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今天下午把大家叫到这里来的原因我想就不必多说了。目前在坐的总共有13个人,其中策、博、叶、余鸣和笛音前辈是我熟识的人,其他人则几乎没有过交流经历。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诸位向此次事件中的遇难者表示默哀,遇难者中不仅有你们的朋友,也有我的朋友。我希望诸位能够理性的看待此事,在被悲伤或愤怒,又或者是恐惧支配之前能够暂时的冷静下来,跟我一起思考一下现状。”
此时的刚强完全不像从前那般,整个人身上透露出一种沉稳而温和的气质。他时而抬手作势,时而点头致意,完全一副久经讲台的姿态。
策、博等人觉得好奇,刚强最近的状态本来就有些奇怪,特别是手术台上的刚强居然哭了出来,他们知道刚强在情绪上一直都有些轻微的极端,但不知道刚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情绪不稳定。
刚强现在的气场显得十分的强大,他虽然看上去十分温和,内心却早已愤怒到了极点,那是一种对犯人的愤怒,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愤怒!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事件居然第二次上演,这令刚强忍无可忍,但刚强完美的掩饰了这份愤怒。
“诸位,在分享目前的资料前,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同时我也想给大家道个歉,为我的逃避和不作为道歉。
2008年5月12日,以四川汶川为震中产生了一场8.0级的大地震,在座的各位或许并不了解吧。那场地震的波及范围非常大,甚至远到华中地区的城市都受到了影响。而整个地震期间,包括余震期间造成的死伤总计达到了几十万。”
刚强缓缓的讲着,眼睛中闪着莹莹的晶亮,渐渐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当时的我只有14岁,跟自己的……勉强算是女友吧,跟自己的女友在成都一家百货商场逛商店,很不凑巧的,但却是必然的,我们在最糟糕的时间遭遇了地震。地震震塌了百货商场,也顺带的埋下来了两辆囚车。
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情况了吧……”
刚强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东西,但是却笑着让自己接受了。
四周的众人不由得屏息细听。
“我们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总共呆了六天……
第一天,所有人都在哀叹自己的命运,我跟女友在墙角,默默地保存着体力,她的脚被钢筋卡住了,有些虚弱;
第二天,罪犯们似乎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疯狂的**、杀人,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是死刑犯,地震当天正在被囚车押运中。当地震发生时,囚车被碾,几个囚犯虽然手铐未开,却个个力量强大,没多少时间便制服了惊慌失措的狱警;
第三天,生的希望似乎在人群中绝迹了,有些人开始自杀,有些人开始哭嚎,一部分人受到罪犯的感染,开始对其他人施加暴力,**妇女,虐杀儿童。我当时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大家都疯了。直到3年之后我看到一本叫《路西法效应》的书,我才隐约明白当时为何会形成惨剧。这也是我之后会重点提及的内容。此外,这天我女友昏迷了,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再次醒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强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是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那温和而稳重的面庞下蕴藏着多么丰富的感情!刚强继续着他的故事:
“第四天,**,屠杀已经不多见了,大家的体能早就见底了,于是第一个吃人肉的人出现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一情况,不知道是否是死刑犯中出现了有这样怪癖的人,总之,有人开始剁碎尸体,开始享用他们的大餐。这一天,我也几乎爬不动了;
第五天,整个空间里活的人已经不多了,有一个人找上了在角落中的我。他似乎觉得很无聊,就想拿我当靶子玩飞刀。身后是女友,我别无选择的接受了这个游戏。可是在匕首飞出手的那刹那,我退缩了。当我看到飞刀的一刹那,身体先于意识对飞来的刀刃产生了躲避行为,在那么饥饿的情况下我居然能躲开飞刀,真是讽刺。
我还活着,然而那把飞刀直直的插在了我女友的胸口,她被卡着腿,靠着墙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没有躲避的能力。于是我的女友死了,可怕的是我居然轻易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当时的我脑子里有股暴戾的气息,满脑子只想着杀人,但是我没有力气,所以也没付诸行动。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地上观察众人,观察那些已经疯掉的,正在疯掉的,正在从人慢慢变回野兽的家伙们。
我还记得,第五天的我分外的想吃肉和血,那是源自本能的渴望……
第六天……,应该是第六天吧,因为第五天的时候,那个每过24小时就报一下时间的家伙疯掉了。他是个好人,但是最后被强迫吞下了自己的蛋蛋,结果因为忍受不了屈辱精神失常了,一直在那念叨着无意义的时间。
总之应该是第六天的某日,救援队来了,当救援队打开封闭我们的最后一块预制板时,地底下总共只有8个活人了。
那8个人中有3个是囚犯,精神正常,他们最后缩在角落保存体力存活了下来。
有4个被认定为精神失常,丧失自理能力被丢进了成都精神病院。这些人在地震灾难之前都是白领。据说当救援队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吃人肉,不过也仅仅是据说而已,因为宣传此事的人之后再无声息。之后这件事情便成为了都市传说,最后成为了小孩口耳相传的笑料。
至于我,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处于一种茫然不知的状况。我知道自己有个女友,也知道自己遭遇了地震,但我就是无法从中体会到切身的感受,感觉整场遭遇就像是一个故事被记忆在脑海中,但是具体细节完全没有直观感受。
不仅如此,我也不记得当时的废墟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干了些什么。于是我很困惑的问自己的主治医师自己到底怎么了。
主治医师看到我这副情形,竟然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当时的我十分的不解,于是追问他。他摇摇头,只是留给我一句话’孩子,你是幸运的,所以你必须活着,成为那些死去的人的见证。’
14岁的我对此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我接受了,我并不感到悲伤,因此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也算快乐。
但现在我明白了老医生的话了。
汶川地震经历了数月的余震危险期,从最初的大地震,到无数的余震,到最后的灾后重建。整个过程中国家和媒体一直在宣传正能量,却对我们那个角落只字未提。这不是因为阴谋论或人心险恶,这是因为环境对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他们不敢冒这个险在这个紧要关头散播负能量。
因此,失去记忆的我才拥有了活下去的权利,老医生是在为我的将来而高兴呢,作为幸存者中唯一一个能够携带真相活下去的人。”
刚强摇了摇头,终止了他回忆。他悲伤的看着众人,希望从众人脸上得到一丝回应。
也许是感慨于刚强的不幸遭遇,也许是出于对社会的愤慨,也许是某种莫名的悲伤,众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苦涩,之前还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忧的人此刻早已沉浸在刚强过往的故事之中。
刚强没有打断众人的情绪,他只是再次轻轻地开了口:
“所以,我要道歉,为我的胆小,为我的不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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