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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五节后半

第十章,第五节后半

大多数被士兵押着的村民们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而白胡须老村长虽然被士兵按着,却不屈地昂着头,怒视着老团长,“还问我们为什么?就因为你们是军队的走狗!是霸占我们祖先的国土、灭亡我们王国的狼人!我们这些特鲁克王国的后裔憎恨你们、杀死你们都是天经地义的!”

莱恩帝国在几百年前并没有占据多大面积的国土,现在这覆盖沃尔德大陆一半面积的国土都是开疆拓土或者说侵略、灭亡各个小王国而得来的,其间被灭亡的各个小国的人民都被并入莱恩帝国的国民中,在压迫与歧视中一代一代缓缓融合进了莱恩帝国的人民里。

“我听说过,这附近的特鲁克市在五百多年前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后来归顺进了莱恩帝国的版图,帝国开恩保留其原有的名字,将整片地区称为特鲁克市。只不过,这个地区还存在着很多难以化解的民族矛盾,以至于衍生出你们这样的激进分子……”老团长意味深长地感叹着,目光如刀地盯着白胡须老村长,“你也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吧?你自己为了陈年的民族仇恨不顾自己的死活也就算了,不惜连累村庄也要对我们出手,就没有感到于心不安吗?你这个老叛国者!”

“你们那无耻的帝国灭亡了我们的特鲁克王国、当年几乎杀光了特鲁克王国的子民!厚着脸皮将其称为特鲁克市,甚至玷污了其名号!还说什么归顺!说什么开恩!”白胡须老村长吹胡子瞪眼,满脸愤慨地嘶声大吼,“我们都是特鲁克王国的子民,顺从你们苟且偷生才是叛国!我们的王国没有灭亡!只要我们没有忘记我们身为特鲁克国民的荣耀,我们的王国就是永恒的!你们这些泯灭人性的狼人走狗灭亡不了我们!我们的英雄海格斯的英灵会引导我们走向胜利的!”

贝利村每年这个时候举办的庆典所纪念的英雄海格斯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五百多年前莱恩帝国某位元帅在还是大森林的扎斯提斯大沙漠使用大范围火攻冲撞王国联盟军之后,大幅度推进战线,全面占领了包括特鲁克王国在内的很大一片地区。海格斯就是那时候,带领濒临灭亡的特鲁克王国国民起来反抗的叛乱英雄,庆典上表演的虚幻话剧就是借着象征手段表现了当年的这段历史(受神祝福的人类指的是特鲁克王国的人民,来自深渊的狼人指的是莱恩帝国的军队),不过真正的海格斯并不像话剧结尾那样功成名就,而是未能拯救王国地身死沙场,在莱恩帝国的正史上都没留下名字,只被这些对莱恩帝国胸怀憎恨的特鲁克王国后裔以话剧的形式传颂至今。

“既然你们全村都是叛乱者,那之前说没看见逃亡的败残敌军的事情也是骗我们的吗?”之前在逃出木头仓库的时候脸侧面被烧伤一片、现在还贴着纱布的副团长冲上前,一把揪住白胡须老村长的领子,愤怒地大声质问,“你知道我们追他们费了多大劲吗?跋山涉水地跑到这大山里,连第三战役的战功都没来得及领……”

之前遇到狼群袭击的蜘蛛骑士团残余一千人确实是向这个方向逃跑的,抵达贝利村、得到村民们的物资补给之后才继续上路,赶往特鲁克市那边与潜伏在特鲁克市、暗中勾结王国联盟的那些叛乱军汇合。

其实索克带领的败残敌军一路向莱恩帝国内地逃亡就是准备去投靠莱恩帝国的叛乱军(杰西卡带领的那群所谓的革命军),站在叛乱军那边的贝利村也是索克他们预定的中转补给点,一切都是与叛乱军暗中勾结的敌军(为了以防万一)事先计划好的。

“不错!这是杰西卡大人的意思,是为了打倒邪恶的狼人帝国的计划的一部分!我们给了他们充分的补给物资,你们已经追不上他们了……咕嘎!”白胡须老村长毫不退缩地回瞪着副团长,说到一半脸上挨了副团长一记重拳,几颗松动的老牙齿带着血飞了出去。

愤怒的副团长还要再打,被看不过眼的老团长与参谋拉开了。

“你们……你们以为我们的仇恨全是从五百多年前继承下来的吗?当然不只是这样……”不堪重击的白胡须老村长晕晕乎乎地低下了头,却还在低声说着,“这五百多年之间,特鲁克王国的子民一直在反抗,也经常受到帝国的流血镇压。六十年前,我家乡的村庄因为窝藏叛乱分子的嫌疑,仅仅是嫌疑,就遭到了军队的屠杀,全村老小没逃出来几个,后来才迁居到这里,才逐渐发展成了现在的贝利村……我们的仇恨是真真切切的,当年我的亲人都被军队冤枉地杀死了,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白胡须老村长满嘴是血地说到最后,脸上老泪纵横。看到他这样,副团长也没心情再打下去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茉莉与萨拉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祖国的对错不是军人个人能断言的,两人都没有什么发言权。

这时候,看押袭击者的勇者骑士团士兵外围,围观的村民中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孩,挤进了人群。

“爸爸呢?我爸爸他怎么没回来?”丽琳慌乱地嚷着,脚步不稳地冲到了老团长他们面前。

丽琳的母亲紧跟着丽琳,也抱着年幼的丽娜,冲过来拽住丽琳,“丽琳!回来!听妈妈的话!”

丽琳六神无主地环顾着一个个剑拔努张的士兵,最终目光落在茉莉身上,才像是见到救星了一样展露笑颜,“大姐姐!你看见我爸爸了吗?他没事吧?”

【看见了……】茉莉没有回答,而是别开了目光,【只不过他死了,临死还拿着武器……】

“大姐姐,你怎么不理我?我爸爸他到底……”丽琳失神地后退了几步,被跑过来的母亲哭着一把抱住。

“丽琳!你爸爸被他们杀了!”丽琳的母亲一手抱着丽琳,一手抱着丽娜,失控地大哭起来,没法理解情况的丽娜也被母亲的叫嚷声吓得跟着大哭起来,“你爸爸是个为了民族英勇奋战的男子汉,可是他们这些走狗却杀了他!我之前都说让你不要跟军队扯上关系了!你看,现在你爸爸的生命都让他们夺走了!”

“不、不是吧?不是真的吧?妈妈,爸爸他……虽然爸妈都讨厌军队,还时不时地向我与丽娜灌输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不会真的加害军队的人吧?爸爸他……爸爸他……”丽琳面无血色地在母亲怀里转过头,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们,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茉莉,“军队不是保护人民的守卫者吗?我爸爸怎么会……这不是真的吧?大姐姐!你快告诉我呀!”

茉莉无奈地转回头,冷冷地对丽琳说道:“是你的父亲先来杀我们的,我们这边也有将近百人被你们村民平白无故地杀死了,所以我没法向你道歉。”

【如果我出于同情向你道歉,那些死去的士兵又算什么?他们也有家人老小,要是他们的亲人知道他们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本国的村民杀死的,他们的亲人情何以堪?】茉莉并没有将这些大道理也说出来,因为对方只是个心地单纯、因为失去父亲而悲痛的可怜孩子,说多了对方也不会理解的。

听了茉莉的话,丽琳的母亲向这边投来充满怨毒的目光,而丽琳则是像哽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丽琳那张幼小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像是想呐喊,想尖叫,甚至想破口大骂,但是最后她只是瘫软地倒在了母亲怀里,发出一阵无力的哽咽:“呜呜……还给我……把爸爸还给我啊……呜呜呜……”

茉莉沉默地看着哭泣的丽琳,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旁的萨拉表情黯然地挽住了茉莉的胳膊,将毛蓬蓬的小脑袋靠在茉莉的手臂上。

天色大亮的时候,勇者骑士团众人整理好了行装,押送着白胡须老村长等几百被抓住的村民袭击者走出了村庄,前往这片山林地区尽头的特鲁克市。老团长决定,要将这些组织袭击军队的主谋交给特鲁克市的军区处置,看样子特鲁克市内部存在接应敌军残余部队的叛乱势力,要让军区的人从白胡须老村长他们这里获取情报。不用说,等待白胡须老村长他们的是拷问官与断头台。

村民们那边也开始着手整理行李,准备放弃这座村庄,背井离乡地逃亡到别处去。因为勇者骑士团这边也出现了不明不白的伤亡,一定会向军区汇报此事。按照莱恩帝国的法律,军区那边很快就会派人来将全村人抓走作为奴隶充公。他们只能尽量地逃跑,如果幸运地逃过一劫,再找到一片隐蔽的、能够维持生计的土地,兴许他们能够活下来,否则只会流落成难民,大人小孩一个个地饿死在他乡。

“全都是这场战争的错,这里本应是个与世无争的乐园……”在跟随勇者骑士团行军队伍走出贝利村的时候,萨拉突然闷闷不乐地这样说道。

茉莉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萨拉的茶色头发,然后回头看向贝利村这座依山傍水、繁花似锦、美得不似人间并且即将消失的小山村,【世上不存在什么与世无争的乐园,从来都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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