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七月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我只知道,七月,在我眼中只有热,还有那无数随风摇动的香樟树。
为什么我的印象中会有香樟树?
那是因为,整个七月,我都是盯着教室窗外的香樟树过完的。那一排青翠的香樟,宽大的树冠充斥着整个的窗口,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当我看着窗外时,就只能注视着这些翠绿的香樟叶,无法眺望到更远的远方。
起初,我对香樟是很厌烦的,只是几片小小的绿色树叶,就挡住了我观察我的世界。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看不到的地方并不是我的世界,没有被香樟挡住的地方,才是我的世界。从窗前,到树前,我的世界就只有这么点大,而且只有在上课的时候,它才完全属于我。
渐渐地,那些香樟叶也变得顺眼多了,因为它们也在我的世界里,它们是我的世界中最显眼的东西。
可是,我的世界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我却不能靠近它,这莫过于是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一切都要怪这个叫做上课的东西,它让我和我的世界相隔,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守。我恨上课,我恨上课,我恨上课……啊啊啊啊啊!
“……欧阳诚!”
我恨上课,我恨上课,我恨上课……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欧阳诚!”
真的有人在叫我!这个声音,是班主任齐秀,忘了这一节是她的课了!
“啊……在。”
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思考着是不是刚刚出神被她给发现了。
“欧阳诚,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齐秀说着,扶了扶眼镜。
我对这个将近三十岁还单身的女教师没有什么好感,不过被她那镜片后锐利的眼光看着,我还是感到了十足的压力。可是,让我回答问题……我看了看黑板,上面只有单调的标题“狭义相对论”。喂喂喂,你确定给高一年级的学生讲这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吗?还有还有,为什么黑板上只有标题啊?难道这个东西已经难到让你板书都无法写清楚了吗?然后问题呢,问题在哪?
我抑制住想要吐槽的冲动,却发现齐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撇了撇嘴。
“别看了,问题我还没说呢!”
“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张望的动作有点夸张了,但是那只是冷不丁地被点名有点小紧张而已。或者不如说,我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一个成绩很差的人被点名时还能够沉着地面对老师,那也太奇怪了吧。
“咳咳……”
齐秀轻咳了两声,全班的笑声立即就小了下去。
“问题:一列列车上竖直下落的小球,在列车上的人和地面上的人看来,有什么不同?”
全班没有人再出声,全都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啊,多简单的问题啊!当然,我说的是题目的文字结构简单。但是往往结构越简单的题目,回答起来就越困难,况且刚刚我还在出神。
“那个……”我咽下一口唾沫,决定还是回答吧,虽然我完全没有把握能够回答正确,但是保持沉默更让我感觉难受,“我想问一下……那个,为什么……站在地面上的人能够看到列车里的小球?毕竟窗户也就那么大……”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齐秀的眼神越来越见严厉,我感觉到如同喉咙被掐住一般的压力,让我无法正常呼吸。
“那人会透视也好,列车车厢是透明的也好,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齐秀一字一顿,咬着牙说完这句话,我能感觉到她压抑着的怒气。有不少人在底下捂着嘴偷笑,“噗嗤,噗嗤”的声音不断传入我的耳朵。啊,很好笑吧,就像看着耍猴一样,只不过这只猴太笨了,不过正是因为猴太笨才好笑啊!
我也想笑,想起刚刚我手足无措的滑稽样,我也想笑啊!但是我必须先把问题回答了。唉,列车上的球啊!为什么要用透视这样的能力去看一个毫无关系的球啊?不过如果看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球”,那我倒是很乐意。另一种意义上……啊,有了,我想我好像抓住关键了。
不管怎么样,先早早回答完问题然后坐下来吧,这样被全班几十双眼睛盯着,让我浑身难受。无论这个球是哪种意义上的球,无论地面上的人能不能看清列车上的东西,都和我没关系,我只要一个答案,只要一个能让我开口的答案。答案啊,显现吧!
“呃……列车上的人是点头看的……而地面上的人是……摇……摇头看的!”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我终于说出了一个答案。感谢老天爷,这被目光加身的酷刑终于可以结束了。
听完我的回答,齐秀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能听见不少的座位下传来的压抑的笑声,我知道,我的答案肯定是错的,但是究竟错得有多么离谱,这一点我从那些笑声里就已经听出来了。
齐秀看着我,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开口。
“对不起,欧阳诚同学!”
诶,齐秀在道歉,在向我道歉!明明是我答错了她的题目,她为什么要道歉?
“老师不该点你起来回答问题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不枉我在全班人的目光下受了那么多的罪,你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其实啊,你是一个笨蛋吧!”
嗯嗯,说得没错……才怪咧!你才是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有这么贬低自己学生的老师吗?
“噗……哈哈哈哈哈……”
全班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再次爆发出哄堂的笑声。能把全班逗成这样的,大概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吧。
在那些随着笑声递来的嘲讽的眼神中,我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顺着这道满含寒意的视线望过去,我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伊月。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没有嘲讽,但是,有什么呢?失望?同情?无聊?她的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也只是一如既往地半睁着,但这些情绪却真真切切地显现在她的视线里……
后来我被罚站了一整节课。在站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明天的校报头条的标题大概会是“笨蛋少年再创奇迹,短短两分钟引全班两次爆笑”,或者“奇葩少年大进步,摇身一变成笨蛋”,又或是“少年血泪史,教你被老师夸‘笨蛋’的诀窍”。总之,那帮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一定会这么写吧。
正当下课铃响起,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真正的麻烦却来了。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魔法效果,也没有加任何特技,只是因为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一米九的个子挡住了照射在我脸上的光线,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我只能仰视着他——周大龙,我们班里最高的男人,也是发给我那封麻烦的短信的人。
在来学校的路上,我看过自己的手机,周大龙发给我的短信还在,可是我的脑子里只留存了那么一段荒唐的记忆,是否去过那个地方我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对于接下来要面临的麻烦,我没有什么把握能解决。
“嘿嘿……”周大龙笑了笑,满脸的肉都堆到了耳朵根上。虽然他有一米九的个子,但是也有一百九的体重,额……是公斤。所以他那满脸的横肉还是蛮有威慑性的。
“小子,我叫你周日去郊外人工湖边,你为什么没去?”
周日?我心里一个激灵,隐隐感觉不妙,忙掏出手机一看,确定短信上写的的确是“周六”。刚刚准备反驳,周大龙却将双目一瞪,大声吼道。
“我说是周日就是周日。”
好吧,好吧,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想找个借口来找我的麻烦啊,无论如何我也是说不清楚的,今天这个麻烦看来是躲不掉了。不过,为了找我麻烦还浪费了你一毛钱的短信费,真是不好意思,您有心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大龙说着,向后退了一步,我才发现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平时都是跟着周大龙混的。反正这是学校,他们也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我撇了撇嘴,示意他带路……
五分钟后,高中部教学楼三楼的男生厕所。
我卷缩着双脚,坐在厕所的角落里,背靠着凉凉的白色瓷砖。这一刻,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此时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件衣物了,哦,不对不对,还剩下一件底裤,除此之外,不着寸缕。那三个人扒掉了我的衣服(不要误会了,只是很单纯地扒掉衣服而已,并没有其它事情发生),在我的强硬反抗下,勉强给我留下了内裤,不然我就要**展出了。
临走前,周大龙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就像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想要的话,就到二楼的厕所拿吧!”
好吧,好吧,这种玩法真幼稚!谁会配合你玩这种游戏啊!
我转过脸,盯着墙砖缝里的污垢,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再有大概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如果不在两分钟内找到衣服的话,说不定就会迟到,别看这所学校这样,但是对于上课还是很严厉的。现在是七月,感冒倒是不怕,可是如果就这样冲出去的话,绝对会被人当做变态啊。手机还在我的衣服里,这样我也没办法打电话求助,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已经躲在了最里面的隔间,现在再向来上厕所的人求助,肯定会把别人吓一跳的吧。
我摇晃着快要思考爆炸的脑袋,焦躁得双手环胸,不住地叹气,突然感觉被手蹭到的胸口有些异样。我低头,发现在左胸上有一条淡粉色的痕迹,一寸来长,就像伤口愈合后的疤痕,现在还有些痒痒。这是……
我猛然站起,心里没来由地有了一丝恐惧,这个疤痕,就像是在那个梦里留下的,被一剑贯胸之后的伤口。突然,“砰”地一声,隔间的门被人粗暴地打开,门栓都被弹飞了,将墙上的瓷砖敲下来了一小块。
是谁?这是在破坏公物啊,这可不关我的事!
我惊讶地后退一步,后背靠上了冰凉的墙壁,看着出现在隔间门口的娇小的身影。齐肩黑发,半睁的大眼,还有小熊发卡,啊,是伊月啊。谢天谢地,她的手里拿着一堆衣服,看样子应该是我的。
伊月抬起她那貌似没睡醒的眼睛打量着我,口里说出的话却与她那清秀的脸庞毫不相称。
“啊呀,暴露狂一只,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想让我看你的**吗?”
“谁是暴露狂啊?这是被迫的啦,被迫的。还有,这是男厕啊,你怎么进来了?”
“所以你是被迫在一群男人面前脱下衣服,供人玩乐,然后又进行了羞耻调教吗?”
“不要说这种令人误解的话啊!你说的事情完全不对啊,完全不对!话说,先把衣服给我啊!”
“所以,刚被男人玩弄的你,现在是想穿上衣服走到那些你想玩弄的女生面前吗?”
“喂,干嘛纠结被男人玩弄的这个梗啊?还有,我没想过要玩弄女生啊。另外,另外,你一个女生能不能不要在男厕里说些令人误解的下流话啊?”
糟了,槽点太多,我已经语无伦次了。总之,这次是得救了。
在我接过伊月手里的衣服后,她马上转身想要离开,纠结了半秒,我还是决定开口。
“那个,这次谢谢你了,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虽然很有可能会引来伊月槽点满满的话,但是我还是表达了谢意。
“没什么,应该的。”
声若蚊蚋,但我还是听清楚了。出奇的,伊月没有冒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这让我有点点不适应。沉默了一会儿,伊月再次开口。
“你明明可以反抗的……”
“没办法啊,我反抗过了,但是对方有三个人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抗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就是暴力。”
这么一本正经的伊月还真是少见啊,搞得我都以为自己是个接受审判的罪人。
“这就是我啊!”我说,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如果用其它的方法反抗的话,我就会丢掉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啊!虽然周大龙他们经常捉弄我,但是也就是一些小小的恶作剧而已……”
剩下的话我没有说,但是伊月应该明白,在那久远的年代所发生的事情,在我还是稚子孩童时候所经历的境况,两相比较,现在还真的是平静的生活。
伊月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了男生厕所。我也快速地穿好衣服,回到了教室。
当周大龙他们见到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两个鸡蛋,我隐约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早知道这家伙会出来,我们就应该拿着相机在厕所门口等着啊……”
我听得心里一惊,暗道好险,如果不是伊月,恐怕明天的校报头条又要改写了。诸如“变态少年校园裸奔,欲以肉体吸引美色失败”,或者“**男的哀嚎,厕所里的黑幕”,又或者“少年一天之类成功转型,刚当笨蛋又成变态”。那群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一定会这样写的吧。
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离上课还有半分钟左右,老师们一般都会等上课铃响之后才会进教室,为何会突然这么安静啊?
我抬头想要寻找迫使教室安静的源头,可是入眼之间全是蓝色,绚丽的冰蓝色……
我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冰蓝的长发,冰蓝的眼眸,一切都是冰蓝的,映衬得她的皮肤都恍如透明。我的左胸似乎在隐隐作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跟我来!”
她说,声音坚定,不容抗拒。啊,这样的声音,好像在那个奇怪的梦里面听到过。而她那冰蓝的发色和瞳色,也是那样熟悉,熟悉得让人害怕。这是在做梦么?
少女抓住我的手,不容分说地将我拉起,在全班的惊呼声中把我拖出教室,迎面走来的历史老师也只是张大嘴呆呆地看着,并没有上来搭救我的意思。我想起了那刺穿我的胸膛的一剑,我想起了那冻结我的血液和心脏的寒意,我想起了那凝水成冰的强大力量,我想起了那白皙滑腻的裸……我想多了!
现在我的心中只剩下了恐惧,她是回来再杀我一次的吗?
“干……干什么?”
我问,声音都是颤抖的,我也能感觉到我被抓住的手在瑟瑟发抖。
“跟我走就是了!”
声音威严,无法抗拒。
“为什么要……要跟你走?”
“因为……”
少女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我,冰蓝的眸子里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你是我的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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