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塔大陆正值春季,东南的季风裹挟着温暖的湿润气流盘旋在高耸的洛特山脉之下,带来了长久而又淅淅沥沥的小雨。
法瑞斯第二共和国的雨季来临了,故事便开始在这绵绵细雨里,开始在常青山下的常青救济院。
这是由一对老夫妻自愿开设的,专为流离失所的孩子们提供的居所,占地很大,大门正对通往拜赫县的路。
此时正是薄雾笼罩的清晨,又因为有小雨,有些冷,湿气很重。但门口前已经站满了人,大家都撑着伞,寂静无声。门前还摆了一辆浑身铜红木做的马车,呼噜噜站在马车前的则是一批毛色纯正的科瓦隆草原马,它正不安分地磨着蹄子。
一名少女,身形有些娇小,身着灰色白底的洋装,系着一条同样是灰色的围批,修腰半长裙自然垂着,裙边镶有精妙的蕾丝。
她显然是本地人,因为她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深邃的眼睛,瞳色纯黑,见到她的第一眼,都会被那双眸子给深深吸引。鼻梁高挺,如玉如珠,嘴唇粉里带红,总是微微抿着的,面貌便很优雅。皮肤白皙得不像话,简直有些病态,这是很少出门的人才有的。长发垂至腰间,诡异的黑发却有些发灰。
用布料包裹的紧紧的手臂匀称无比,修长纤细的手上,握着一把蕾丝阳伞,显然直接是用来遮雨了。
她面前便是救济院的主人,老伯爵瑞特与伯爵夫人玫兰妮。
“伊诺,我的孩子,我早已视你如己出,但现在你还是要走了。”玫兰妮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眼角弯弯的,很慈祥地笑着,“八年了,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那么小,却也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说到这,她眼色有些黯淡。
是啊,一个孩子,怎么能承受那么多。
伊诺为何如此不幸?神啊,请睁开您瞌睡的眼吧。
可伊诺却不以为意,嘴角抿的甜甜的,乖巧地笑了笑:
“哦不,我最敬爱的玫兰妮,那件事我早已揭过,请别为此难过了。”
人群中有几个孩子却是很好奇,她们是新来的,只知道这个悉心照料她们的伊诺姐姐身上发生了“那件事”,而伊诺却一直微笑闭口不谈,玫兰妮和瑞特都严禁她们去向其询问。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啊?”站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小男孩突然小声问道。
他身边的一个瘦弱小女孩神色一变,看向他。
“你居然不知道?……哦对了,你是新来的。”她撇撇嘴,便不想再理会。
“到底是什么事啊?”他又问了一遍。
“你下午的那份甜品要给我。”
“没问题。”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你还没出生呢。”
“这我知道,说重点。”
小女孩指了指门口那条路,问他:“这路,去哪你知道吗?”
“当然,是拜赫县。有三个大庄园呢。”
“伊诺姐姐就是希尔庄园的大小姐,希尔•奥涅大公的独女。”
男孩瞪大了眼,压低声音:“好厉害!”
“全死了。”
“嗯?”
“我说,全死了。”小女孩一字一顿地说,“八年前的今天,希尔家族在那个宅子里的人,包括仆人和劳工,全死了,一个不落,被人全部残忍地杀死。”
“地板上浸满了血,漫到了主宅门外的台阶上,二楼起了大火,被另外两个庄园的主人发现,联手将火扑灭。”
惨烈的描述让小男孩心神震颤,光是想想便已经呼吸困难,头脑晕眩,那么伊诺姐姐呢?
“伊诺姐姐当时就被发现晕倒在客厅里,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坏了,但似乎没有被那个。”
“那个?”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小女孩烦躁地挥挥手。
“这就是震惊了议会与皇室的希尔庄园灭门事件,到现在还是悬案。”
原来是如此悲惨……男孩深吸一口气。
“伊诺姐姐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家都不知道,伊诺姐姐也不知道。她是全希尔家唯一一个浑身一点魔力都没有的人,或许这就是原因?”
“留下一个人,让她独自承受所有痛苦……”男孩已经双目失神,喃喃道。
……
伊诺说是已经忘却,但她怎么会忘呢?无助的哭喊,惊惧的惨叫,疯狂的大笑;淋漓的鲜血,可怖的火光,腾蹿的魔法;最后则是几十具冰凉的尸体,还有孤独遗世的她。
年迈的瑞特生性爽朗,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生育,所有有了这样一所救济院。他走上前去,最后一次摸了摸伊诺的脑袋,以后就摸不了了,因为十六岁的伊诺已经成年了,不能再向小孩一样对待她。
“你父亲曾经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伟大的人,我想,他在天界看到你,或许会很开心吧……”他温和地笑着,对这个女孩发自内心的敬佩。
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伊诺在这八年完成了怎样的壮举,一个毫无魔力的女孩,已经成了法瑞斯实际上掌权人,一句话便可定下国内任意一人生死,包括国王。
事实上,伊诺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做到了。
她十二岁立下的国王,居然想摆脱牵线木偶的命运,真是可笑啊,当初的二王子,几天前的国王,他的头颅在第二天便以邮寄的形式寄到了尚在孤儿院的她那儿。
伊诺感到头上的抚摸,优雅地后撤一步,向所有人行了一个礼,用夜莺般动听的声音说道:“感谢大家八年来的照顾,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一定来希尔庄园找我。”
很多小孩都哭了,在他们眼里,伊诺一直是一位温柔且知书达礼的大姐姐。
她转身,打开车厢门,踩上马车的踏板,里面是一位与瑞特一般大的中年人,打理得很整齐,看上去却有些懒洋洋。他牵住伊诺的手,将她扶了上来。
“谢谢,好久不见,巴德。”伊诺微笑道。
“我的荣幸。”巴德回以一个同样的笑容,“我来接您回家,大小姐。”
那批早就急不可耐地磨着蹄子的草原马,向前走了起来,马车车轮开始旋转,救济院的孩子与瑞特夫妇目送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别了,常青山,我生活八年的地方。”伊诺靠在柔软的坐垫上,目光一直留在救济院的建筑,目光渐渐冰冷凛冽。
“这个世界,一定会给我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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