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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于灰烬中拾一木笛

一/于灰烬中拾一木笛

(第一章不用看,和全文关系不大,不看也没事。这短篇,全文字数不超五万(随缘),没有细纲,质量没保证,一周一更(随缘)三千字,非传统轻小说。)

那年冬。

有一丛掉光了叶的矮灌木,里面躲了个红衣服的小孩子。

本来,这丛灌木还有那么零零散散几枚枯黄败落的叶,摇摇欲坠挂着,还不至于全秃。只是有人躲进来后,迟迟不见有人找他,闲得发慌,扯了一把叶。

既然已经扯了第一下,那肯定还会有第二下和第三下。

扯吧了几下,叶被捋得干净,又仔细将那没扯好,零碎的半片叶揪了下来。这样,这一丛才算是完完全全的只剩下了枝丫。

他很是满意,却没注意到他身后来了人。

一个圆滚滚的团子从身后扑过来,他没注意,被她扑倒后吃了一口雪。

“哥——我抓到你啦!”陌生的声音很好听。没有想象的那样甜腻,却很清脆。这让他想起昨儿没吃完的梨,或是前阵子听着的曲儿。

他故作镇定地吐掉嘴里的雪和泥,正准备站起,忽觉后颈一凉,他手往领子里一抓,一手的雪水。

“哈,我打着你啦!”她穿着厚重得体的裙子,很不方便地半蹲在地上,搓出下一个雪球。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愣住了。

这一愣,便被她又砸了一身雪。

她咯咯笑着,脸红扑扑得像樱桃。

他也噗嗤一下笑了,忘记了什么似的抓了一把雪,感受到了刺骨的凉。他毫不在意,挡住了对面扔过来的雪球,然后又扔了一个过去。

两个孩子玩雪而已,本来是很常见的事。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感到快乐。即便他的衣领和袖口已经是湿漉漉的结了冰花。

一支红梅将盛,他抬手折了一截花骨朵儿,插在她的耳畔。

“你的名字是什么?”

她仍是咯咯笑着,并不因为对方忘记自己而气恼。

“我是真理啊随然哥哥。”

……

……

……

冬。

随然忽醒。

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却又怎样都睡不着了。

仅着中衣,赤足来到窗边。他推开窗,暖意乍泄,冷风窜进领口衣袖,随然却并无多少感觉。

他窗前便是梅园,清一色的红梅,特意按他喜好栽的,修剪得整整齐齐,梅花开得又密,颜色也好看,昨儿下的雪也被收拾的干净恰当,摆弄出一副让人欣赏赞叹吟诗作赋的样子。

此刻泄下的月光给这片红梅镀上一层细细密密的衣,愈加显得好看的不自然。

随然手撑在栏上,并不去看这满园盛色。他抬头看着天,天上没有多少星,却有几轮月,被厚厚的云雾遮着,露个圆润的边角,像藏羞的佳人。

“若是今夜这云撤去,或许能堪比黄昏一般程亮。”

随然身边聚了一个玄衣人影,飘然开口,“这样,随然说不定能看到任家的小七。”

“父王说笑了。”

“我哪里有说笑,你妹妹你可是万万想不得的,眼前有个差不多的就行了。这还要我重复几遍,你……”玄衣人影不知觉差点啰嗦起来,连忙止住,懊恼道:“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你妈似的。”

“母亲早已过世。”

随然面色淡然,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玄衣的人影不禁叨唠着:“就冲你这一臭哄哄的脸皮,我再活两辈子都抱不上孙子!”

“父王明鉴。”

被他气得发笑,玄衣破碎开,原地没了人影,不知又飘去哪里解愁去了。

待那人离开后,随然睡意忽起。

他关上窗,又怕谁看见似的封了一道印记。他打开床头的暗格,取了一支细小的,宛如哨子一般的木笛。

看到笛子,随然面色虽然仍为冷淡,却仿佛安了心一般,浅浅睡去。

梦里,他看见原本被烧成灰烬的纸鸢,连着一长线,在她的手中,高高飞起。

“哥!你看啊,我不用元力也能让它飞起来了!”

“嗯,我看见了。”

他很想上前去抱她一下,摸摸她的头,然后夸上几句俏皮话,同她站在一起。

但他没有,他就像一个第三者,观赏着一出并不有趣的戏剧。他看见另一个随然走向了她,走向了她……

……

……

彼间无华——也就那玄衣的人影,飘离了偌大的皇城。

他的确是故意惊醒随然的,想着这五月同辉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二代魔神怎么也得和自己儿子聚聚。

他扒在皇城堂上的腾云柱上,看着他儿批阅各种事宜,听各种埋怨,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被满屋子卷宗支配的恐惧。

毕竟是管理魔界的魔神,又没有神界分配下来的助理。无华心里回忆起,自己在数以千计的兄弟姐妹手中刚争得这破位子时还摆了大大小小各种宴席,席上烂醉时撕破了算计的面具,笑得那叫一个天真烂漫。

他现在就想扇那混球两巴掌——他娘的死孩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要把自己累成狗喽。

不过现在看来也着实慨叹,随然做的比他要好,好上不止一点半点。无华有点欣慰,又觉得那点不值钱的欣慰似乎不应该属于他,更不属于魔界的任何人。

没人知道,当年的九殿下彼间随然被撵出魔界后经历了什么。

只记得,那日一代魔神绮思突然归来,狂笑着拍着那人的肩,扬言道:这位,乃三代魔神随然!

二代还没死呢,一代指名说他是三代,那意思便是,他绝对可以杀死二代并取代他。

无华暗自叹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打不过随然。

由于界碑的缘故,各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无华甚至怀疑他儿子比他活的时间还长。

追忆了一堆陈年烂麻子事儿,不觉已经过了午夜,无华扒着凉柱子有点僵了,随然这才堪堪结束工作,淡然走向梅园。

这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

……

作为一缕魂,一缕魔界的魂,无华出不了魔界,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能和随然相聚。他没法去其他界去看望零散的没有什么感情的所谓亲人。

除了偶尔骚扰一下随然,他每天的日常无异于听个曲儿,看个戏,瞧那茶楼里的精瘦小说书的瞎扯淡。

所幸他没遗传到他爸的种马基因——他不怎么喜欢去青楼一类的地方。毕竟一缕魂也没有什么感觉。

可他常去的那茶楼,恰就与那红招袖隔了一道墙!

这皇城边上的姑娘家,仗着随然新颁的一道一夫一妻制,脾气虎的不行,一看家里没人就往这温柔乡里转悠,总有那么几次得撞上,一时间牢里人满为患。

因为关不了太多天,放出来又活蹦乱跳,姑娘们觉得用来惩治自家那些眼神外瞟的野男人很是好用。

于是这家茶楼又是红火一番。

先前那些没钱进的,后来这些有钱不敢进怕被逮着的,以正当的修身养性为由,隔着一道墙,抿着一杯茶,谁也不与谁说话,静静聆听。

可这碍不着这小说书的瞎扯淡啊。

一个茶楼,你推门进去,安静得针掉声都听得见,一堆人贴着墙面聚精会神地抿水,还有人并了两指凑嘴边叫你嘘声。

那该是个什么名场面?

体贴的茶楼备了二楼,与一楼隔音却不碍着该听的东西,还有隔间一类。

一楼安排了人专门说书与被说书,不叫人看出端疑。

便是这样一个最不像说书的地儿,却入了无华的眼。要说为什么?因为这里离皇城最近,更容易谈些关于皇城的事。

这日,那矮小精瘦的说书人又开说了,最近没什么新鲜事,不知道说什么便说当年的事。

这几乎成为所有说书人的惯例了,没想着说什么就说当年的事,无论是地里浇粪的,一肚子墨水的,还是刚会跑没长几颗牙的,都爱听。

这却是无华最不愿面对的。

好在小说书的也懂得不多,常常是掺和着自己的想法瞎说一气——反正又没人真听。

“那发了疯的愣婆子,还以为自己孩子的死是真理殿下干的,就地折了枯梅枝当剑使还说要与殿下同归于尽!嘿,真是不自量力!让真理殿下三下两下打晕给扔她殿里去了,等这愣婆子转醒,才跑到殿下那去认罪……”

“明明九殿下——也就是咱们陛下已经离开魔界好些日子了,真理殿下还一点都不知情的样子,我觉得该是伤心过度不相信,到那次年宴才被一语点出……”

“战前真理殿下还曾放过一次纸鸢,还没等着飞多高那线便断了,人们都说是凶兆,可首战告捷后也没啥人说了……后来听说那断了线的纸鸢给人烧了……”

“真理殿下……”

“殿下她……”

“真理……”

无华自嘲,当年的野史在他耳中,过滤得只剩下真理二字。

……

……

周围是一片废墟,微微的腐烂气味和干燥的空气,暴露出的钢筋混凝土上有烧灼的痕迹。

绮理的手中紧握着一把油纸伞,伞已经很破旧了,泛了黄,却又显出一种安逸。

“落落,这个还给你。”

她轻轻地将伞交给靠在一旁的少女。

“它的名字,是纸鸢。”

在指尖再次触碰的一瞬,透露着古老的安逸,顺着小臂蔓延了全身。纸鸢密封着许久落满灰的故事,平淡的故事,难舍的故事,混着一股子尘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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