鬼地方给人发粥！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再让你蹦跶几天。等我办完事，看我不把你卖去矿山。
“我、我真的可以吗？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
“放心，大姐头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不要妄自菲薄，你一定也有能做的事！”
大姐头？安娜·埃罗贝因吗，我得尽快接触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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