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诺,郊外废村的钟楼里,中午十点半。
雷切特先生僵硬地趴在地板上,脑袋抬起来看向前方,右手艰难地向前伸去,左手被压在身下,嘴巴像窒息而死的鱼一样张开,他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沾满了地板上的灰尘。
“昨天晚上,雷切特先生的仆人向警察局报案,说他的主人到晚餐结束都没有回到家中,希望警方能够找到他,鉴于受害者的影响力,约翰局长让巡逻的警察多加留意,但并没有发现受害者。今天早上,这里的老村长发现钟声没有按时响起,来钟楼里探查时发现了受害者的尸体。”
“他的具体死因是什么?还是血魔法吗?”
“初步鉴定为服用一种抗凝血的毒药。”
“服毒?”道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毒药,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他死于一种常见鼠药导致的大出血,症状十分明显,我检查了一下,他口腔内含有鼠药毒素,最可能的摄入毒药方式是直接服用。”
“听起来就像是他在大晚上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服毒自尽。”道尔先生仔细看了看雷切特脸上惊愕的表情,注视着这个死人溃散的瞳孔,他摸了摸雷切特毫无血色的脖子,由于橡胶手套的阻碍,道尔手上的触感十分模糊,他只好小心地翻动雷切特的尸体,在尽量避免改变受害者姿势的情况下,观察死者被压在胸口处的左手,死者左手痉挛,好像死前还抓着什么东西。
有趣的可能性。
“这栋钟楼,检查得怎么样?”
“还没开始,实际上你是来的最早的,收集证物的警察还在路上,我只是恰巧在附近驻扎,又恰巧懂一点尸检技巧和药理学知识。”
谦逊,又勇于下判断,不过想象力不够丰富。
道尔看向雷切特右手指向的地方,在钟楼墙角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被几块大黑布盖着。于是他径直地向着那些东西走去,火焰在手掌里升腾。
“这里应该被布置过,你先别过来。”道尔先生走完了这短短的几步路,他观察了一下这个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物体,然后迅速抓住黑布的一角,猛地一下掀开。
什么都没发生。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支架撑起来的机械玩偶,这个玩偶腰部以上的部分都被截去了,腿部的关节里能看到发条和齿轮,而脚上套着一双做工精良的鞋子。
“真是个不错的舞台啊。”道尔微微地感慨了一句,他绕到玩偶的后方摆弄起来,很快,被上好的发条开始转动,玩偶的双脚开始一左一右地摆动,安静的钟楼里,回荡起一阵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很普通,像是一个普通的绅士,穿着一双普通的上好鞋子,普通地在钟楼里走动。
过了一小会,道尔将那个机械开关扭向另一边,他站起身来,对雷切特尸体旁边的警察伍德打了个手势,让这个目瞪口呆的人保持安静,接着他环顾四周,在钟楼内开始走动。
钟楼的边界,在这……如果戏剧开演,他是在这,而它,应该是在这,面对面……不,不对……很明显它不可能只做了那一件事……那么这几个方位应该都有可能……看看吧。
忽然之间,道尔先生俯下身去,他拨开一丛长在石板缝隙间的杂草,在那里面,躺着三颗颜色各异的药丸。
“真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啊。”
“道尔先生,你发现了什么吗?”警察伍德紧张地走到道尔身后,他意识到道尔有了什么重要发现,但道尔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维持着从地上捡起东西的姿势,一言不发。
或许足足有几分钟过去了,这个强大的吸血鬼猎人才转过身来,他双目紧闭着开口道:“伍德先生,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你们在雷切特的消化道里,将什么都找不到,无论是昨晚的晚餐,还是你所说的毒药。”
“什么?”这个不合时宜的赌约明显让伍德愣了一下,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疑惑,眼前的一幕就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鲜血,从道尔先生紧闭着的眼皮缝里渗了出来,从他的鼻子里滴出来,形成一条条扭曲的红色小溪。而在道尔先生手上,那颗药丸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火焰完全包裹。
“道尔先生,你…你没事吧?”
“别担心,我还没那么脆弱。”道尔睁开了眼,不过他滴血的眼睑让他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真是该死,我就不该脱下被齿轮弄破的手套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在这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毒药上吃亏了,难怪总有人说学习魔药学的人和黑巫师没什么两样,都是一群疯子。”
“这个东西,那么危险吗?”
“不,它确实只是你口中常见的灭鼠药,毒理也不可怕,正常来说这种东西的毒性甚至比不上一些辅助魔药的副作用。”
“那为什么连您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它是用最高级的魔药炼制技巧提纯的,我曾经听魔药领域造诣颇深的卡努医生讲过,有一些魔药炼制技巧,可以在完全不改变药物具体药性的情况下,对药物进行提纯和深层次的改造。‘上帝之触’可以让药剂直接渗透绝大部分生物的体表,仅仅是接触就可以完成对药剂的吸收;‘永恒转化’可以极大地减缓药物被分解的速度,这一类药剂甚至在一个灵能者体内存在数十年,并持续产生作用;‘命运索引’则能够让药剂最快到达它能起作用的地方,无论是骨髓深处还是头发末梢。最令人惊叹的是,这类的炼制手法只会在药剂上附加可谓是微不足道的魔法能量,这也是我一开始没注意到这几颗药丸被处理过的原因。”
“这听起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用这种炼制手法制造的毒药岂不是可以轻松地杀死任何一个人!”
道尔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我都告诉你了,这是魔药学的最高技艺之一,且不论你要怎么找到一个顶尖魔药学家还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炼制不入流的毒药,你知道吗?帝国皇家炼金术师团队需要一整年才能完成一次不稳定的‘命运索引’;无需经过‘上帝之触’处理就能渗入皮肤的毒药数不胜数;至于‘永恒转化’,你只需要加大剂量就能基本达到类似的效果。一般来说,只有最顶尖、最难制作的魔药,才配得上这类顶尖手法,就算是我,也从没想过会有人在灭鼠药上进行这种规格的处理。”
道尔从伍德手里拿过一张手帕,将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毒药的效果已经开始渐渐减弱,这种层次的药剂再怎么强化,在灵能力者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面前也是作用有限。正当手帕蒙住他的眼睛的时候,钟楼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在我去旅馆拿器材耽误的这段时间里,我错过了什么?”
马修斯到了。
……………………
“听起来挺有趣的,道尔师傅,七窍流血的感觉如何啊?”
“那可真是太让人心潮澎湃了,我劝你也最好体会一下。”道尔用干巴巴的语气回应了自己徒弟的讥笑,随便把那几颗药丸扔给他。
马修斯手忙脚乱地把那几颗匪夷所思的药丸装进特殊的袋子里,然后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找了一番,把几粒药递给了道尔,“如果我没记错,这个能解这种毒,对经过‘永恒转化’的毒也应该有效果吧。”
“有效果,多吃一点就可以了。”道尔先生现在正坐靠在墙边休息,一口一口地喝着刚烤热的牛奶,警察们已经陆续来到现场,正忙着收纳尸体、画痕迹固定线和检查地面上的残留物,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快恢复自身的战斗状态。
如果那个疯子折返回来,至少需要撑到埃里克赶到这里。
“道尔先生,雷切特的尸体已经收敛了,现在初步发现尸体附近的一小块地板上存在毒性反应,除了你发现的那个半身人偶外,在钟楼的另外三个方向,还放有三个类似的人偶,另外还有一张被搬到角落里的椅子,上面刻了一些奇怪的符文,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不属于受害者的脚印和指纹。按照你之前的叮嘱,我们没有擅自操作那几个人偶。”
道尔将杯里的牛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他一边轻轻地**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向摆放人偶的方向走去,马修斯跟在他的背后,伍德则向工作着的警察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安静一点,且不要走动。
三种不同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钟楼里先后响起,一种是沉重的踏步声,一种是闲逛时会发出的轻松脚步声,还有一种则是跺脚时会发出的富有节奏感的声音。
“还真是一个舞台啊。”马修斯感慨道,“只不过观众和演员都不是活人罢了。不知道上演的是什么戏剧呢?”
“这可不一定是戏剧。”道尔深邃的目光一直盯着其中一个人偶。
“怎么?师傅你看出了什么了吗?”
“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罢了。”道尔闭上眼,手指抵住眼角,呼出一口浊气后开口道,“你们先继续检查现场吧,想办法把这几个人偶尽量完整地带回去,我先去外面散下步,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说罢,道尔就向着钟楼外走去。
“看来那颗毒药的造成的后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啊,马修斯先生,你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个支架,我们想办法把它拆下来……马修斯先生?”
马修斯没有理会伍德,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道尔逐渐远去的背影。
……………………
道尔走出钟楼后,抬头看了看太阳,此时正午的太阳已经悬挂在他头顶的正上方,他只好不去看那炫目的阳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表一样的东西看了一眼。接着,道尔开始绕着钟楼走动,这栋古朴得有些呆板的建筑上缠满了被太阳晒得病恹恹的藤蔓。绕了钟楼走了一圈多之后,道尔选了一条小道,向着村庄内走去。村庄里现在到处都是废弃的屋子,荒废得十分彻底,即便有少数的坐在门口的人,看到道尔这个外来人之后也是充满警惕地退回屋子里,不过道尔也不在意这些本地人,他自顾自地在村子里兜兜转转,向着这个方向走了两步,又向着这个方向走两步。最后,道尔游荡着走到了一个水井旁边。
他绕着水井走了两圈,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新手套戴上,然后握住垂在水井里的绳子,一点一点地把绳子上挂着的东西往上提。不一会儿,道尔看到了一个用油纸包起来的长方形物体,打开来一看,是一本笔记本。他脱下手套,将笔记本放进自己身体形成的阴影里,一边眯着眼浏览起来,一边用灵能者的方式把血液调动到自己的右手上。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大太阳下看书,更不会边看书边像小孩子一样玩火。”
道尔捧着书的右手手背,火蛇附着在他皮肤上嘶鸣着,轻柔地拂过笔记本的外皮,像是舔舐着食物的野兽。在来者把话说完之后,火焰才恋恋不舍地缩回道尔的手里。
“我可不记得自己教过你在大太阳下跟踪别人,这且这种技巧也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师傅的。”
“但这很管用,不是吗?特别是用来对付心事重重、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另外一件事上的人。”马修斯镇定自若地走到道尔身边,他看向那本笔记本,上面全是“(叉号) 13-21 dclns 211 50000”之类的数字,他只好疑惑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怎么?你都跟过来了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这次你终于学会从各种线索中推断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了。”道尔又瞪了马修斯一眼,不过明显后者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
“我承认,对于这次的案件我暂时能想到的东西确实不多,不过虽然我不能从各种线索中拼凑出真相,但悄无声息地跟踪一个莫名其妙在烈日下散步的家伙还是能做到的。快告诉我这些代码是什么意思。”
“简单点说,这些都是证物。”
“……你还是说的复杂点吧。”
“这些可不仅仅是谋杀案的证物。好好想想吧马修斯,为什么一个政客会在大半夜出现在一座废弃村庄里?整合线索,验证假设,你还有大概十分钟时间。”道尔擅自打开了马修斯的随身包裹,那里面有一份记录之前调查成果的笔记,他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
“怎么样,想好了吗?”
“这些东西,是腐败案的证物。”马修斯终于想起来自己在见过这些数字和代码了,他表情严肃地指向一行代码,继续说,“13个月,21天之前,德克兰街211号,那是一个高级酒店,就在我们住的廉价旅馆附近,提供包厢服务且隔音效果良好。50000单位的赃物,可能是黄金,可能是土地,当然最可能是钱。能让一名政客在晚上冒着生命受威胁的风险来到这里的,只有更大的风险,比如社会性死亡的风险。”
“……说完了吗,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为了和某人幽会才来这里的?需要给你时间完善细节吗?”
马修斯摇了摇头,说:“还是开始你的推理吧,我不太愿意思考有关政治的东西。”
道尔“啪”地一声把笔记本合起来,舒展着肢体从地上站起来,他眺望着卡普诺市中心的大致方向,开口道:“你知道吗?雷切特先生是一个树敌众多的人。”
“何以见得?我粗略了解过他的政治生涯,他好像没吃过什么太严重的官司。”
“一个出色的政客,可以在攻击对手时不留痕迹,让自己无懈可击,但仇恨与需要呈堂证供的诉讼不同,它是不需要证据的,官场上的人也都明白,什么事会让什么人受益。卑劣的手段或许可以让一个政客获得成功,但他很快就会明白,举世皆敌不仅意味着咒骂,还意味着暴力的威胁。还记得案件是从哪开始的吗?仅仅是一顿晚餐的时间,雷切特的仆人就迫不及待地向警察报案,如果不是他的仆人患有被害妄想症,那么就是他之前一直要求仆人这么做——因为可以让他一夜之间人间蒸发的敌人,一直存在。
作为一个政客,如果雷切特想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方式往往不是痛改前非,而是找一个靠山。他找到的是,温莎家族。当然了,其实他找到了哪个贵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开始与一个力量上远比他强大的家族的合作,这意味着,他失去了一部分的自由。
夜晚,对于雷切特来说是危险的,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让仆人多加留意。昨天,他像往常一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里面用特殊方式列举了许多他参与的钱权交易事件,并要求他在晚上来到郊外的这座废村。刚开始的时候,雷切特对这封信嗤之以鼻,因为他清楚官场上的规则,且不提这些案件没有实际的证据,就算东窗事发,交易的另一方也会帮他一同处理法律问题,他相信自己的手段和挑选的合作伙伴。
但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因为雷切特太聪明了,聪明到发现了一个问题,信上写着的案件里,与他交易的另一方里,找不到温莎家族,反而大都是他所知道的温莎家族的敌人。他突然意识到,作为一个政治关系网的经营者,虽然他从不因客户之间的仇怨而拒绝另一个客户,但他的客户可不一定会像他包容它的仇敌一样包容他。
于是雷切特出发了,作为一个自由的、明面上没有受到胁迫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警察有理由阻止他离开卡普诺的中心城镇。正当别人在享用自己的晚餐的时候,雷切特风风火火地来到废村里,他满脑子都是用怎样的说辞来应对温莎家族的责问,然后突然之间,他失去了意识。
等到雷切特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起来,只能大致感知到自己正坐在一个空旷的空间的中央,而周围,不断有脚步声响起,现在他心存恐惧,不仅是因为他貌似被绑架了,还因为他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那是温莎家族老管家的鞋子发出的声音。
雷切特现在自以为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甚至不想着逃跑,毕竟如果一个政客连自己的靠山都得罪了,那他又能逃到哪去呢?过了一会,脚步声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他眼睛上的布被取走了,手上无形的束缚也消失了,他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冷静,没有夺路而逃,而是整理好衣服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做好应对一切挑战的准备。
而在雷切特面前坐着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人。设想一下,马修斯,如果你是这个‘普通人’,你会对雷切特先生说些什么。”
马修斯干笑了一声,回答道:“我会做出一副强撑勇气的样子,前言不搭后语地威胁雷切特,而当他愤怒地质问我的时候,我会用色厉内荏的面孔,像不入流的混混一样辱骂他。如果我的面部肌肉还没有因高强度的劳作废掉,那么更夸张的表演也是可以的,比如告诉他我和温莎家族没有任何联系——在他说出‘温莎家族’这个词之前,又比如在第一段谈话结束前,不顾前后逻辑地插入一两句‘这是对你的考验’之类的话。”
“就算和你采用的方法不一样,我估计也相差无几。就这样,最初的谈话结束了,‘普通人’从兜里掏出五颗颜色各异的药丸,告诉雷切特,这里面有四颗药丸对人类是致命的,如果他想活着离开这里了,就需要玩个游戏,这个游戏由三个部分组成——可能是棋类等智力游戏也可能是哲学问题,每当他赢下一部分的游戏,‘普通人’就会从五颗药丸里拿走有毒的一颗,到了游戏结束的时候,雷切特必须从剩下的药丸里选出一颗服下,而‘普通人’会服下其中另一颗,最终他们之间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钟楼——如果说这话的时候,配上一点极力隐藏的恐惧神色,那就更妙了。
雷切特现在反而没有像开始那样害怕了,他在心里嘲笑着对面这个受人指使的可怜虫,对方甚至没有注意到语言里致命的提示——最后剩下的药丸可能不止两颗,要保证只有一个人活着,那么后选药者必定知道那颗药丸是无毒的。而要从一个不懂得控制表情的人身上读出什么是对方想要的,对于谈判桌上的老手雷切特来说这可谓是轻而易举。果不其然,三个游戏很快就结束,雷切特三战全胜,看着不情不愿地收起三种颜色的药丸的对手,雷切特感受到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就像他之前无数次战胜政治对手时感受到的那样。
终于,最后时刻到来了,雷切特假装在剩下的两颗药丸之间犹豫不决,实际上他的眼睛一直观察着对面这个脆弱的‘普通人’,终于,在他的手指从其中一颗药丸移向另一颗的时候,他从对面脸上读到一丝微不可察的绝望,他默默地又把手指移回去,‘普通人’紧紧盯着药丸的眼中多出了一丝喜悦。雷切特马上像猎豹一样,从两颗药丸里抓起其中一颗,而‘普通人’的脸色,也在这个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颤抖着拿走了另一颗。他们面对着面,服下了手里的药丸。
过了一会,正如雷切特所预料的那样,‘普通人’的七窍开始流血,但他现在已经不关心眼前这个毫无价值的对手了,他关心的是温莎家族,他们对他的表演满不满意,自己之后又该如何应对这个行事诡异的合作伙伴?正当他思考的时候,他感觉脸上有点湿润,于是他用手在脸上轻轻一抹,发现自己的七窍,也在流血。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作为久经官场的老狐狸,雷切特也对贵族的变态爱好有所了解,早就做好面对温莎家族恶趣味的准备,那颗药丸他根本就没吞下去,只是让它在嘴里转了一圈就赶忙吐在地上。雷切特绝望地扣住自己的喉咙,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抵御意料之外的死亡,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个他眼中的普通人,即使七窍流血,还是像刚服下药时那样,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他挣扎着向对方伸出右手,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我是那个‘普通人’,我会告诉雷切特:‘I tell you only one can
leave here alivebut I never tell you it is a human.’(我告诉你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但我没有告诉你那是一个人类。)
最后的最后,它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份多余的东西,那就是有关雷切特腐败的资料,它既不是温莎家族的人,又不是检察院,这份文件又有什么用呢?于是它决定把这玩意设置成这场死亡游戏最后的小惊喜,它把雷切特尸体的血液抽干,掰开扣在脖子上的左手,处理掉毫无美感的淤痕,然后转动雷切特的尸体让他的右手指向正北方向的人偶,按照顺时针方向挨个设置了每个人偶的步伐数,然后沿着这条并不复杂的路线来到这个水井,把这些证物扔进去。”
马修斯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道:“我能说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吗?这太戏剧性了,我感觉你的推理存在漏洞,这些都是建立你对雷切特行为模式的了解上,但在这之前我们都没见过他。还有,你是如何排除温莎家族的嫌疑的?”
“因为十三个月之前,在德克兰街211号,温莎家族在那里举行了一场宴会。”道尔指向那条会被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代码,这条代码的前方被画了一个意味着不可使用的红叉,“我说的话确实存在漏洞和臆想,你就当自己听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吧。至于为什么我了解雷切特……我之所以了解他,是因为我有一个叫麦考夫的朋友,他曾把从报纸上阅读到的有关雷切特的新闻翻译成笑话说给我听。”
马修斯顿时感受到一种智力上的挫败感,他感觉自己之前争分夺秒地浏览完的政治生涯记录还不如别人朋友的笑话,他捂着额头,问道:“还有一件事,你打算拿这些证物怎么办?”
道尔正默默地把笔记本重新用油纸包起来,听到徒弟的疑问,他思考了一会,说:“作为你这次成功发现周围人异常的奖励,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于是马修斯提起那个包裹,向着钟楼里负责取证的警察走去。
道尔靠坐在水井旁,水井里溢出的阴凉空气在炎炎烈日下显得难能可贵,在喝下一杯清凉的井水之后,道尔从身上掏出一封几乎被他遗忘了的匿名信件。
上面用苍劲的笔迹写着:
“敬爱的道尔先生:
听闻你要去到那个充满了罪恶的城市卡普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在工作的闲暇之余,帮我处理一个人,一个对人类的危害毫不逊色于吸血鬼的人。这不仅是我私人的要求,也是出于公理和正义的请求,就算法律无法制裁他,作恶多端的人也应当为自己与魔鬼无异的行径付出代价……
…………
如果你可以完成这次正义的审判,我们会给予你合适的报酬。”
道尔最后看了一眼这封信,火焰在手中燃起,将信纸与那些大义凛然的字句烧成灰烬,他缓缓地喝下最后一杯甘甜的井水,对着井里那不知最终流向何方的纯净之水,开口道,
“无人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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