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兰...姬兰!”我被伊薇在营地角落中唤醒,现在她的声音是全世界唯一可以让我安心的东西。猛然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我急忙检查自己的衣物——整齐贴身而且温暖。维洛独自坐在营火的另一头,疏远得就像两个世界。短暂接纳维洛的认知,我不由得为他的身世感到唏嘘感慨,庆幸他多少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于心,但是至目前为止我们的立场已经不啻天渊。我们又少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的头痛减轻了些许,耳朵却开始嗡嗡长鸣:“你回来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伊薇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好......”脸颊和耳朵都在升温,起先我以为这只是自己见到伊薇时自然地真情流露,直到她开始分裂成我眼中的重影。“你的额头烫得就像蒸汽!”伊薇严肃地说,“我们必须下山。”
“他不会让我们回去的。”我用手肘撑住自己勉强坐起来,看着围坐在火堆旁士气低迷的队伍。神父在和两位祭司激烈争论着什么,结局不欢而散,他融掉一些雪煮了点干豆分给我和伊薇,我却婉言拒绝了。“你该吃些东西,好让身子暖和起来。”伊薇把她的那一份喂到我嘴边,味同嚼蜡。我就着汤汁囫囵咽下一些,然后不再进食了。
伊薇放下自己的食物向火堆走去,我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我去和迪悟谈谈,他不会害死自己的妹妹的”伊薇犹豫地对我说。“在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我就不再是他妹妹了。”“你病得太重了,连走出帐篷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有力气接着上山呢?”伊薇在我身边蹲下,用手试探着我的脸。我挤出一丝笑容:“这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嘛?”她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然后立刻阴沉了下去:“我什么也没做......”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她做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你还记得那个冰雪女妖的故事吗?”听我说出这句话,伊薇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你总能想到别出心裁的办法让我开心起来,这就是你能做的,”我把她的秀发捋顺,让火光照亮她的脸颊“没有你,我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放弃自己的生活了,是你让我重拾了希望,我们不能在这里停下。我们必须阻止迪悟,无论他的计划是什么。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失去我的。”
“可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伊薇的颤抖的声线又一次刺痛了心扉,我本应该看出来的,她想要保护我不受一些秘密的伤害,可这些秘密究竟是什么?“你听说过,神使吗?”她警惕地望着我的眼睛问道,我摇头。“是吗......这样也好。”无论我怎样询问,伊薇也不愿意再透露半个字。
一阵嘈杂传入营帐内,伊薇搀扶着我外出查看——神父抢走了迪悟的佩剑,挥舞着走向两位祭司,嘴里嚷嚷着:“你们连第一条最基本的戒律都背不出来,怎么可能会是高级祭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两位祭司中个头稍高的一位站了出来:“我们当然是祭司。”他削瘦的脸上用红色的墨水刺着奇怪的纹样,细长的眼睛藏在深邃的眼窝后面;当他说话的时候,那些纹样泛着熔铁般的光芒。“只不过我们不隶属于天命教会。”他在手心比划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的印记,然后徒手握住了神父的剑刃,片刻之后被握住的部分开始发光泛红,直到整柄长剑都被彻底熔断。魔法熔断坚硬的钢铁就像融化冰块一样容易,那个符号保护祭司不受高温伤害,坠落的剑刃像冰凌似得融化了地上的积雪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伴随着些许上浮的蒸汽。
神父被深深震撼了,我和伊薇也是。迪悟轻而易举从他手中取回断剑,下一秒便将赤红的铁屑刺进了神父的胸口。极度高温的剑身轻松穿透厚重的棉衣、烧焦周边的棉絮、然后缓缓插入神父的胸腔。我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还听到血肉被蒸发时正噼啪作响。神父的神情永远定格在了痛苦扭曲的状态,他无神的眼睛与震惊的嘴型恰似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生命就像空气一般从这三个孔洞中溜走。
伊薇和王子几乎同时叫出声来,我捂住伊薇的眼睛然后偏过头不忍再继续看下去。王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的表情与死去的神父如出一辙“这究竟是为什么?你根本没有必要杀掉这个人...”而迪悟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在为你即将统领的王国奠定基石,而这个人,是你的阻碍”已经不难猜测真正的祭司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们偷走了他们的身份”我对两个冒牌货说,他们回答我的却是:“而他们从人类手里偷走了这个世界”。“只是将计就计而已”迪悟解释道,“这还得多谢那封遗嘱,让我有了重游故里的机会。”
遗嘱的事情,我稍有耳闻。就在半年前,伊莲山谷的福尔松公国发生了哗变,笼罩王国的光环似乎也伴随旧王的死讯一并离去。国王临死前曾为继位者留下一份考验:新王必须从世界的尽头取回一件遗物来证明自己的资质——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为了阻止迪悟等一行安塔克异端的缓兵之计。自那之后,福尔松公国一直处于权力真空状态。
“你们篡夺了王位?!”沉默与得意地笑容就是对于我问题最好的回答。“国王想要和我们玩游戏,那我们就陪他玩最后一次。解放计划实施已久,这一年我们等得起,正好能用来进一步推进我们的计划”难以想象迪悟这一路上已经为安塔克犯下了多少罪孽,现在他要来毁掉我们的家乡了!
两名卫兵已经蠢蠢欲动想要除掉迪悟,只恐怕在魔法面前他们没有半点胜算。“都休息够了吧?我们得继续赶路了。想要在剩下几个月时间里回到首都的话,一刻也不能懈怠。”迪悟对自己的目标总能保持足够的热情,可是现在天色已晚,灰蓝色的天幕上看不见半点星光,半夜行军连最基本的指向标也无法保证,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还怎么继续前进?”一名守卫开始抱怨,迪悟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把戏——恐吓:“怎么?这位神父的遭遇还没有让你吸取到足够的教训吗?”魔法使用者开始跃跃欲试了,幸好维洛及时上前阻止:“我们现在被困在极寒的山崖上,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就必须要团结协作,你杀了他们也只能是欲盖弥彰罢了,我们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迪悟冷笑了一声,示意祭司暂退,然后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倒队伍前头:“带路吧,趁我还有留住你的理由”伊薇抱住我朝他吼道:“你的同情心到哪里去了?她现在病得很重,根本不可能胜任这么艰难的行程!”我很感激伊薇愿意为了我与迪悟叫板,但是这样做恐怕只会让他更加享受伤害我们的过程。
“所以我才会留下你在队伍里。”迪悟又一次露出奸诈的笑容。“我知道只要是为你,她就可以去做任何事情,你真的希望,我用你来做筹码吗?”
“别说了!”我从伊薇怀抱中挣脱出来,然后向痛苦消失的地方走去。
“真是我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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