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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三节后半

第十二章,第三节后半

同一时间,特鲁克市北侧郊外的军区那边。

这次叛乱组织据点剿灭任务演变成的大规模混乱巷战位于特鲁克市市区中部偏北的位置,接近一万的特鲁克军区守军除了派去剿灭叛乱组织据点先遣队的四千人,加上勇者骑士团剩下的一千五百多人。在混战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军区再次派出其中三千多士兵从北侧市区进入,展开网状搜索阵型全面封锁大街小巷,顺便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去支援陷入混战的先遣队。

军区中剩余四千士兵也在军区四周展开戒严阵型,随时准备迎击趁乱袭击军区的敌人。

军区中留守的士兵们全面戒备着可能从特鲁克市区那边趁乱袭来的叛乱分子部队,虽然那边已经被之前出发的三千多士兵全面封锁,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所以才要做万全的准备。可惜,凡事都没有万全,叛乱分子安排趁乱袭击军区的部队是从军区北侧(与特鲁克市相对的那一侧)袭来的。

特鲁克市北侧军区所在的郊区是半荒原半森林的地形,叛乱分子提前许多天就在郊区外侧的森林中安排了一支三百多人的部队一直潜伏着。当军区留守士兵们警惕着发生曝乱的特鲁克市区那个方向的时候,潜伏在森林中的叛乱分子部队却从相对的反方向全速袭来,一边与防御薄弱的这一侧的少数士兵交战,一边用燃烧瓶与点着火的努箭在军区外侧的木桩防御工事各处放火,进一步制造混乱。

之前军区留守的士兵们听到剿灭叛乱分子据点的行动有变,马上去找那个提供假情报的破布袍男子讨说法,没想到破布袍男子居然趁乱躲起来了。现在叛乱分子潜伏部队从军区防守薄弱的那一侧袭来,众人手忙脚乱地应对,也就没闲工夫去搜出那个诈降的破布袍男子了。

正当军区中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的时候,那个破布袍男子贼眉鼠眼地从一座军营后面黄昏拖长的阴影中偷偷溜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军区中用来供水的水井旁边,从破布袍夹层中的隐藏口袋里取出一包毒药。以必死的决心取得军方的信任,带着假情报深入军区,然后趁乱在军区的水井中下毒就是叛乱组织托付给他的敢死任务。

就在破布袍男子将毒药投进水井的前一秒,一支细小的努箭射穿了破布袍男子的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破布袍男子惨叫着倒在地上,那包毒药掉在旁边。

“身为资深投降者的人家早就看出来了,你那根本不是投降者的眼神。”勇者骑士团的娘娘腔参谋端着他擅长使用的那副机关连努,从不远处的矮墙那边走了出来,“你们叛乱分子不惜舍弃性命也要叛国到底吗?真是令人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们是不会懂的!战争给百姓带来的疾苦,我们的祖国这样下去的灰暗前景以及我们救国救民的崇高信念!”破布袍男子捂着腿上的伤口转过脸来,满是憔悴病容的消瘦脸颊上表情扭曲,“你们这些军队的走狗是不会懂的!”

破布袍男子大吼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一手支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准备朝参谋掷出匕首。参谋无奈,只好对准破布袍男子的胸口补上一努箭。

“让我们谈谈,黑发的小姐。你就当跟我说话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同伴来救你。”破旧二层房屋的屋顶上,维克多不紧不慢地说着,用细长铁棍的一端压住茉莉的肩膀,语调温和,就像长辈在哄小孩,“我不是要从你这里套情报,只想和你谈谈心。我保证,你和我对话的时段内绝不加害于你。来,跟我谈谈。”

【言外之意就是,我拒绝对话就杀了我吗?真是麻烦……】被完全击败、生命又受到威胁的茉莉心中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很清楚在战场上感情用事是致命的,只能压下战败的恼火与屈辱感,临机应变地想办法摆脱危机,“好啊,你想谈什么?”

“噢噢噢!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呀!”见茉莉有对话的意思,维克多忧郁的脸上浮现一丝欣喜、欢畅甚至是感动,就像恨铁不成钢的父母找到了浪子回头的迷途子女,激动地一手捂着额头,仰天大喊:“战争源于争端!争端源于分歧!分歧源于隔阂!要是所有人都能跨越隔阂地坦诚对话,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乱世了!能够跨越隔阂、消减分歧、解决争端、结束战争的东西,就是思想!”

看到维克多狂人般失态的样子,茉莉莫名地感觉很是无颜以对,【我居然败给了这样的货……】

“对了,我们要谈点什么,作为互相理解的契机。我们就来谈谈比较关键的……”维克多收敛欢快的表情,在夕阳残余的光辉中,他的身上回复了他往常那种阴森森的气息,“让我们先来谈谈我们共同的祖国莱恩帝国的未来。你觉得,我们的祖国最终能打赢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争吗?或者说,你觉得莱恩帝国是正义的一方吗?”

茉莉一时间猜不透对方的用意,只好半敷衍半认真地回答:“我作为军人只是执行命令,没考虑过这些。”

“没考虑过?你不是为国而战的类型?”维克多也不着急,继续提问:“那让我们谈谈你的亲人。在这个战乱的时代,你的亲人过得怎么样?”

听对方提到自己的亲人,茉莉想起那酗酒打人、被自己错杀的父亲与那濒临精神错乱、从自己身边逃开的母亲,烦躁地别开了目光,没有回答。

“与亲人的关系不太好?也不是为保护家园而战的类型?”维克多察言观色地看出了茉莉细微的神情变化,再次话锋一转,“那再让我们谈谈战争。你热爱战争吗?热爱那种随时可能丧命的刺激感?热爱军队的破伙食?热爱刀剑切割人体的感觉?热爱血的味道?你……只是喜欢杀戮吗?”

“开玩笑!谁会那样啊!”茉莉恼火地嚷了起来,“绕来绕去地绕弯子烦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也不是为了战争而战的类型?”维克多还保持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温和语调,眼中含着狡猾的光,“不是为了捍卫正义,不是为了保卫祖国、不是为了守护亲人,也不是为了对战争的热爱,你为了什么而战?”

被这么一问,茉莉有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也难以置之不顾、避而不答。

“你以为你们军队是干什么的?你们的工作就是杀人!”维克多突然提高了嗓音,语调也变得严厉起来,“以守护的名义杀人!以正义的名义杀人!以荣耀的名义杀人!以被迫的名义杀人!死在你们手下的敌人也有他们的祖国、他们的正义、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无奈!即使你们有杀死他们的大义名分,也是错的!踏足战场总有个理由,你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自己而战!为了自己而杀人的,只不过是杀人犯!”

茉莉有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感觉,紧咬牙关地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维克多以铁棍用力压住肩膀,站起不来。

“你为了什么而战?回答我!”维克多咄咄逼人地叫喊着,低头俯视着茉莉,“你可以暂时逃避我的提问,却不能一辈子逃避自己的问题!你为了什么而战?”

“烦死了!”茉莉忍无可忍地抬头叫嚷起来,略带金色的双眼毫不退让地回瞪着维克多幽蓝色的双眼,“我就是为了自己而杀人的!那又怎样?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而战!我的价值只有这个!”

“价值吗?原来你是这样的类型……”维克多似乎达到了目的,面露喜色地缓和了语调,“你不必信任我,我接下来要说的只是根据我们革命军整理的情报做出的推测以及我个人的想法。在这场持续数百年的战争中,莱恩帝国最终会战败。不是军事上的战败,这么庞大的军事整体没有那么容易被击溃,而是经济、政治、体制、民心等各方面会被消耗巨大的战争所拖垮。拥有最强武力的莱恩帝国迟早会因为耐力不如王国联盟,先一步崩溃。不过,关键在于,你作为一介士兵,恐怕连那不远的一天都活不到,只会无意义地死去,连名字都留不下,更别提证明什么价值。”

茉莉刚才冲动之下透漏了自己的真心想法,自觉失言,连忙不再言语,满心厌恶地盯着维克多,却无法对他的话语听而不闻,因为茉莉心里其实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

“虽然我们革命军也不是全能的神,无法保证上台之后就能力挽狂澜,但是在帝国濒死的时候,政权发生更迭是大势所趋,我们终有一天会取代皇室贵族的统治。”维克多说着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任何人都没有完全定义正邪的权力,你若只是要证明价值,加入我们革命军不也一样吗?为了祖国的未来而革命奋斗,当我们上台之后,你的名字会载入新的帝国史册,你真正的价值在我们这里!”

同一时间,特鲁克市北侧市区。

军区那边得知叛乱组织伏击先遣队,深入市区的先遣队在巷战中陷入不利局面之后,派出了三千多士兵封锁附近街区,再分出一部分士兵前去支援。

本来负责留守军区辅助防御的托马森也跟在这三千多人之中,并且带着一队人马赶往市区中部那边的战场支援,途中却遭到大批曝动民众的堵截,在混战之中,托马森独自追着几个曝动分子深入小巷,却又跟丢了。

“跑哪去了?那群像偷吃粮食的老鼠一样的家伙!”身穿重型全身铠、身材魁梧、手持钢铁大盾与宽刃剑的托马森无所畏惧地单独在充满黄昏的阴暗、看不见人影的空寂小巷中前行。以他的本事,就算遭到上千曝徒的袭击也不足为惧,自然不用顾忌。

突然间,小巷前方有了动静。托马森警惕地举起宽刃剑严阵以待,却见最先跑出来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惊慌女子,长相猥琐、手持斧头与弓努的两个曝徒在其后面贱笑着穷追不舍。

“小妞别跑!跑也没用!”

“等一下!前面好像有个士兵!”

“救命呀!救救我!”衣冠不整的女子失魂落魄地跑到托马森身旁,像一头受伤的小鹿一般可怜。

“快躲到我身后来!”托马森举着钢铁大盾挡在女子与曝徒之间。他那宽厚的后背曾经在战场上给过无数同伴以坚实的依靠,是包容弱者的避风港,是有着信任与守护双重意义的背影。

托马森突然觉得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面前的两个曝徒突然露出诡计得逞的坏笑,一回头,看见那个衣冠不整的女子从自己背后铠甲薄弱的接缝处刺入一把她悄悄藏在身上的匕首,然后拔了出来,而那把匕首上除了自己的鲜血,还涂有散发着尸臭味的污浊液体。

正当托马森怔怔地看着身后的那个手持匕首微笑的女子的时候,小巷两头又冲出六七个曝徒,分别对托马森举起努箭上涂着尸毒的弓努,一齐发射……

漫天的彩霞逐渐变得暗淡,天边几乎完全沉没的夕阳向人间投来最后的余晖。

那座塔楼附近街区的二层废弃房屋的屋顶上,维克多对心中产生动摇的茉莉发出了最后通牒。

“加入我们、在革命中证明自己真正的价值,还是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你的回答是?”维克多大吼着,对准茉莉的脑袋举起了细长的铁棍。

茉莉纠结地抿起嘴,迟疑半晌才开口:“我……”

“小茉!!!!!!!!!!!”一声稚嫩的大喊突然打断了屋顶上茉莉与维克多的对话。

“傻丫头!”茉莉欣喜地朝喊声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旁边黄昏幽暗的街道上,萨拉拖着沉重的锁链巨剑猛冲过来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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