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色的头发闪耀着光芒，在浑浊的天光之下映出一片清辉，仿佛在其间藏着混合了棕紫两色的精灵。只不过，这看似纯净的精灵，带来的却是死亡。
包裹着蓝色的银色剑刃刺进了艾利克斯的胸膛，穿胸而出，染上了血液的暗红。随之，蓝色的光芒爆发，不讲理一般将艾利克斯体内最后一点治愈术的力量掐灭。顺带，也掐灭了艾利克斯的生机。
我看着丽兹那扬起的头发，看着头发下散发着蓝光的眼瞳，一瞬间愣住。
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就算不死也肯定会重伤，至少比刚才要伤得重。就在这一瞬间，丽兹如同女神一般降临，又一次拯救了我。只是，这一次，她是带着死亡而来。
银色细剑几乎完全被鲜血染红，丽兹闭着眼，沉默着，猛地将剑拔出，带出一大片四溅的血液。
艾利克斯捂着胸口，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马上嘴里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填满，说不出任何话来。绿色的魔力长剑在他手中消失，他后退两步，软倒在地，只是身体的抽动和嘴里不断喷出的鲜血显示着他还未完全死去。
但是这个样子，哪怕对他释放上一天的治愈术，恐怕也不可能救活了。
“我来晚了。”
丽兹说着，甩了甩手中的细剑，将剑身上的血迹甩干，收剑入鞘。她睁开眼睛，眉头深深皱起，仿佛对于了结别人的生命不太习惯。但是也仅此而已，一剑刺穿艾利克斯的胸膛，她也就只是闭个眼，皱个眉，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丽兹，你……你杀了他？”
我从地上站起，震惊地看着丽兹。
我一直以为，杀人这种事情离我很遥远，就算我无数次临近死亡，就算收割人命最多的战争都快要蔓延到帝都，但我仍然觉得，这种残酷而血腥的事情与我无关。因为我所生活的地方，是远离战争，同时也远离权力斗争的帝都贫民区。所以当这一幕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感觉那么的不真实，虽然未曾见过，但它就像始终在我的周围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慌乱，甚至让我感到害怕。
“他是敌人，洛斯！不杀他，你会死……”
丽兹深吸一口气，扫视了一眼仍旧躺倒在地的公主和莹，咬了咬下唇。
“她们也会死！”
我承认丽兹说的没错，艾利克斯出尔反尔又诡计多端，如果不杀了他，他很有可能将我们所有人坑死在这里。但是我总觉得，一旦杀了他，我就会丢掉某些东西，某些一旦丢掉就再也捡不起来的东西。
“可是丽兹，把他抓起来不行吗……”
“这是战争，洛斯！”
丽兹猛然出声，打断我的话，她抿了抿唇，接着说道。
“战争是没有怜悯的……”
她的目光低垂，棕色的眼瞳里泛着不知名的光。
对啊，这是战争，是没有任何怜悯的战争。我已经习惯了躲在帝都的高墙里，听着人们谈论高墙外一直在进行着的这场战争，我们都知道，战争迟早蔓延到帝都来，但是说这话时，我们都是笑着的。身在安全之处，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的战争，又怎能理解战争的残酷呢？
不过丽兹与我们不同，她来自托利瓦尔，那是战争开始后第一个沦陷的区域。她亲眼见过战争的残酷，所以才能将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刺向艾利克斯。
我从始至终都觉得，战争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并对此深信不疑。但是今天我知道了，就算是一直想要置身事外的我，也早已被拖入了这场战争之中，与它息息相关，再也无法脱离了。哪怕是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哪怕不在对战两国的国土之上，战争，也在悄然继续着。
我低下头，无法反驳丽兹的话，但是心里却仿佛藏着一个疙瘩，那是知道自己被命运摆弄之后的无奈，无法化解，也不能化解。
“洛斯，你太天真了！”
高台上传来声音，薇儿脸色苍白，趴伏在高台上，就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一样。她目光严肃，看着我说道，仿佛在提醒着我。
天真吗？我知道自己有时候将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甚至有时会尽量往美好的方向去想象。但是，就算战争是残酷而没有怜悯的，那么身处在战争中的人，就应该将怜悯之心完全丢弃吗？
“我只是不明白，战争没有怜悯，人也不可以有怜悯吗？”
我没有抬头，只是用很小的声音询问着，我隐约知道答案，但是我又不想承认这个答案。
薇儿轻笑一声，尽管说话有些吃力，但她还是对我说道。
“正是因为人丢掉了怜悯，所以战争才没有怜悯啊！”
丽兹沉默着，我也沉默着。其实，当初兴高采烈去讨伐巨灰熊的我，视巨灰熊的生命如草芥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丽兹杀人呢？那个时候，我也是丢掉了怜悯的人，现在，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披着圣母外衣的刽子手。
“咳咳！”
艾利克斯躺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鲜血还在从他的嘴里涌出，他咳嗽着，显示着自己还未死去。随着他的咳嗽，大量的鲜血喷溅了出来，但是同时，他的喉咙也一下子畅通了。
“神……神啊……救……救……”
隐约间，能听见他嘴里蹦出的几个字眼，似乎是在向神祈求。只是他这副模样，就算真有神来了，也是救不了他的了。
但是突然之间，艾利克斯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眼睛猛然睁大，突然来了精神，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一样。他大笑着，从地上坐起，向着天空高举双手，嘴里兴奋地大喊。
“啊！神，神……阿莱亚大人！”
我和丽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了一步，但是从艾利克斯嘴里说出的“阿莱亚”三个字，却让我感觉无比刺耳。如果我没记错，我现在还是阿莱利亚教的祭司来着。
一边向着天空朝拜，艾利克斯的胸口一边洒下鲜血，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诡异。只是朝拜了一会儿，他的身上突然涌出了绿色的魔力，血竟然在眨眼间止住了。他眼神明亮，重新焕发了光芒，猛地跳起，带着染红全身的血液，向着那根镶嵌着魔法水晶的炮管跑去。
薇儿最先反应过来，她面露惊慌，大喊道。
“快，阻止他！”
一边喊着，她的手里也在同时亮起了幽蓝色的魔力，但随着光芒的亮起，她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汗如雨下。幽蓝色的光芒在她的手心闪亮了两下，如同风中的烛火，突然就熄灭了。
丽兹在薇儿呼喊的时候也有了动作，她脚尖蹬地，化作一道蓝光，直冲向奔跑中的艾利克斯。细剑包裹着蓝色光芒，从艾利克斯的背后狠狠刺入，同样的透体而出。
但是，艾利克斯的跑动没有停止，甚至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只是大笑着，继续向不远处的魔导炮跑过去。
丽兹的攻击造成了她自己的停顿，但却没有阻碍到艾利克斯分毫，这一下停顿，已经让她没有第二次机会阻挡艾利克斯了。
艾利克斯跑到了魔导炮旁，两个愣愣地看着他的黑袍人在接触到他身周的绿色魔力时都被粗暴地推开，一切畅通无阻，艾利克斯的手覆到了魔法水晶上。几乎只在一瞬间，魔法水晶表面的法阵上缺失的纹路都被补齐，大量的魔力开始聚集，如同鲸吞海吸般将四周的魔力都吸食到了水晶里。
“哈哈哈哈哈……”
艾利克斯大笑着，看着魔法水晶放出耀眼的光芒，看着黑铁铸成的炮管中涌出一颗巨大的魔法凝成的炮弹，看着那颗炮弹射入天空，朝着霍尔山脉的方向落下去。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你们都会死！都会死！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在炮弹还未落下之前，他的笑容便定格了，然后无声地沉默着，身体缓缓倒在了地上。这一刻，在一系列诡异的行为之后，艾利克斯终于断气了。
“轰！”
随着艾利克斯的倒地，魔法炮弹也划过了天空，精准无误地落在一个灰色的山头上。落地的刹那，压缩到极点的炮弹轰然炸响，霎时间尘土飞扬，高耸的山头都被炸塌了一大片。
“吼！”
炮弹炸裂的巨响还未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巨大的响声，那是火龙的吼声，是龙在遭受侵扰时所发出的怒吼。怒吼越过山脉，穿透几公里的距离，传到我们耳朵里的时候仍像是要震穿耳膜一般，难以想象，如果火龙就在身边，我们会怎样。
吼声过后，炮弹轰炸过的山头上再次掀起一股尘土，一个红色的庞大躯体从尘土中飞出，隔着这么远，我也不由得为它那巨大的身姿所震撼。百米长的翼展打开，轻轻地挥动，使这个庞然大物悬停在空中。扭头看了一会儿，就像确定了方位一般，火红的肉翼用力挥动，带着那庞大的身躯朝着我们这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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