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终结的暴风雨
乌云密布的天空被火势蔓延的街道上四起的火光照得一片通红，成群结队的曝徒在战斗，节节败退的军区守军四散后撤，大街小巷都有男女老少的无辜民众在慌不择路地逃跑。特鲁克市大批曝乱民众与军区守军各部队交战的、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在领主之馆那边还在战斗的时候，这边的混战、骚乱与灾害不减反增，愈演愈烈。
“安迪……这外面到底怎么了？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被火光照亮的街道某处，无辜民众安迪正搀扶着他那病弱的父亲举步维艰地前行着，久病卧床的父亲因为身体虚弱而在走路时两腿颤抖，而安迪则是因为恐惧紧张而在走路时两腿颤抖。
此时安迪的父亲已经被折腾得头晕眼花，都有点神志不清了，而神智很清的安迪非常明白自己与父亲此时处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他想要在脸上调整出一个当服务生练出来的标准笑容来宽慰父亲，却笑得难看到扭曲的程度。
之前被维克多与杰西卡那次演说煽动的大批曝徒在城市各处一边与残余的军区守军对抗，一边顺手打砸抢烧。局势越来越失控，被卷进去的无辜百姓越来越多，火势不断蔓延，最终都烧到了像大多数民众一样躲在家里避难的安迪家的街区。
迫不得已之下，安迪才搀扶着卧病在床的父亲，逃出四处着火的危险街区，往安全的地方挪动，但是哪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整座城市都疯了，即便是现在也随时可能冲出来一大批曝徒杀死安迪与他的父亲，或者冲出来一批草木皆兵的守军士兵错杀安迪和他的父亲，又或者跑过来一群受惊的马群一般的逃跑民众只顾着自己逃命地踩死安迪和他的父亲。
在战乱时代的动荡之中，人的性命就如风中摇曳的烛火一样脆弱，不论顺风而去还是逆风而行都很容易被任何一丝微风所熄灭。
“安迪……你累了吗？累了就放我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挎着安迪的肩膀勉强行走的父亲虽然神志都有点不清了，却突然语调平静地说了起来，“你这孩子，总是爱勉强自己……累了也不肯休息，艰难也不肯放弃，扛不住也要抗，就和你母亲一样……我……我呀……不想成为你的重担……”
“突然说些什么啊？老爸！我一点都不累……”安迪突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润，咬牙坚持着迈步前行，就像说给自己听一般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会没事的……”
安迪一边带着父亲前进，一边暗自在心中祈祷神明能保佑自己与父亲能活过今天，看在自己勤恳善良的份上，看在父亲爱着自己的份上，看在自己与父亲本分无辜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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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安迪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情况光是自己逃跑都很难活着逃出去，更何况拖着一个病人？可是他不忍心丢下生下自己、养活自己的可怜父亲，只能抱着必死的觉悟这样拼命挣扎。
随着一阵杂沓的急促脚步声，旁边的小巷中冲出来一个穿着铠甲、身上带伤的士兵。他撞见搀着父亲前行的安迪吓了一大跳，也把安迪吓了更大的一跳。下一秒，安迪与那个士兵同时认出了对方。
“是你！之前要杀我的那个士兵！”
“你是那天那个脖子上套着蓝围巾的曝乱分子！”
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富商士兵竟然是勇者骑士团刚抵达特鲁克市那天镇压曝乱过程中误把安迪当成曝乱分子、对安迪下刀之前被萨拉撞飞出去的招风耳士兵。这可真是命运巧合跟安迪开的一个大玩笑，实在令人笑不出来。
“你果然是曝乱分子！”招风耳士兵之前被曝徒们打伤，又与同伴们走散，已经惶恐到了失控边缘，现在看见疑似是曝乱分子的安迪，吓得他举刀就砍。
“啊啊啊啊啊啊啊！”面对明晃晃的刀刃，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安迪不由得不害怕，闭上眼睛大叫着，本能地往旁边一闪，险险躲开了招风耳士兵的刀，然而却有温热的鲜血喷洒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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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半拍，跌坐在地的安迪才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只见招风耳士兵的刀砍进了身旁父亲的脖颈，然后苍白消瘦的面颊喷满鲜血的父亲就这样倒了下去。这一幕像是慢镜头一般印在了此时安迪的眼睛里，也印在了安迪今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靥里，“老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招风耳士兵被安迪的凄厉哀嚎吓了一跳，也只是吓了一跳。虽然刚砍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病人，但是他毫无愧疚，对方的痛苦与悲伤也传达不到他心里。他只是为了自己镇压曝徒的正义目的，再次对安迪举起了刀。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迪已经顾不得许多，只是趴在血泊中的父亲身上泣不成声地嚎啕大哭。
招风耳士兵嫌闹心地对安迪猛地劈下了刀，紧接着响起的却不是刀刃切割肉体的声音。
随着当的一声金属碰撞声，从旁边伸过来的一根铁棍架住了招风耳士兵挥下的刀。
招风耳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那根铁棍一发力，连带他的刀脱手飞出，然后铁棍再一横扫，敲在他腿上，发出骨头碎裂的脆响。
“哇呀啊啊啊啊啊啊！”招风耳士兵疼得惨叫着滚倒在地，捂着骨折的腿满地打滚。
安迪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到的是映在一片火光中的灰色风衣。
“别哭了，眼泪是换不来救赎的。”手持铁棍的维克多幽灵一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安迪身边，深邃的双眼能看透人心一般俯视着安迪。
安迪如同被什么震慑住了，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你看那边。”维克多举起铁棍指着不远处强忍疼痛，出于求生本能而爬向被震飞出去的自己的刀的招风耳士兵，“那就是莱恩帝国的军人，嘴上说着要保护祖国、保护民众、为了祖国的霸业与正义而战，实际上他们只想着自己！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不但杀死了你的父亲，还要捡起刀再来杀你！这是人类干的事情吗？他是恶魔！他们都是恶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没等维克多继续说别的，安迪就嘶声大吼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痛失亲人的惨叫，而是狂怒的呐喊。他笨手笨脚地挣扎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脚踩住了爬到那把刀旁边的招风耳士兵的手，抢先从地上捡起了那把染满父亲鲜血的刀，对准惊恐的瞪圆眼睛的招风耳士兵一刀扎了下去，然后抽出来，再次狠狠地扎下去，再次抽出来，然后狠狠地扎下去……
直到招风耳士兵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刀刃扎进去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之后，身上喷溅了许多鲜血的安迪才丢下刀，木然地瘫倒在地。
维克多眼神复杂地望着瘫坐在血泊之中的安迪，沉默片刻，然后动作恭敬地横抱起了安迪父亲瘦弱的遗体，转身缓步离去，“跟上我，既然你已经无处可去了就来我们这边吧。你还得亲手安葬你的父亲呢，所以别瘫坐在这里等死了，用你自己的双腿站起来。”
安迪瘫坐在那里呆愣了几秒，然后眼中再次流出泪水，忍着不哭出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脚步不稳地跟上了维克多的背影。
阴霾的天空之下，横抱着尸体的维克多与摇晃跟上的安迪，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缓缓隐没在这烟火纷飞的残损街道彼方。两旁建筑燃烧的熊熊大火之上，无数火星随着热气向阴沉的天空飘散而去，看起来就像死于这场纷争的无数亡灵的祈祷，竭尽全力地向上飘舞，却始终无法真正抵达遥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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