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肩部印着褪色鸟羽标记CM掠过碧蓉林的顶端，带下几簇黯然失色的荧光绒。
在慢慢长夜中，卡尔娜所在的那支根除者猎杀小队还在林间搜索。她CM那修长的机械臂，有规律地持续弯曲和伸展着。每当一颗植株被CM攀住后，那些枝干都明显变得受到重物施压般的弯曲了下来。眼看着一些细小的枝干即将承受不住CM的重量，但卡尔娜每次都能在枝干即将被完全压断前，操作CM脱离它们并转移到另一根枝干上。
“卡尔娜，能听到吗？”
“什么事？钦马科”
“卡……娜，虽然我不是……想说……，但是最近的弹药价格又涨了。加上刚才又……费了那么大把的子弹，就为了救那两……完全无关的家伙。值得吗？”
钦马科的CM无线电机组似乎有点工作不正常，持续不断的电流声一直阻碍着他的语音。他的CM机组已经很久没维护了，不过那倒不是因为资金短缺，而是他偷懒的缘故。总之，他们就这么接着聊了下去。
“这是我的决定，你们不也都没反对嘛？”
“哎，卡尔娜。看在你父亲……份上，今天我也不再多说了。但是，另……有件事我今天非……不可。”
“你想说就说吧，不用那么拐弯抹角的。钦马科，这不像你的作风。”
夹杂着无线电杂音的话语，依然通过卡尔娜CM里的那台破通讯器断断续续传了出，搞得她的情绪很糟糕。她解开了帮着自己胸口的安全束带，好让感到更舒适些。
“也不知道镇里的封锁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好多天没喝到酒了，现在觉得浑身发冷。”
“你确定就靠我们这5个人，能搞定那只号称‘史上破坏力最大的根除者’的外装甲碎片吗？”
“只是取得那怪物外壳的一些完整碎片，不算什么难题。大家保持注意力！别再给我胡言乱语了。”
“卡尔娜，容我说一句吗？”
“说吧，施泰芬。”
“刚才他们说的并不是什么胡言乱语，卡尔娜。说真的，虽然我们这次接手的那个活，光是定金就已经够我们吃用几个月了，但是如果再这么毫无成果得无限期拖下去，那个违约金可就……”
那位坐在CM中，已经年近50的老队员施泰芬，似乎也是顾虑重重。
“之前在猎杀者补给站报道领取那个任务的队伍，将近有20多支队伍，但这几个月下来，好像最后回来的不到7支。而且那些活着回来的，要么宁可变卖自己的CM抵充违约金，要么干脆就洗手不干了。是吧，萨匹利斯特？之前在管线镇酒馆里的那些酒鬼是这么说的吧？”
“别问我，布利伽什。你明明知道，我去那种地方除了喝酒，其他都不过问的。话说，最后你不也被人狠狠敲了一步竹杠，明明那种兑过水的垃圾米酒在其他小镇只要10几个联邦道尔就能买好多瓶，他们却只给我们几杯。我以后再也不去那家店了。”
那两对互相扯皮的好兄弟，已经在卡尔娜队伍里干了好几单，是队里著名的断腿组合——专门负责切断根除者行走器官的队员。
“你们两个能少说两句吗？除了偷拿我的钱喝酒，你们就没别的乐子可找了吗？我们这几个星期下来，连那个巨兽的一坨屎都没闻到。再像你们这样耗几个月下去，你们可就连个酒钱也付不起了。”
钦马科明显有些不满两人的对话，愤然关闭了无线电。到这时候，两个兄弟才觉得卡尔娜并没有把这当做玩笑。
“我也比较赞同钦马科刚才说的，我们现在必须吧全部精力都放在这次的任务上。所以，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开支，特别是弹药这方面我们一定要节省。”
“……施泰芬，连你也这么认为吗……”
听到队伍里那种种争论，卡尔娜不禁想到了过去她父亲还在的时候：那时，只要他父亲一接到任务，所有的人都会变得信心十足，整个队伍就都如同过节般变得热闹起来。即使当时他们连火药武器都装备不起，他们依然马上都跳回自己的CM并检查起那些被他们自己改装过的，只限于“民用”级别的自卫和猎杀武器。
但无论如何，只要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他都会出手。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怎么现在她自己这么做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要是换成我父亲，他一定也会出手相助的。况且，当时情况下，要对付那些对光热敏感的夜叉虫，也只能用火药武器。”
“话是没错，卡尔娜。”
无线电的施泰芬停顿了一下。
“本来现在各地物价就都在上涨，我之前一直在盘算着，如果我们能多节省些弹药的话，即使任务结束时用不完，也可以卖到黑市上收回成本，可谓一举两得。”
“施泰芬，你总是想得那么远，我相信我父亲在的时候，你也帮他节约了不少开支吧。”
卡尔娜此时不禁从胸口拿出一张照片来，那张照片只剩左半部分的一个年轻男子。他看起来才20出头，黑白泛黄的色泽并不能掩盖这位年轻人的风姿。
“当然，该用的还是得用，不过经过刚才你这样一折腾。我已经不确定我们剩余的弹药是不是足够对付那头巨兽了。”
此时，在另一部CM的座驾内。戴着突击型CM驾驶员专用的合金框架头盔，在驾驶舱内光线的照射下，施泰芬半边头盔上那长长的裂痕清晰可见。
“我们不是还有钢叉炮和切刃飞锯吗？”
“我只是说万一！当然，如果我们这次能在弹药完全消耗完前解决战斗，那再好不过了。”
……
施泰芬的讲话的确在理，卡尔娜也陷入了沉默，不过这反倒是让之前还在为如何协调众议而发愁的她暂时松了口气。
“哎~”
不知是谁的哈欠声，透过哪台未关闭的无线电台传到了公共频道。
“注意警戒！别给我开小差，要不然我罚他下周不许去酒吧。”
随后，5台突击型猎杀者专用CM成W型，继续在碧蓉林的中层枝干高度搜索。和头顶那如海浪般壮丽的荧光绒层相比，在他们CM悬空的双脚下，俨然是随时能够将他们集体吞噬的黑暗。
……撕拉……
突然，卡尔娜的频道被切换到私人连接状态。
“卡尔娜，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听见，怎么了施泰芬？”
“不，我只是……刚才还有些话没讲完想单独找你谈谈。话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没想过去找你父亲吗？”
“这也不算什么私事，要说就放到公共频道说吧，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这样。”
“但我觉得还是单独谈谈比较好。”
“为什么……那好吧，我明白了。”
作为以前和现在队伍里的头号元老，施泰芬一向做事谨慎。但这次，他似乎有些谨慎过头了，并且总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即便这不符合他们队里的规定，但卡尔娜还是将她的电台调频到了私人波段。
“卡尔娜……”
待他将无线电调频完全到位后，施泰芬才开始接着叙述起来。
“你也知道，我之前也跟你父亲许多年，从越狱到参战，再到后来做赏金猎人这行。这当中也接过不少活，吃过不少苦了。”
“施泰芬，你也知道我想去找，但如果我去的话，我们的队伍该怎么办？而且话说，你也快到退休了年纪了吧，那种事就不劳你操心了。等等……那么说起来，你真的决定要在今年退役吗？”
“其实，我也一直不想承认，但我觉得的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累赘。”
“不！施泰芬，你别这么说。能让我们队伍紧密团结在一起，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当初我父亲离开时，你也跟着离开的话，我都不知道队伍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问题就在这里，卡尔娜。”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卡尔娜不知道自己之前错过了什么，急着想知道答案。可随后，那个声音突然放慢了节奏。
“你知道吗？其实，我之前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些事，其实过去我们之中的很多人，不光是参加过当年的战争，他们还经历过其他事情。”
“你……你怎么突然想到说起这些了？”
卡尔娜觉得施泰芬今晚似乎一反常态，难道他真的是打算在爆完料后隐退了吗？
“哎，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我怕我退休后没时间单独找你谈这些了。”
“好吧，能说说当年你们参战的人都在下面遇到过什么吗？”
可当卡尔娜兴致盎然得询问施泰芬后，他却似乎欲言又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突然回忆在协会任务发布大厅里看到的那张根除者的悬赏令，就是我们现在在找的那只。它让起当年，那些和它作战的正规军。但不知为何，这一个星期，我总觉得镇里来的那几支队伍似乎和政府有什么联系。”
“你怎么知道？”
“从他们其中一个的风衣外套里露出的部分联邦制式军服，以及上CM时那种整齐化一的动作。民间队伍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我怀疑这次有政府的人也在参与其中。”
“但协会的每个根除者都是有赏金的，政府不是一向都禁止参与其中吗？”
“可那并不能保证军队的人不混迹其中。虽然那时在注册登记任务的时候，我没找机会仔细看过他们的资料，但他们中的很多都带有统一的铭牌，以此推断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推测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怪物，很有可能就是那种超大型地基根除者级别，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建议，即使现在我们的队伍即使发现了目标，也绝对不要擅自行动。如果必要的话还要，和其他队伍合作也是不错的选择。”
“又或许，那只是其他队伍为了显示他们战斗力的一种方法，而且那也并不能证明他们在实战中能有和军方一样的表现。毕竟，我们根除者猎手的战法是和正规军完全不同的。别想太多了施泰芬，我知道当年我父亲队伍里的许多战术都是你参与的。所以，也请你这次努力协助我们的团队，尽力完成任务好吗？”
“……”
“施泰芬，你在听吗？”
卡尔娜在无线电里呼喊了半天。
“但那样的话，猎物很有可能会被其他队伍抢先猎杀，到时候我们的全额奖金也会保不住了，我才不会和其他队伍分享这个击杀权呢。”
“你果然还是和你父亲一样，虽然你驾驶CM的天赋和胆识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好的，但我还是想告诫你一句，别和队伍里的人关系搞太僵。要知道，如果是在战争年代，也许今天你还能和大家一起喝酒，明天你就只能独自捧着酒瓶了。”
“说了半天，你只是想告诉我这句吗？我现在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施泰芬。好吧，如果你真认为有这个必要的话……明早回去后我会仔细考虑下的。但今天晚不行，我们务必得继续搜索到破晓，我好不容易才从情报贩子手里得到的这个根除者出没地点的情报，不能就这么轻易浪费了。今晚，只要我们提前发现目标的哪怕一丝线索，那对我们来说也是优势。”
“好吧，卡尔娜，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要大家能平安度过今晚就行了。施泰芬，离线……”
“明白，卡尔娜，离线……”
随后，他俩便先后关闭了私人频道。卡尔娜一个人呆呆得凝视着CM的驾驶舱。此时，远处的天边，似乎已经泛出了微光。
轰隆……
远处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隆隆声。
……撕拉……
突然，再次响起的无线电声让这只已经在林中搜索了一个晚上，意志消沉的队伍突然惊醒起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情况？”
卡尔娜打开公共频道大声询问道。
“是爆炸，4点钟方向。”
“能确定位置吗，钦马科？”
“位置已经初步确定，3点钟方向，偏东北角。感应器显示，高度约50米位置。”
“那里已经超出我们的搜查范围，怎么样，老大。需要去看看吗？”
“那还用说，全员立刻收缩阵型为锥形，相距至20米内，同时降低攀爬高度，朝爆炸点匀速移动。”
“明白！”
卡尔娜此时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要是刚才的爆炸真的是其他队伍先于他们动手的话，估计巨兽的外壳已经不会完好，那她这次任务的奖励估计就泡汤了。现在她只能祈祷，他们赶到时还能捡到个完整的碎块什么的，能勉强任务目标。可如果那边的队伍不许他们接近战利品的话……
“天哪，那是什么怪物！”
从无线电频道中，突然传出了一个惊恐的声音。
“啊……”
“不好！它过来了！开火！开火！……啊……撕拉……”
“怎么看起来完全没用。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人，火力全开！”
从频道里传出的战况直播来看，战况似乎相当惨烈。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就那么像独吞这颗果实吗？弟兄们，我们上。”
“好嘞，大姐头发话了。弟兄们，抄家伙准备上了！”
“哦列！”
随后，位于先头位置的钦马科，在尝试在一根水平枝干上进行了次360°大回环离心运动后，一下将自己的CM甩出出很远。同时，他CM足底也迸发出两团明亮的烈焰，加速朝着目标地点冲去。
轰隆……
可不久，又一声剧烈的爆炸响彻天空。而这一次，爆炸的剧烈程度使得爆炸云直接穿过了碧蓉林顶部的过滤绒层，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强烈的冲击波在林间扩散，植株枝干也左右剧烈晃动着，害得跟在队伍后面的他们不得不暂停移动。等到爆炸波过后，他们才又得以继续前进。
“刚才那次爆炸可真是猛，我怕我们是已经来不及……”
“这里是钦马科，我已接近目标，但是，等等……这是……”
当位于先头的钦马科的雷达坐标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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