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
他是在，搭讪吧？
欲言又止的作态，的确和我在古代文学中看到的“搭讪”一行为相似。他说了个开头，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仅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陌生？疑惑？恐惧？他就是欲言又止。我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恶心，两个男性在这种地方对视。
这里是“着火猎人”酒馆，标牌上是这么写的。走进去，你就会发现这里和“着火”，“猎人”，“酒馆”等词扯不上一点关系，这里不卖酒，只卖一种类似于混合果汁的饮料。这里不会有猎人，这个群体已经消失了。硬要说的话可以和“着火”找出一点关系：黑灰墙壁，肮脏到看不出原色的小柜台和破桌椅，恩，倒都像是被火烧过的。
我抿一口果汁，红绿色的。这东西很甜很甜，相当难喝。
“请问你，大概，有什么事情吗？”
“事事事情有，我想，啊，找人聊聊，打发时间......”
一定要提防这个人，他对交流感到紧张。明明不擅长交流却做出“搭讪”的行为，他有目的也就是有阴谋......
哈，我在想什么呀，果然是昨天晚上的古代文学对我的影响吗？我不该太迷古代文学的。古代文学能让我产生脱离现实的想法。
“那聊些什么？”
“在想。”
......
......
在想，在想，再想，再想，那就随他个便吧。他在桌子对面“在想”不会打扰我的“想”。我可以在想任何东西，回忆一下在育儿中心的时光，回忆一下古代文学，或者幻想一下达芙妮·佐拉小姐。
达芙妮？她就在那里，在墙上挂着呢。墙壁上唯一不肮脏的地方——一张张贴画。
飒爽的少女持剑站立，灵动地摆动身体，衣袍随风飘动，剑尖直指前方。这是在战斗吧？她的动作像是在征讨来敌，但表情上，达芙妮在微笑。画很美，更多人认为人很美。美中不足的是画侧边的几个红色大字:别放弃希望。
别放弃希望。
这幅画当然不叫“别放弃希望”。这几个破字是别人写上的，而且没查出“凶手”。对，就是凶手。“着火猎人”的顾客一致认为这是对lady达芙妮的谋杀！这幅画的真实名字是《灰宫天使》。主角就是达芙妮·佐拉，灰宫城的守备长官，也是我们唯一的天使。
“啊，我想，我们可以聊聊军队制度吧？”
“当然。”
或许是看到我盯着达芙妮的画发呆了吧？真是丢脸。不过这是很正常的。来“着火猎人”的有几个不是为了看达芙妮呢？也是难为这位了，硬找出一个话题。
“呃，我想问，你觉得炼金术士应当接受随军训练吗？”
呦呵。
这个问题很窄，但是很有深度。这个问题也相当冷门，大大超出预料，我以为在酒吧里找同性搭讪的人应当不会聊一些太高深的话题，举些例子：少女，酒精，营养液配给。他没有，这很有意思，这相当有意思。
有意思却不是没有风险的。这个问题也很危险，要回答的有些艺术性。灰宫的所有地方都不能缺少炼金术师和炼金产品，训练营自然也是。但是随军训练？身体素质和对灵能的提取和使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应当回答“不应该”？
不对，那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也就是所谓的共识。没人去问一个答案在自己预料中的问题。你会去问别人太阳会不会从东边升起吗？换句话说，他想让我说“应该”。这样未免过于逢迎，管他呢。
“应该，吧。”
“理由呢？”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锻炼一种精神？”
“哈，呃，呃，是？”
“不过我想，晤......这种目的倒是有些得不偿失。过于劳累可不太好。”
“对，对呀。”
这家伙在一本正经地谈什么呀！坐在小酒馆里操心国事吗？给我好好地聊些无聊的东西好吗？！你不是陛下也不是达芙妮更不是达芙妮丈夫呀混蛋！
“而且还有很多女性的炼金术师，我不是在歧视女性。只是，随军训练一类的体力劳动......”
“哈，哈哈。”
“抱歉一直在自说自话，您的主张呢？”
你为什么不磕巴了！
“我想，总之，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吃点苦头看上去是很令人开心的，对吧你说，某种程度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还好，听完我不搭腔的话后，他的眼里没“闪着一丝诡异的光”。表情都没有变，这番身体操纵我给满分。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专业交际者，所谓“就算是颗草也能唠给你看”的“交际草”吧？有种什么感觉呢，不愧是胆敢搭讪的人啊。能为了打发无聊时间而打扰他人，踏进他人的世界，这种勇气简直值得佩服。
“......晤晤，对等级矛盾的缓和作用吗？你说的其实有点道理。”
我收回猛夸他的话。这个人专心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没得救了。
“我想，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对，我叫——”
他的话被打断了，因为房间另一头的怒吼声。
“你他哔—的就是在放哔—!你以为你是谁？老子说的好好的，但你自己是头蠢驴!”
尴尬了，这个人我认识。他叫穆，全名“穆巴德拉查”我在育儿中心里交的朋友。如果不是碰巧在育儿中心同一个班，我是不会认识这种人的。他的为人很难形容，最客观的词语是粗暴。
“相信我先生，您要求添加的是‘蓝莓酱’。”
“你就是放屁，你这儿根本就不卖什么狗屁蓝莓酱!”
“所以我加的是草莓酱。”
“但我他哔—根本没点草莓酱!我从来不吃魔术炼金的染色垃圾，垃圾浆糊！”
......这个可怜的店员，他们在聊什么啊。
“其实我以为是您的口误，您可能是说错了——”
“不，我说就是你错了，我从来不点垃圾。”穆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好好好，那我给您换一份好吗？没有一点草莓酱的。”
“不好，这瓶饮料是我点的，你明白吗？我点的。你想拿一份更烂的东西换掉吗？”
“不，不是，只是——”
“我得去劝劝。”
我边上的人站起来了。
“等等等等，这不用，吧？”
“两边都不是正义，这仅仅是个误会。争吵没什么意义。”
......这个白痴。他真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说自以为酷酷的话和做着自以为酷酷的事以打发时间吗？真是个聪明的人，这种人。
“两位都等等。”说这话时，他显得冷静异常，“我想，那个，这种事情应当大概是个小不足道的什么误会吧？阿，就是，误会什么之类的，呃，你们知道的......
......
一片死寂，因为“着火猎人”里从来就没有过这种人。而且，一些特殊的原因——
“小兄弟说得太好了!听好了蠢货，你明白什么叫误会吗？就是把事情理解错。因为你的误会，老子浪费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这破饮料上，破饮料。”说罢，他将这杯一饮而尽。“别再弄出‘误会’了。永远。”
起身，穆踢开椅子，扬长而去。
“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喂等等！”
“对蠢货的话已经说完了。”
两个人谈笑风生，如出无人之境。不，我觉得那个愣头青说不定会有危险！一刹那，我也跟着冲出门外，来到整洁干净的街道上。万幸的是，没有一个人跟上来，连探头的都没有。
“哟，看到你们两个，老子突然觉得自己很蠢。”穆的眼睛一扫，凶狠的光芒直逼我们二人。
“这位，阿，朋友？不不，先生。我觉得您的处置是不太合理的...... ”
“对对，一点也不合理，你想怎样小子。”
说着话时，穆已经大跨步走到街道的另一头了。愣头青小跑地跟着，我也只好跟上去。
“我觉得那个，至少应当为劳动付款吧？不满服务付一些成本也可以吧？要不，付一半？三分之一？”
“恩恩，你小子说的对，不然你回去把你自己的帐付了再教训我？”
“啊啊啊！”
这家伙似乎才发现自己也吃了霸王餐。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你傻呀!”
出于本能一样，我不自禁拽住他的衣服。
“不付款是不行的吧？我觉得——啊！”
“别装了臭小子。”穆狠狠锤了他一下。
“等等，我看看，我记得你，你是叫伽吧？现在在当这个小蠢货的保姆？”
“我不是小蠢货。”
“我不是保姆！”
“随他哔—的便，”穆摆摆手，他不在乎这一类事情。“小蠢货，你叫什么来着？”
“呃，我想，留个名字什么一类事—— ”
“我还不至于为这点事揍你一顿，放心。”
“不是因为那个。我叫洛文格，不不，是洛文尼，洛文尼拉查。”
“你太紧张了小子。”穆露出一个捕食者般的微笑，“本人穆巴德拉查，cl5辖区古代文学代理商。看在伽，对，老朋友和老顾客。看在伽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九折的价格优惠... ... ”
“不，不是，cl5，我们也能看到古代文学？！”
“当然了伙计！”穆笑的更开心了，“全新发掘的珍本，孤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最新挖出来的漫画，我敢打赌连cl3都没看过！被守备队没收的漫画要看吗？绝对可以合理地使用......”
“这，这位。”洛文尼扯了扯我的衣服，小声说，“他是，干什么的，什么叫‘代理’？”
“就是租书的，我知道这违法。别告发他，他肯定没事你肯定完了。”
穆在那边高声宣传，我们小声谈论着。
“不我怎么会！我只是想问问，这个书的源头一类事——”
“别问，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喂，你们两个。”似乎发现了我们的耳语，穆又变得生气了。“要充实一下自己吗？还有伽呢？”
“不，果然还是算了...... ”
“上本还没看完。”
“他哔-的。”
随口唾一句，穆也丧失了兴趣，他干脆地甩开我们，快走几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对了，”洛文尼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叫‘伽’吧？我还没正式问你的名字呢。”
“伽，全名叽伽戈拉查。”
“很高兴认识你，这可不是套话，我真的就这个意思。还有，谢谢你能追出来。”
“我也是，还有你的话题。看来以后只能是你谈论一些高深的东西，而我来听着了。”
“哈哈。”他笑了笑，这不像装出来的。“我要失陪了，因为，需要付账对吧？
“...... ”
他离开了，我站在了这条街上，这条街上空无一人。没人会把时间耽误在一条小街上。
这是CL5辖区的主干道。这条街道可以算是全灰宫城中最整洁的一条了，这不是因为所有人都有了保护环境的意识而不再扔垃圾，而是因为不会再有垃圾了。在cl5的辖区里，是永远都不会有垃圾这种东西的，一方面是物资匮乏导致没有什么可扔的，一方面是物资匮乏导致任何东西都能找到用途。
我一直都在谈cl5，cl5。到底什么才是cl5呢？上文中的所有人都是cl5。cl5就是这么一群人：普通地生活，拥有人的血肉，人的情感。不会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杯子里泼掉。
特别是，还有220磅的体重和至少一打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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