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伊从宿醉之中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有些疲倦的趴在那张刻满精致花纹的古朴方桌上,放置在右侧桌角上的烛灯早已经燃尽,从烛灯到桌面挂下一道道如同白绫般凝固的蜡烛油,而在桌面上,蜡烛油早就变成了一滩白色的固体。
他微微抬起头,揉了揉半睡半醒的眼睛,在桌上摸索着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丢在桌上的烟盒。对于曾经嗜烟如命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在宿醉醒来之后的一支香烟更让他感到提神醒脑的东西了。
但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除了一大堆用既非中文,也非英文的奇异文字所书写的报告书和辞令之外,就是在他面前已有半人高的,那堆封面上或画着火焰,或画着女人头像的诡异书籍。这些书籍上有不少还带着厚厚的灰尘,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去翻动和整理过这些古朴的书籍。
在他用右手挣扎着摸遍了桌上每一片干净的角落后,罗伊朦胧的双眼凝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这时候才在恍惚之间想起这是自己来到这个异世界的第十五个年头。
在意识到已经完全失去了熟悉卷烟味道而带来的空虚感再次掏空了他本就有些疲倦的身体,让他刚刚抬起的头又一次重重的垂到了桌上。
这古旧的方桌险些支撑不住罗伊的这一撞,发出了“吱呀吱呀”的痛苦叫声。在他面前的书堆挣扎着维持了数秒的平衡后,那座半人高的书山便轰然倒下,几乎将他埋了个严实,扬起的灰尘几乎要将窗外刺眼的阳光完全遮蔽起来。
这是罗伊穿越到莱恩大陆之后第一次喝成这个样子,喝酒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早已经轻车熟路,但是他的确是低估了这个世界对于“酒”的定义。
他在之前生活的世界中,每天工作的内容似乎就是这样成日在宿醉中度过,没日没夜的做着读作“应酬”,写作“酗酒”的苦差事,但是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难受。
这副叫做“罗伊”的躯体比自己之前那已经落了一身工作病的身体要强健不少,但长年没有接触到任何酒类饮料之后,再次将这些酸涩的液体咽下,罗伊的身体似乎并不能承受这些来自莱恩大陆西北地区的烈酒。
脑后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罗伊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伸手将砸在脑后的书扒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深红色的封面,上面用纤细的文字写着的“女巫史册”的几个烫金大字异常显眼。这是从一个少有的用鸽子作为使魔的女巫手中花了两个金币淘来的古书了,虽然那个女巫承诺过等她写好下册的时候会寄给他,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那个女巫所说的下册却依然迟迟不见踪影。
“这两个金币可能再也要不回来了……”
罗伊心里这样想着顺手摸了摸已经没有几个子的口袋,不由的心疼了一下自己当年的两个金币。当他挣扎着打算将那堆厚重的书本从自己脑袋上挪开时,门外的响起了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噔噔咚……”
罗伊趴在了桌上,向前试探性伸出手,在恍惚之间,罗伊以为自己能够够到那扇实木做的大门,但在经过两次努力之后,他还是垂下了双手。
大概是门外的人发现屋内没有了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起来,如同雨点般的“咚咚”声一波又一波的传来。
罗伊张张嘴试图回应一下门外的人,却发现自己喉咙干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酒精完全消散之后带来的干渴感只能让他发出嘶哑的“呜呜”声。
片刻后,这道沉重的木质大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道小缝,探出了一张娇俏可爱的少女面庞,深红色的长发垂落在她纤细的臂弯中。
“哥哥?你醒了吗?”
看到罗伊因为宿醉而有些浮肿的双眼,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小心的用脚卡住门缝,再用娇小的肩膀费力的顶开沉重的木门。在片刻的努力之后,她才能够勉强将木门顶开一道缝隙,跌跌撞撞的进入房间。
少女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还没有完全掌握托盘平衡的双手在不住的发抖,似乎为了不让托盘当中的食物不会翻到,她只能依靠自己身体的左右扭动才能让它保持相对的平衡。
不过这点徒劳的努力,还是让原本整齐排布在托盘上的三明治已经散做一团,满满的玻璃水杯也在不知不觉中泼洒了大半出来。
面对着有些手忙脚乱的妹妹,罗伊只能无奈的发出一声苦笑。他抓了抓自己那一头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奋力的从木椅上直起了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有些僵硬的身体。
“这些事情让赛罗来做就行了。”
看着她已经涨红的面颊,罗伊起身走到她的身旁,伸手接过了托盘,稳稳的放在了桌上。少女抬起直愣愣的看着罗伊,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般,将自己的脑袋埋的更低了一些。
罗伊感到自己的喉咙如同火烧一般难受,他拿起杯子就将水喝了个干净,尚有余温的水将他干燥的喉舌重新滋润了起来。看着罗伊着急的样子,少女赶忙拍了拍他的肩背,示意罗伊慢点喝。而随着喉间的焦灼感开始褪去,罗伊感受到能够发声说话是多么的美好的一件事。
“哥哥……”少女还未问出口,却又被罗伊的话挡了回来。
“艾丽莎,你昨天有把那本《大陆通史》读了吗?”罗伊咀嚼着三明治,面包与火腿交织着这个世界独有的甜味酱料,在生菜的裹挟下,美味而浓郁的味道在嘴中扩散开来。
艾丽莎将发丝轻轻的撩到耳后,白色纱裙轻盈的贴合着还在成长的少女身躯上,没有过多花哨的纹饰花样,却带着初夏般清新自然的气息。
“当然有啊。”说着艾丽莎凑在了罗伊身边,似乎并不在乎他身上尚存的烈酒味道,“已经把《女巫的诞生》这部分读完了。”
罗伊将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后说道,“那你来讲讲从上古时代到女巫狩猎的历史吧。”
“哼,你又想考我。”艾丽莎鼓起了红扑扑的小脸,“如果我都背出来了,要给我五十个银币哦!”
“哎?你这是敲诈啊!”
罗伊还未答应下来,艾丽莎就轻轻的从他身边跳开,像个老学究一般清了清嗓子:“自上古时代开始,在当时称为卡伽的远古大陆上,在人类之中出现了许多对于魔法这一力量拥有独特天赋的女孩。她们在年幼时就已经显露出非凡的天赋和魔力波动,在尚未成年之时就已经可以操纵各式各样的元素施展杀伤力巨大的魔法,甚至部分人已经开始精通精神控制等这些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魔法。而又因为这种惊人的天赋只存在于人类女性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人们便带着畏惧称呼这些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呼风唤雨的女孩‘女巫’。”
艾丽莎在那张书桌前来回踱步,当她在讲述那段几乎浸透了鲜血的历史时,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在卡伽古陆因为不明原因发生了被称为“大分裂”的事件之后,原本完整的古代大陆变得支离破碎,大陆各地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魔物,甚至在北方开始出现了成建制的魔物军团不断袭击着幸存的人类。当时的人们便将这一巨大灾难的缘由归结于女巫肆意妄为的使用魔法,从而惹怒了神灵。随后掀起的便是在各个大陆上,不约而同的展开女巫狩猎和异端审判的浪潮。”
“女巫们为了保护那些与自己有相同命运的女孩,同时也为了维系女巫的传承,‘荆棘之冠’便应运而生。”
罗伊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桌上那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件,在血红色的火漆上一个由荆棘编织成的皇冠图案清晰可见。
“据说她们利用自己的魔法在各个城市之间穿梭,在躲避试图将她们送上柴堆的人群的同时,她们将越来越多的女巫从烈焰与绞刑架之上救了下来。当然,也并非所有的女巫都是温和派,她们当中也有人用魔法杀死无数试图袭击她们的人类,甚至为了报复那些屠戮自己姐妹的普通人,以城市为单位将敢于冒犯自己的人类消灭在魔法余辉之中。从此之后便是长达数百年的混乱时代,原本统一的国家被割裂,王国之间相互征伐,普通人与女巫之间的矛盾也在其中被作为攻击对手的手段被进一步激化,血腥的审判与拷问从未停止过。”
“这就是我们的‘黑暗时代’。”
艾丽莎忽然停下了脚步,抚摸着血红色封面的书本。白皙的皮肤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闪着白瓷般的光泽,她那平静而又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着。
“但即使再汹涌的血腥之潮也会有退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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