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危机”开始不到十年,皇宫就毁于战火之中,现在的宫廷,是卡利斯五世登基的时候重新修建的。
不同于军事要塞的外表,其中装饰金碧辉煌,符合皇家的奢华身份。
前庭花园更是汇集了全国的能工巧匠,打造出宛如天堂一般的美景。
冬青郁郁葱葱,乔木高大挺拔,百灵婉啭鸣唱,红雀出没其间。草坪繁盛如茵,池塘碧波粼粼。
庭院中心的喷泉全日无休,喷洒着晶莹水柱,阳光照射之下,水雾氤氲出七色的彩虹,璀璨绚烂。
西尔维娅就坐在喷泉边上,五彩缤纷的背景映衬下,宛如水之妖精。
但莱耶尔怀疑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了无生气的陶瓷娃娃。
她穿着绿色的连衣裙,那是用辛夷国出产的上好丝绸染色制成,帝国上下不再有第二件。
但她并不感到自豪,她没有笑。
她的金色长发用玳瑁发卡悉心扎好,那是皇帝东征蛮族,逼迫他们俯首称臣之后,敬献的贡品。
但她也不感到骄傲,她没有笑。
她身边围绕着无数诸如小丑还有宫廷琴师,他们为她弹琴,为她歌唱,为她平地摔倒,只为引她发笑。
但她甚至不曾看过一眼,她没有笑。
她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像极了莱耶尔到处游历时,见过的茫茫死海。
第三皇女,看似尊贵无比的外壳下,藏着一个没有感情的活死人。
走马上任的专属教师看不下去了,他拨开聒噪的人群,走到皇女身边。
“你好,西尔维娅,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
毫无生气的蓝色眼睛打量了莱耶尔一番,随即垂下,投向了喷泉池边的倒影。
“那个,我们今天开始要上的课是……”
面对没有反应的绿衣少女,莱耶尔颇感尴尬。他不断说话,试图缓解这令人不快的氛围。
“我们今天要上的课,是历史学家斯塔夫里所写的《通史》。”
莱耶尔虽然博览群书,但是教授学生还是破天荒地头一回,过去还时不时开堂讲课,但也不过是侃侃而谈,从来没有这样对着一个少女耳提面命。
何况还是个呆滞无言的活动人偶。
少女轻轻一跃,跳下喷泉水坛,周遭的小丑伶人们一哄而散,仿佛群羊躲避呼啸而来的虎豹。
没过多久,西尔维娅的对面,只有教师一人。
孤零零的莱耶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拿出书本。
“那我们这就开始上课吧。”
“不用,就在这里。”
人偶移动到草坪之上,席地而坐。
专属教师无法违抗皇女的意志,于是对着她坐了下来,打开书本。
“那个,我们开始第一章,首先是神明时代,那个神明创世之际,天地混沌,万物未生,于是神用七天……”
“为什么要照本宣科?”
蓝色的眼睛逼视莱耶尔,让他汗流涔涔。
“我认识至少七个民族的文字,不需要你来念给我听,你是老师,得向我讲解《通史》的文笔奥妙。”
皇女的说辞让他哑口无言。
“所以,你得受罚。”
西尔维娅的手掌多出了一根黄黑相间的物体,朝自己劈面砸来。
莱耶尔总算看清了这是何物。
是自己的教鞭。
脸上留着道道血痕的莱耶尔继续着灾难般的授课,忍受着西尔维娅魔鬼般的苛责。
“神隐时代的解释不对,罚你。”
“既然你说斯塔夫里的观点是错的,那你自己的见解呢?什么?不知道?罚。”
“‘那个’的口癖用的太多了,罚。”
“又说‘那个’了,罚。”
皇女自始至终,形如面瘫,语气冰冷地惩罚着自己的专属教师。
一堂课结束,莱耶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往东部边境。
傍晚时分,结束一天公务的皇帝来看望自己心爱的女儿。
他眉聚如峰,看着皮开肉绽的教师。
“连蛮族都有所耳闻的博学者,也不过如此嘛。”
“陛下,我已经尽力了。”
莱耶尔喘着粗气,大声为自己辩解。
“尽力了又怎样,我曾经的那些宿敌们,哪个不是拼尽全力,和我舍命相搏?”
皇帝的语气愈发严厉。
“但是他们都死了,没有成果,努力是毫无意义的。”
他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儿。
西尔维娅百无聊赖地翻着《通史》,依旧面无表情,双手的动作也是极为机械,简直就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活动人偶。
她依旧没有笑,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皇帝的眼神有着专属于慈父的怜悯,他微微叹气。
“我不奢求她能博学多才,也不指望她能指挥千军,甚至也不打算她从我这里接过重担。”
威风凛凛的霸主悄然隐退,只剩爱女心切的父亲长吁短叹。
“我只希望她能健康成长,还有懂得什么是快乐。”
莱耶尔怔怔付看着皇帝,没有说话。
“如果过几天,还是这个样子,你就等着上断头台吧。”
卡利斯五世看着专属教师,眼里射出两道寒光。
浑身颤动不止的教师瞬间明白了。
皇帝依然是那个暴君,他不是不杀人,而是不无故杀人。
西尔维娅的笑容,关系着他自己的生死。
利用这一天的授课,皇帝成功激起了他求生的欲望,然后准备置他于死地。
好阴毒的计划。
虽然魔法议会里从来不缺少勾心斗角,但比起皇帝的狠辣手腕,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是我不会认输。”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莱耶尔喃喃自语。
“既然你选择让我活下去,我当然要好好活着。”
他回头有瞧了瞧神色冷淡的西尔维娅,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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